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天氣依舊陰潮不堪,陰霧的天氣伴着秋雨涼薄的籠罩着,鄧清瑷最不喜歡這種天氣,無奈已入了秋,北方的天氣似乎永遠都是如此。
周五最後一節課剛結束,鄧清瑷就斜挎着沒有一本書的包摟着韓烨厲大搖大擺的走出教室,桌面的雜物都沒有來得及收一收。
“這天怎麽又下雨,啧……沒完沒了了……”鄧清瑷還是返回教室拿了一趟挂在靠窗挂鈎上的十六骨長柄透明傘,這傘是和韓烨厲一起在彩票店裏刮刮樂中的。
鄧清瑷回去時,賀熠還沒有離開,鄧清瑷只是在拿傘的瞬間斜着眼睛快速的瞥了一眼對方,他并沒有打算問他為什麽還不走。
離開教室前鄧清瑷又回望了一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賀熠的坐那的姿态有些涼薄,和這秋雨一樣。
“清哥,賀熠怎麽還沒有走?”韓烨厲接過傘扛在肩膀上問道。
“不知道,我沒問。”
“要說你們倆真奇怪,本以為你們倆坐一起能打起來,現在可好,不說話不交流也不挑事,你倆不尴尬嗎?”
鄧清瑷歪着腦袋想起那些無聲勝有聲的片刻,比如自己吃餅幹的聲音太大,賀熠會啧一聲,臨上課老師進門,他也會有意無意的挪動課桌帶動自己的課桌響起來。
“不尴尬,還好。”鄧清瑷拎起校服下的衛衣帽兒罩在腦袋上。
“磊子他們已經到了,今天這天吃砂鍋最合适了,他們已經點好了,咱們趕緊走吧”韓烨厲撐開傘撐在兩人上方,目的是後街的砂鍋店,那家店是初中時無意間發現的,有個小二樓,吃的時間久了,那竟然成了幾個人的小聚集地。
這雨一點都不暢快,深一腳淺一腳的到那時,鄧清瑷泛着黃白的帆布鞋邊已經被這連天的陰雨打濕,鄧清瑷腳側已經能夠感受到黏黏糊糊的潮濕,砂鍋店對面是間廢棄的中藥店,門口蹲着只黃白相間的田園貓,等韓烨厲收傘甩雨的間隙,他多看了兩眼,這只貓他經常遇見,是只典型的田園流浪貓,因為打不過其他的貓而總是撿剩下的吃食,個頭上總是比別的貓矮一些。
“小蠢貨。”鄧清瑷嘴裏喃喃道,卻沒有嘲笑責怪之意。
“走了,清哥。”
鄧清瑷剛上二樓樓梯口,一眼就看到秦昊,王闊與高磊,三人已經趴在桌面嗷嗷待哺了。
“終于來了,我差點就要餓死了”
“說了讓你們先吃,你們非得等着,老慕話多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班兒全年級最後一個放學的班級。”鄧清瑷落下帽子,韓烨厲随手整了整帽子。
這五人本來初中是一個班,高一分班卻分到了三個班,但這沒辦法,只能等高二分科看到時候能不能再到一個班,慕榮華在初中就給他們帶數學,雖然他是高中部的老師,但是卻兼任了初中的幾門課。所以五人對他很是了解。
“前段時間聽說你和你們班兒一學生打架了,是怎麽回事?”秦昊邊往嘴裏塞東西邊說。
“咽下去再說!”其他四人異口同聲。
“咳咳咳,”努力嚼完嘴裏的東西後,繼續道“需要給個教訓嗎?反正最近都閑着。”
“沒事,就是之前買票撞到的那人,都解決了。”鄧清瑷吃的心不在焉,腦袋裏滿是剛剛那只貓委屈巴巴的躲在紙箱側舔舐自己被雨打濕的毛。
“他倆現在是同桌,命運的齒輪将兩人扣在一起了”韓烨厲一臉的幸災樂禍,“你不知道,那天打完後老慕要他們倆坐在一起,清哥搬東西的時候臉都青了,我都能看到他的每根眉毛局促着拒絕。”
“還好吧,起碼長的挺好看的,比跟你坐在一起舒服行了吧。”鄧清瑷挑着眼睛毫不在乎的回應。
