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祁烨封了王爺,府裏衆人都很高興,江阮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定國公夫人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你們也算是苦盡甘來,還有璃妃娘娘,終于等到了。”
江阮看着院內的那顆桂花樹,手無意識的撫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聲音有些缥缈,“這條路他走了十二年,每一步都艱難無比,此番入宮心裏定也是飽受煎熬。”
若他兄長還在世,他的義父還活着,母妃不必受那十二載冷宮之苦,不要說一個王爺之位了,就是把那個位子雙手捧到他跟前,他也是不想要的吧。
說了一會兒話,定國公夫人見她眉眼間露了倦色,便讓屋內的人都出了去,以便江阮休息一會兒。
等所有人都走了,江阮一個人躺在那裏,想到王氏,淚水再一次模糊了眼眶,摸着懷裏那封皺巴巴的信,卻是不敢看,那是她娘留給她的在這世上最後一樣東西了。
祁烨從宮裏出來,直奔定國公府,進到江阮的卧房時,看到的便是蜷縮在床的一角睡着的人。
祁烨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放輕步子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小臉蒼白,滿臉淚痕,眉頭緊緊皺着,時不時夢呓出聲,那聲音裏帶着哭腔,祁烨的心糾的生疼,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
祁烨俯身輕輕親吻她的臉,江阮睡得并不凝,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模糊間看到眼前思着念着的人,江阮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落,祁烨俯身将她抱在懷裏,聲音有些嘶啞,“阿阮,對不起。”
江阮聽到他的聲音,更是忍不住哽咽出聲,祁烨拍着她的背,黑眸裏盡是不忍,方才進來之前,花琰告訴他,她懷孕了,有了他的孩子,不宜傷神痛哭,讓他小心一些,莫要讓她想起傷心事兒。
可是此時,祁烨不知該如何開口,她現在心裏定然是痛苦萬分的,卻還要顧全孩子,這般感受該是如何難熬。
江阮抱緊他的脖子,感受着屬于他的體溫,心裏漫無邊際的孤冷開始消退,那些年,不管她身在何方,過得多麽苦,總歸她的心裏是有依靠的,在這個世上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一個疼她愛她的娘親。
娘親走了,她就是沒娘的孩子了,這種感覺讓她渾身發冷,可是他回來了,此時他把她抱在懷裏,她的腹中有他的骨肉,他們是一家人,她不是一個人。
江阮的哭泣聲漸漸小了下來,祁烨垂眸看她,眼眶泛着紅意,“阿阮...”
江阮從床上坐起來,摸他的臉,淚眼朦胧,“相公...”
祁烨輕輕擦拭着她眼角的淚水,她這兩天哭的太多,眼睛下方的那片細嫩的皮膚都有些紅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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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對凝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疼惜,苦楚,還有依戀。
江阮擦幹眼淚,穩了穩情緒,從懷裏掏出王氏寫給她的信,“這封信我一直不敢看,怕看了後與娘親連最後一點兒聯系也沒有了。”
“我陪你一起看。”
兩人靠在一起,拆開了王氏給江阮留的這封信,心中所說大多是王氏對江阮的囑托,還有托付她照顧江靜柳的事情,字字泣血,都是一個母親的牽腸挂肚,江阮看的雙眸通紅,最後放下信輕輕嘆了口氣。
祁烨看後也是半晌沒說話,江阮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
“你也沒有很驚訝。”
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江阮又看了一眼手裏的信,王氏在信的最後告訴她,她根本就不是江瀚海的女兒,同時也不是她的女兒。
當年王氏在歌舞坊做一個歌女,江瀚海那時經常來給她捧場,時間久了,兩人有了些感情,江瀚海便把王氏接出了歌舞坊,讓她做了他的外室。
歌舞坊裏人流混雜,每日裏與男人周旋,王氏也呆夠了,所以做了江瀚海的外室,有了一處自己的小院子,雖沒有什麽名分,倒也過得舒心自在。
忽然有一日,江瀚海帶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過來交給她撫養,一年後,王氏被接進了魯國公府,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孩是為了以後與林家公子成親準備的。
而那個女孩便是江阮。
信裏王氏說她并不知江瀚海是從何處将那女孩帶回來的,所以她并不知江阮身世如何,告訴她這些只是希望她以後莫要再被所謂的父女之情連累,能夠遠離魯國公府,去過自己的日子。
祁烨将那封信從她手裏抽走,又看了幾眼,“從他對你的态度上我早已有所懷疑,只是并未确定。”
江阮閉了閉眼,大熱的天,只覺渾身有些發冷,不由往他懷裏靠了靠,祁烨将她摟的更緊了。
“所謂虎毒不食子,他對我這般無情,我也早就有所懷疑,只是...”江阮自嘲道,“只是一直心存期盼而已,可是自從上一次三年之期到了,禮部侍郎想要娶我為妻,對于魯國公府明明是好事,他卻不同意,非要讓我嫁給乾地做茶葉生意的商人,那時我心裏其實已有計較。”
江阮苦笑,“我現在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祁烨聞言皺了眉,板着她的肩頭,讓她的眼睛對上他的,他眸子幽深,一字一句道,“你是誰?你是我祁烨的娘子。”祁烨的手附上她的小腹,“還是我孩兒的娘親,是日後與我相伴一生的伴侶,你可記住你是誰了?”
