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玉簪子
第47章 白玉簪子
宋觀玄拉住許生平的那一刻, 手裏的重量差點連他一起墜下橋去。
許生平掙了掙:“我會水,小宋大人松手罷。”
宋觀玄微微發怔,他拉住許生平之前, 聽見下面女子一聲埋怨:“多管閑事。”
許生平定然也聽見了, 他兩手抓住許生平嶙峋的手腕。會不會水倒是不要緊,真的掉下去只怕是會傷心:“何必下去……”
高重璟已經夠到許生平的上臂,将他拉了上來。宋觀玄朝河道邊望去,邝舒平早在下面将人救了上來。
許生平有些狼狽地和宋觀玄拉開距離,拱手拜謝:“勞累小宋大人了。”
高重璟微微蹙眉,默默凝視着許生平。
宋觀玄擺擺手,他也沒出什麽力氣, 要是沒有高重璟, 搞不好大家一起掉下去。他輕松道:“夜裏涼,沒事去河裏泡什麽,我明日還等着在禮部與許大人共事。”
“還請小宋大人不要插手了,不然與我這樣的人為伍,難免壞你名聲。”許生平不領情,又退一步, 似乎急于離開。
高重璟突然開口:“許大人,人多眼雜, 鬧出風波于你的仕途也有損。”
許生平揉了揉肩頭:“五殿下好意, 臣心領了。”
又來一個喜歡臣來臣去的,高重璟看着許生平, 猶如宋觀玄照着舊影。舊日裏宋觀玄和眼前許生平一樣, 将人推遠的方法是一套又一套。
從前宋觀玄的風評并不算佳, 留園有處水榭名為一葉知秋, 乾都傳言折字入閣中, 一筆定生死。
他在朝中有敵無友,待人又疏,手段又深。人見先畏懼三分,再恨三分。若是牆倒,必要衆人推的地步。
只是宋觀玄卻有一點好處,孤苦無憑者他送些關心,挨貧困難者他傾囊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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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交不深的朝臣若不是深仇大恨,也總是忍得下去。所以宋觀玄這牆不會倒,朝臣控局不為自己籠絡人心,皇權也罰不下。
“高重璟,你這是悟到什麽了?”宋觀玄偏着頭看他,眼裏盛裝着一點笑意:“我叫了你兩聲你也沒聽見。”
高重璟看着許生平離開的方向,他解了披風,按在宋觀玄肩頭:“他像是身上有傷。”
“有傷?”宋觀玄思索一陣:“許大人好賴也是個命官,誰敢打他?”
高重璟搖頭,指着去平事情的常行江和孟知言:“先走吧,明天去問孟知言。你我留在這裏,也是添亂。”
兩人上了馬車,宋觀玄微微撩起車簾。
他總是胸中不暢,想着許生平的事情又壓了下去。
外頭熱鬧依舊,燈火下各色衫袍來來往往,像是将許生平那點心思完全吞沒。
宋觀玄琢磨起來,喃喃道:“救你不救他,這話寫在本子上看着臉紅心跳。要真是自己泡在水裏……”
高重璟有些意外地轉向宋觀玄這邊,他已然想得七七八八,沒覺得許生平的事是這樣大的難題。
他順着宋觀玄的話說下去:“真要掉在水裏,要麽怨得沉下去,要麽恨得爬上岸去揍一頓那負心郎。”
“負心郎……”宋觀玄輕笑了兩聲:“孟知言去看負心郎了,明天肯定精彩。你說許大人會是哪一種?”
宋觀玄分明知道答案,卻又問高重璟。
高重璟搖頭:“何必跳到水裏去,在橋上不就有了答案?若有誤會當面說清,若一廂情願該放手也是趁早。”
許生平郁郁而終,像是要成定局。
高重璟看着宋觀玄琢磨來去,恍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宋觀玄看他寫算術,是不是也這樣的心情?
高重璟又道:“我還是覺得那女子有問題,明天去敲打一番邝舒平。”
宋觀玄揉了揉耳朵,沒聽錯吧,高重璟要做別人的戀愛恩師了。
他狐疑地看着高重璟:“只怕你還沒敲打,今天這事要傳得坊間都是了。”
高重璟想起邝舒平娶了那個女子,後來日子也是愁眉不展:“不過是見義勇為而已,傳不就傳了?”
“救個女子只怕沒什麽好寫,常事而已。”宋觀玄陷入沉思:“只怕明天議論起來,會誇張到說誰要為誰殉情。”
高重璟:“……”
宋觀玄看着高重璟:“你盯着我做什麽?”
