第77章
楊相前幾日受了風寒,又加之晚上飲了些酒,聽到賜婚的消息,急火攻心,所以才會一時昏倒。
有花琰在,楊相的身體自然不會有問題,但是宴席也便因着這小小的變故提前結束了。
賓客散盡,宮內又恢複了以往的寂靜。
帝後一同走出崇華殿,殿外大雪飛揚,映着宮燈,美的仿佛不似人間,兩人不由停住了腳步,站在檐下看着這美景。
一朵朵的雪花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這天地間旋轉飛舞着,白茫茫的一片下,是嬌豔的紅色,原是梅花開了。
即便發生了這個小意外,但并未影響皇帝陛下的心情,他嘴角微勾,帶着愉悅的笑容。
“陛下很開心?”江阮看他的心情好,自己也忍不住開心。
祁烨伸手拿過宮女手中的白色大氅披在她的身上,親手為她系帶,口中應着,“嗯,很開心。”
江阮仰頭看他,燈光下,他眉眼溫潤,帶着些微醺,看着她溫和的笑。
江阮忍不住擡手撫了撫他眉間的溝壑,“先生,我喜歡看你笑。”他笑起來,讓她覺得這個世間都開遍了繁花。
祁烨低頭在她發間蹭了蹭,帶着些酒意,“那我以後日日笑給你看。”
祁烨在她身前蹲下,“下雪了,我背你回去。”
江阮指了指轎攆,“你醉了,咱們坐轎攆回去。”
“不。”祁烨搖頭,執着道,“我想背你回去。”
祁烨是固執的,醉了後更是固執的不可理喻,定要背江阮回去,江阮拗不過他,只好伏在了他的背上。
雖是有些醉了,但是他的身形卻很穩,沒有一絲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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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铨,把傘給皇後。”祁烨又吩咐道。
崔铨忙上前将手中的傘遞給江阮,不待江阮接過去,祁烨便皺了眉,“朕的傘呢?”
崔铨愣了一下,“皇上的傘?”有些不明所以,“皇上您背着皇後娘娘無法撐傘,不如讓老奴幫您撐傘可好?”
祁烨皺眉,有些不耐的解釋,“朕是說不要這把傘,要朕的傘。”
崔铨更加不解了,這宮裏所有的東西都是皇上的,就連這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手裏的傘便是皇上的傘呀?
江阮摟着他的脖頸,嗅着他身上酒釀的氣息,他雖是表面毫無異常,但怕是真的醉了,不然不會如此取鬧。
崔铨不知,一直跟着祁烨的宴琨卻是知道的,忙道,“屬下這就去拿。”
那傘就在崇華殿,在皇上批閱奏折的書案旁,與皇後娘娘的那些畫像放在一起。
宴琨很快便回了來,将傘撐開遞到江阮手中。
繪着木蘭花的竹傘,那是江阮贈與他的傘。
江阮接過傘,在他耳邊輕聲道,“陛下,咱們回吧。”
祁烨這才滿意,背起江阮走下石階,往茗萃宮的方向行去。
黑色的靴子踩在雪地裏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那潔白的地面上留下一串鞋印,繪着木蘭花的竹傘下,男子背着女子,緩緩的走着,大雪落在傘面上,倒像是添了最濃重的一筆。
江阮趴在他背上,抵着他的耳朵,“相公,你與那楊家小姐是舊相識?”
不待祁烨答話,江阮又道,“還是說是二哥與那楊家小姐是舊相識?”以祁烨的個性,是斷然不會亂點鴛鴦譜的,若無十分的把握,他怎會輕易為二哥賜婚。
祁烨喉間溢出笑聲,“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
“是,一面之緣。”祁烨似乎是想起了那時的事情,聲音變得有些低啞,“那年,邊境起了戰事,二哥與三千兵将被對方一萬兵士困在峽谷,最後幾乎全軍覆沒,二哥也受了重傷,走投無路之際,二哥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說起那時候的事情,祁烨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江阮用臉蹭了蹭他的脖子,安撫着他,“莫怕,已經過去了。”
祁烨微微阖了阖眸,将二哥滿身鮮血的模樣從腦海中揮去,才緩緩開口,“我帶人去了崖下搜尋,崖下往北二十裏是個小鎮,鎮上有十幾個村子,我們找了半個多月才在一個偏遠的村子裏找到了二哥,而當時照顧二哥的是一個姑娘。”
“那姑娘便是楊家小姐?”江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祁烨把她往上托了托,點頭又搖頭,“當日,我找到二哥時,只見了那姑娘一眼,她臉上覆着面紗,看不清樣貌,不過一面,我便将二哥帶走了,當時情況緊急,不容多留,等到戰事結束,我們再回到那個村子,那姑娘已經離開了。”
“那二哥可有見過她長得是何模樣?”他與她在一起待了半個多月,總不能一面也沒見到吧?