江阮看着他,從他眼睛裏看到了無法掩飾的深情,江阮忍住淚水,重重的點頭,“我是你的娘子,是你孩兒的娘親,我記住了。”
兩人相擁着坐了半晌,直到夕陽西下,花琰敲門進來,“夫人,該喝藥了。”
祁烨接過那藥碗,一勺一勺的喂給江阮,花琰靠在桌邊看着他,“既然已經封了王爺,皇上打算讓你住哪兒?回宮裏?”
“既然已經封了王爺,自然不能在宮裏住,皇上本意要另建一座王府,我沒應,要了城東以前乾王叔的府邸,自從乾王叔過世後,那裏已經十幾年沒人住了,修葺一番便能搬過去住了。”
“反正,也住不了多久的。”祁烨又低低加了一句。
江阮不由擡眸看了他一眼,祁烨将勺子送她她嘴邊,“還有三口,忍一下。”
“那房子修葺完之前呢?住在哪裏,住在定國公府怕是不妥吧,你這不明擺着告訴大家你與定國公之間牽扯不清嗎?”
江阮也有此擔憂,“我來住一晚還說的過去,畢竟還有我救葉舟逸的這點兒情分在,可是住時間久了,怕是要讓皇上多心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要小心一些的。
祁烨放下藥碗,給她擦拭嘴角,黑眸看着她,聲音溫和,“你在這裏住的好嗎?”
江阮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
祁烨摸摸她的臉,“如果住在這裏開心,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無需去想旁的。”
“可是...”
“沒有可是。”祁烨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阿阮,從今往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要怕的了,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你只要記住,你和腹中的孩子是最重要的便好,其它的都不用考慮。”
花琰看着兩人旁若無人的說着情話,翻個了白眼,“你們好歹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這是歧視他沒有女人嗎?
祁烨實在忍不住探身在江阮幹裂的唇上親了親,抵着她的唇呢喃,“阿阮,你可以傷心,可以難過,只是請你快一點兒好起來,你難過,為夫和孩子也會難過的。”
江阮摸着他的臉,眼睛舍不得從他臉上移開。
“主子,主子...”宴琨從外面跑進來,“主子,定國公回來了。”
定國公前幾日奉命去尋找三皇子,這本是祁烨計劃當中的事情,可是出了魯國公府的事情,計劃不得不做了改變,如此定國公的尋找便毫無意義了,于是祁烨便讓人快馬加鞭的趕上定國公,将他追了回來,這一來一回,至此時方才回府。
江阮與祁烨略微收拾了一下,一出房門,便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走進了江阮所居住的小院,見到祁烨,拱手,“臣見過祁王殿下。”定國公常年征戰沙場,這些年雖然不再行軍打仗,但武人的風範還在,看起來鐵骨铮铮的。
祁烨上前托起他的胳膊,“姨丈折煞我了。”
定國公起身,仔仔細細打量了祁烨一番,大掌拍在他的肩頭,眼睛裏滿是欣慰,“這麽多年,終于把你盼回來了。”
這定國公走近了,江阮方才看的清他,之前遠遠兒的看不清眉眼,此時近了,才發現這定國公雖然給人的感覺看起來很粗犷,臉上還有些胡茬,但是細細看他的眼睛,鼻子,倒是長得很...精致,江阮也不知為何想出這個詞,明明定國公是一個有些黑的大漢。
總感覺這個定國公給人的感覺有些違和,與她記憶當中那年救葉舟逸時見過的那一面有些出入,只是時間久遠,記不太清罷了。
定國公察覺到江阮的視線,轉眸看了過來,看到江阮,倒是莫名怔了一下。
定國公很快回神,關心了一下江阮的身體,寒暄了幾句後,幾人進了屋,漓兒上了茶,江阮見他們有話要說,便喚了漓兒去了定國公夫人的院落。
定國公看着江阮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這王妃我也算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不曾覺得有什麽,今日一見倒是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祁烨心頭一動,“姨丈可是見過什麽與我家夫人長得相像的人?”
定國公想了想,搖搖頭,“記不起了,算了,不說這個了,說說宮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