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過年前沒能下的雪年後全下了，天氣預報說這一場寒流來勢洶洶，預計要下到開學。
小雪轉大雪，西臨市沒幾天覆上一層雪白冬被。
即将高三，高二提前一周開學。
元宵節不是法定假，阖家團圓時苦逼的高中生還在教室上晚自習，他們從這學期起每晚要上晚自習上到九點才放學。
不過大家都十分興奮，摩拳擦掌期待考出一番好成績。
在學校食堂簡單解決晚飯，謝嬈和陳樂樂回到教室準備自習。
新學期新位置，謝嬈現在同桌是個愛好學習的小女孩，雖然同班一年多，但倆人沒怎麽說過話，現在還在磨合階段。
謝嬈坐下來，貼心問：“小婷，你吃飯了嗎？”
張小婷推推鼻子上眼鏡，害羞說：“吃了。”
“你好可愛呀。”
女孩臉一下變紅，“謝謝。”
謝嬈心情好，回頭看一眼最後一排位置，再扭回來，翻開書。
寧歲雲不知去哪。
不過開學這幾天他已經不睡覺了，有在好好學習，前幾晚也都來上自習，他真的在一點一點變好，謝嬈心裏很開心。
快七點時張小婷身邊來了人，居高臨下說：“同學，能跟你換個位置嗎？”
謝嬈循着聲音看去，看見穿着寬松運動服，額頭上似乎還有汗的少年，少年張揚，左手拎書，右手拎校服，松松垮垮得站着，眼神痞痞地，随性至極。
寧歲雲指指最後一排，“這兩節課你坐那，行嗎？”
晚自習有老師巡堂，不過只要不大吵大鬧，一般換個位置這樣的事不會有人管。
張小婷估計害怕寧歲雲，點點頭，收拾自己書和筆離開，他順利坐下。
這會班裏人快坐滿，謝嬈低下聲音跟他說話，“你幹嘛呀？”
“換個位置而已。”
“麻煩人家。”
“兩節課能麻煩什麽。”
謝嬈扯扯唇角，又看見他額頭上薄汗，估摸着他是去打球，從抽屜裏抽了張紙巾給他，“你把衣服穿上，等會着涼了。”
他聽話得很，乖乖穿上校服，再接紙巾擦汗。
擦完，悠悠說：“我去跟老徐說，讓他下次安排我們坐一塊。”
謝嬈想也沒想，“不要。”
“為什麽？”
“影響我。”
寧歲雲眼裏攜着笑，“我現在是我們班第二，影響你哪裏？”
不知道，但他坐她旁邊她肯定沒法安心學習的，“就是影響，我不跟你坐。”
“行吧。”寧歲雲推推她肩膀。
謝嬈扭頭，“又幹嘛。”
“還要紙。”
謝嬈直接把一包抽紙丢給他，想起來問：“你吃飯沒有？”
“沒有。”
謝嬈從書包裏摸了摸，摸到今天早上裝的一個小面包和巧克力，“先頂頂。”
寧歲雲笑意更甚，“謝謝。”
“不許說話了。”
“好。”
他果然不再說，自顧歇了會後開始安靜看書。
第一節課下課時老徐來了一趟，站在前排看，謝嬈一擡頭，發現他在看自己。
等他離開，謝嬈拉拉寧歲雲衣袖，他靠過來，“怎麽了？”
“我覺得老徐有點奇怪。”
寧歲雲看一眼晃晃悠悠走路的班主任，“喝酒了，今天元宵。”
“是嗎......”謝嬈心裏怪異，卻又說不上哪裏怪，搖搖頭，繼續看書。
九點放學，倆人結伴回去。
雪停了，氣溫依舊低，地面舊雪不再松軟。
寧歲雲回家的路跟她只同一小段，倆人在十字路口分別時遇上騎小電驢的老徐，老徐果然喝醉，面紅耳赤，小電驢似乎都騎不穩。
謝嬈關心問：“老師您沒事吧？”
老徐看她，“沒事，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謝嬈可不敢，連忙擺手，“不用，我自己回去。”
老徐又看看寧歲雲，什麽也沒說，開車走了。
謝嬈說再見，往另一條岔路去。
寧歲雲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拐角，這才邁步離開。
可不知為何今晚總也不安寧，九點半，發消息問她到家沒，沒有回複。
寧歲雲想着可能剛到家洗澡，十點，又發過去，依舊沒有回複。
等了會，直接打電話，無人接聽。
心裏懸着的不安徹底砸下。
他衣服都顧不上穿，快速來到謝嬈家，猛地敲門。
周敏來開門，看見滿臉焦急的陌生男孩很是震驚，“你是？”
寧歲雲沒有自我介紹，他眼往裏探，企圖尋找熟悉身影，“謝嬈呢？”
說到謝嬈周敏也開始着急，“不知道，往常這個點應該回來了，現在還沒見人，你是她同學嗎？是不是學校有活動？”
九點放學，現在十點二十，說什麽也該到，不過如果和朋友再去逛逛街這個點也不算晚，何況今天還是元宵節。
周敏有些擔心，卻比不過寧歲雲。
他逼迫自己冷靜，“阿姨，沒有活動，我九點二十和她在青馬街街口分別，我給她發消息打電話都沒有回。”
青馬街是小區前一條街，從那走回來不過七八分鐘路程。
周敏意識到事情嚴重性，慌忙朝裏喊：“謝潤清！”
謝潤清從書房出來，寧歲雲把事情複述一遍，在兩個中年人顯露慌亂時維持住場面，“阿姨，你們先出去找，我去報警。”
周敏：“好好好，快，我們去找。”
一個孩子去報案？謝潤清不信他，“我去。”
寧歲雲說：“叔叔我認識人，你們先找，別浪費時間。”
“對對對，快走。”周敏聲音裏已經含上哭腔。
......