“二哥那次受了很重的傷,又加之有追兵在後,那姑娘根本就不敢請大夫,用的都是自己從山上采的草藥,二哥那些日子一直在昏迷,就剩一口氣了,若不是花琰醫術高超,二哥當年便死在那裏了。”
江阮聽得心中一緊,戰場有多兇險可想而知,而他卻在那裏待了十幾年,想到這些,江阮便覺一陣後怕,忍不住摟緊了他。
似是察覺了她的心慌,祁烨偏頭在她微涼的臉上親了親,又接着道,“至于那些日子她是如何幫二哥擺脫追兵,又與二哥發生了何事,就不得而知了。”
“就連二哥知道的也不多,他只說朦胧模糊間覺得一個女子在照顧他,二哥對她...”祁烨嘆了口氣,“二哥對她一直情根深種,這也是他這些年一直不肯成婚的原因,這些年二哥一直在找她,只是一直也尋不到。”
江阮聽完,長舒一口氣,“二哥原來這般癡情。”
“可是你又如何确定楊家小姐便是當日那姑娘的?”江阮納悶。
“我見過那姑娘的眼睛,今日見到那楊家小姐,便覺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他對那女子的眼神記得尤其清楚,當日他帶二哥走,那姑娘站在馬車旁望着躺在馬車上的二哥,眼中那抹深切的情緒,當日他并不懂,卻記住了那個眼神。
後來有了阿阮,知曉了男女之事,才明了,原來那是深情,是不舍,是悲切,是愛戀。
“阿阮,二哥等了六年,好在上天待他不薄,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裏似是有些微的哽咽,不知為何,江阮的眸子也紅了,這些年,他一直覺得欠了所有人,那些傷痛壓在他的心頭,隔些時日便會裂開傷口,流血不止。
江阮微涼的手捂在他的臉上,“相公,這怕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春天就要來了。”
他背着她在雪地裏慢慢的走着,雪花被清風吹佛在兩人的發絲上,附上了薄薄的一層,遠遠看去,像是白了發一般。
翌日天微亮,江阮便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了,江阮方起身,便看到祁烨穿着中衣抱着長樂在殿內走來走去哄着她。
他看着懷中閉着眼睛哭的委委屈屈的孩子,眉頭緊鎖,似是有什麽煩心事兒一般。
江阮從床上下來,她下床的聲音驚動了祁烨,他臉上的表情迅速隐去,看向她,聲音溫和,“我聽奶娘哄了很長時間不見她消停,便抱過來哄哄。”
江阮對孩子的哭鬧已經習以為常,一邊穿着衣衫一邊問月谷,“桓兒還未醒嗎?”這孩子也不知為何,就與桓兒投了緣,只要桓兒在身邊,便乖巧萬分,只知道睡覺,可是只要桓兒離開時間長了,她便任由誰也哄不了。
“桓兒小公子昨夜未在宮裏睡。”月谷回道。
“未在宮裏?”這一月以來,不管多晚,他都是會來宮裏宿下的,昨夜怎麽會不在呢?
正說着,榕桓拎着一個籃子從殿外大步進來,“三叔嬸娘。”
祁烨松了一口氣,忙把孩子塞到他懷裏,“你去哪兒了?”
榕桓一接過去,小人兒的眼淚瞬間便止住了,撲棱着小手攥住他的衣衫,吧嗒着嘴閉着眼睛睡着了。
祁烨,“......”
榕桓一身勁裝,大冷的天,他的臉上帶着些細汗,江阮拿起帕子給他擦拭臉上的汗水,“怎麽大早上的就出這麽多汗?也不怕着涼。”
榕桓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這是這麽長時間以來,江阮第一次見到他笑。
“嬸娘,今日我能帶長樂回府嗎?”榕桓看着江阮,眼中帶着期待。
江阮怔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祁烨,祁烨眉頭輕皺,卻是并未說話。
榕桓一手抱着長樂,将另一只手裏的籃子放在桌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将小人放在了早就鋪好軟墊的籃子裏,摸摸她的小臉,“你要不要跟兄長一起去?”
閉着眼睛的小人兒看似是睡着了,卻哼唧了一聲,似是認同他的話。
祁烨輕嘆一口氣,握住了江阮的手,“月谷,你帶着奶娘嬷嬷同小公子一同去。”
榕桓走出茗萃宮時,正好碰到沉錦,喚了一聲,“二叔。”
沉錦見他拎着個籃子就出了來,有些納悶,但也沒心情去管他,擺擺手,氣呼呼的邁步進了茗萃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