高重璟道:“你偷偷看話本了吧!”
宋觀玄揉了揉胸口:“不感興趣。”
“你這怪症狀真不要再看看?”高重璟忽然道。
宋觀玄心知自己總要越病越重,誰知道這又是什麽新的熬人事情:“要不我……”
馬車停了,簾外有人要與高重璟打個照面。
宋觀玄話未說完,閉嘴當做自己不在車裏。高重璟下車去會面,他便跟着馬車去了驿點。
下車後一條僻靜宮道通往內門,宋觀玄攏了攏披風,高重璟那檀香味将他籠罩在其中。
沿着昏暗的宮道走了幾步,宋觀玄見不遠處綽綽樹影之中有人靠近。
他剛要喊高重璟名字,突然意識到這衣裳繁複,是另有他人。
黑暗中,人影緩緩靠近。
“檀香味,我那五弟最喜歡的熏爐香味。”高歧奉湊到宋觀玄肩頭猛地一吸:“別來無恙啊,宋觀玄。”
宋觀玄被他龍涎香過于濃郁的味道熏得一陣眩暈,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身後就是宮牆,他拱手道:“參見二殿下。”
高歧奉逆光而站,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封王開府的事情,還要你好好幫忙呢。”
好好幫忙這幾個字一字一頓打在宋觀玄心頭,攪得他腦中嗡嗡。
突然大掌落在他肩頭,指骨分明的手頭用了些力氣。
高歧奉在點他注意自己的位置。
宋觀玄脊背挺直,沒被這一下推得失了儀态:“監天司定然全力以赴。”
“哼。”高歧奉笑了笑:“你我都是聰明人,五弟才德幾何你不難看出,三思啊,小宋大人。”
說罷,高歧奉轉身離開。
三思?
怎麽也比你好上百倍。
宋觀玄嫌惡地甩了甩袖子,将那股纏人的香味散去。
方才高歧奉碰過的地方仿佛一陣惡寒襲來,高歧奉及冠後越發顯露出陰狠之态。宋觀玄身上發軟,倚着宮牆歇了一陣。
朦胧間,宋觀玄看見遠處一盞明亮宮燈緩緩入了視野。
元福提着燈近前,躬身道:“小宋大人,您這是怎麽了?一會功夫怎麽這樣了,我去請嚴太醫來瞧瞧吧。”
宋觀玄眉心微蹙:“我自己去一趟太醫……,還是你去叫嚴……算了,先回雲影殿吧。高重璟呢?”
元福哪敢吱聲,宋觀玄很少在高重璟不在的時候直呼其名。
“殿下在門口碰見了禮部的大人,被纏了一會。”
宋觀玄點頭:“我自己回去吧。”
元福拎着燈:“是。”
宋觀玄看着引路的元福,懶得多問,問就是怕他掉水裏。
雲影殿明火重重,宋觀玄喝了口熱茶緩過勁來。元福又折回宮門去迎高重璟,四下無聲,宋觀玄将早上的匣子從架子上取下。
柔緞之中躺着高重璟送的玉簪,這簪子從前他也收到過。瑩潤通透,簪頭上是镂空的仙鶴穿山。
他少對外物動心,這算是一件。
宋觀玄将簪子在燈下晃過,透光純澈。
柄上有小字,刻的觀玄。
耳邊似聽聞高重璟喚他名字,那日客棧中他意識不清,高重璟連連喚他觀玄他卻也聽見了。
宋觀玄頓時臉頰潮熱,似難散去。
他握着簪子的手不覺收緊,玉色指尖泛出一抹緋紅壓痕。
宋觀玄心中微亂,将玉簪塞回盒中,啪地蓋上蓋子。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宋觀玄驚了一條,慌忙将那盒子塞回架上。
來的是太和殿的傳話公公:“小宋大人……太和殿宣見。”
太和殿宣見就宣,這是扭捏什麽?
宋觀玄理了理衣袍,深夜宣見他思考着是走案牍勞形的一絲不茍,還是夜不能寐的操勞蕭索。
不知哪種能讓他今晚別在太和殿議一晚上的事,宋觀玄總覺得胸口不适。既然不是藥力,或許早睡才可解。
“小宋大人,小宋大人?”
太監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您快接旨呀。”
宋觀玄猛地驚醒:“臣領旨,敢問公公,是什麽急事?”
“急事……”來人面露難色:“倒也不算急事,只不過有人……參您惑亂皇嗣。”
宋觀玄驚道:“參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