寧歲雲沒去派出所，直接聯系他父親之前同事，現在是廳裏一個領導，對方覺得他大驚小怪，“女孩貪玩，晚點就回去了。”
寧歲雲情緒終于崩潰，“吳叔，有事，當時我那個班主任，徐有志喝了酒，他看謝嬈眼神一直奇怪，我查過他，他剛入職時因為被家長舉報受過處分，不過是七八年前的事，我......”
寧歲雲愧疚得無以複加，“吳叔，我，全是我的錯，我以為徐有志走了，我以為那段四五百米的路有燈有人，吳叔，你幫幫我，吳叔......”
吳局長聽着電話裏男孩哭音，不敢再忽視，寧歲雲和他父親一樣，正直善良，當初他父親過世，這孩子一滴淚沒掉，這麽多年他多次想伸手幫一幫老同事這個兒子，次次被拒絕。
現在能讓他求到這裏的必然不是小事。
電話一挂斷，寧歲雲迅速往青馬街去，那邊有個小公園。
剛到公園門口，吳局長給他打電話，說已經定位到謝嬈手機，他在附近的話可以先過去，民警馬上到。
寧歲雲趕緊看他發來的地址，是公園小山丘的山腳。
他跑進去，卻只看見地上謝嬈書包，放在側兜的手機和小東西掉了一地。
寧歲雲呼吸瞬間停滞。
雪又開始下，紛紛灑灑，安靜躺着的書包逐漸被積雪覆蓋。
幾乎空無一人的公園靜得只剩雪落下的聲音。
沒有時間給他思考，他張望四周，尋找謝嬈可能會在的地方。
心率已經不受控制，也無暇再控制，只期盼這是一場夢，一場意外，她貪玩，貪玩而已。
......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天可能漏了個洞，一陣又一陣的寒流雨雪，凍得人牙齒打顫。
周六，住了半個月院的女孩出院，寧歲雲站在住院樓下那棵大樹後，不敢出現。
這麽多天，一閉上眼全是她空洞無措朝他望來的眼神，她蹲在廁所蹲位邊，害怕得身體顫抖，他每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仿佛他是一只吃人的怪獸。
寧歲雲一顆心被全部剜去，鮮血淋淋的。
可卻永遠比不上她受的傷，衣物淩亂，手臂滴出來的血蔓延，在髒臭廁所鋪出一朵妖豔的花。
就那麽短短兩三個小時，再也不是那個單純天真，永遠熱忱善良的小女孩了。
他輕輕喚一聲她的名字，“謝嬈？”
女孩驚恐至極，頭埋進臂彎，顫抖着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嗚嗚嗚求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喊聲到最後變成無力嗚咽，只顫抖着懇求。
寧歲雲紅着眼眶不敢再動。
她身上有傷，他不敢再耗時間，打電話聯系120和她媽媽過來。
後來她媽媽趕到，她依舊抗拒着不肯讓人碰，醫生只好給她打了鎮靜劑。
謝嬈昏睡一天，徐有志在外逃路上被抓獲。
醫生給她驗傷，沒有納入性傷害，但她身上全是傷，手臂上一道極深的傷是尖銳器物所劃，他到達時已經處于失血過多即将休克狀态，也就是說他再遲一步，她會因此殒命。
除此之外脖子有明顯掐痕，腰上腿上身體各處皆有瘀傷。
醫生說，她在用自己的命反抗。
徐有志見她失血幾近失去意識，生了懼意逃跑，但跑之前鎖上廁所門，為他的逃亡争取時間。
黑暗寂靜的封閉空間，她在懼怕裏感受生命流逝。
寧歲雲靠上樹背，閉眼，淚水再次不受控。
這幾天謝潤清上下忙碌，徐有志五六年牢飯少不了。
可他一個五六年卻毀掉一個女孩一輩子。
寧歲雲自責，如果那晚送她回家，這一切不會發生。
不過他的自責愧疚只能深埋心底，反複讓他陷入深淵，無法償還。
謝嬈失憶了，第二天醒來時只記得她父母，所有有關徐有志的人和事她統統忘記，包括他。
醫生說這是創傷後選擇性失憶，也是心因性失憶，成因複雜，是人體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那天她坐着床上，望向他的眼神迷惑，“你是？”
得不到答案，天真卻沒有煩惱的人仰頭問她媽媽，“媽媽，我怎麽了？”
這是她第一次失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