秦昊幾人插科打诨的說了幾件各自班裏的事情,吃的差不多時高磊去了趟廁所,回來後一臉愁容,
“我剛站窗邊抽煙,看到了周傑新帶着他那幾個喽啰,走的急匆匆的,看着像又要去幹架,咱們待會可別遇到,我不喜歡雨天打架。”
“沒事,這幾天在學校遇到也沒嗆,應該不至于。”鄧清瑷背好包,又将帽子罩在腦袋上,“你們幾個先走,大韓等我吧,上周回去有幾只鴿子被抓了,我得去獸醫店買點藥。”
“一起呗,我一個留着也閑。”
“別了吧,老車站那邊本來就偏,要是真遇到周傑新,我一個還能應付,兩個人指不定就要搞起來了。”
“行吧,那要是真有事,你就給我打電話,我正好去對面臺球室開一棒。”韓烨厲酷愛搗臺球兒,這會已經手癢的不行。
下樓後鄧清瑷拐進商店買了幾根火腿腸,只是等了幾分鐘都沒有看到那只傻貓,只能悻悻離開。
鄧清瑷獨自去了老車站附近的獸醫店,買好了藥後提溜在手裏,雨勢漸大,離開時他撐起了傘,紅白相間的校服在灰沉沉的雲與一片廢棄的廠房間格外的鮮豔,為了早點回去,他特意超了近道,這兒原來是面粉加工廠,存貯小麥的廠房間隙就像小胡同兒一樣,後來主街繁華到上片,下片區這邊就被荒廢,聽說早幾年就要重新開發,但一直等到現在也沒有動靜。
鄧清瑷插着耳機撐着傘,快速的在廠房間穿梭,這片地兒挺大的,如果不對此地熟悉,一時半會兒可能是走不出去的。
轉過角,還沒來得及擡頭,鄧清瑷就被從轉角沖出的身影撞倒在地,耳機從耳邊滑落帶着線躺在泥濘之中,這耳機他用了快四年,傘也被撞到一旁,原本幹淨透明的傘面糊上泥點子,傘柄浸在一片泥水之中,鄧清瑷火立馬就竄了上來,擡頭剛想發揚國粹,就看到賀熠抱胸站在雨水中,因為疾跑,他不斷喘息,額前的碎發因為雨水黏在一下,稀稀落落的,白色衛衣帽從腦袋上脫落,卻不知道什麽原因沒伸手去拽。
鄧清瑷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那只貓,竄起來的火瞬間好似遇到瓢潑大雨一般偃旗息鼓。
“……對,對不起”
賀熠說的毫不猶豫,但卻沒有伸手去扶鄧清瑷。
鄧清瑷也在看清撞人的是賀熠後也平靜的起身,将耳機撿起來胡亂的擦了幾下塞進口袋,又将傘撐了起來,反正也不是一次了,起碼比上次好,還知道道歉。
“你怎麽在這?”鄧清瑷站在傘下望着賀熠,看樣子他好像在躲什麽人,跑的挺急,直到現在胸膛還在不斷地起伏。
鄧清瑷突然想到高磊說到看到周傑新他們在追什麽人,賀熠一個轉學生能認識什麽人呢,想到這裏,他皺着眉質問一般問:“遇到周傑新了?”
賀熠沒說話,作默認,只是緊接着問:“這兒怎麽出去,我找不到出口了。”
鄧清瑷揚了揚腦袋:“從那邊第三個有拆字的口兒進去走到盡頭再左拐,就能出去了。”
“謝謝。”賀熠轉身就離開。
鄧清瑷看着他淋了一身的雨,努努嘴,周傑新帶的人挺多的,估計要挨打了。
不過這關我什麽事兒,他也沒讓我幫忙,就算開口了我也不一定幫。
想到這兒,鄧清瑷就轉身往回走。
賀熠冒着雨往鄧清瑷告訴自己的方向走,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水裏,鞋裏已經灌滿了水,每踩一腳都有噗呲噗呲的感覺,好像在洗泥巴一樣。
就在他要到達那個拐角時,他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周傑新說話的聲音,賀熠轉身就往回跑,這是條直道,如果他們從那進來直接能看到賀熠,就在賀熠馬上要到拐角時,一只胳膊從旁邊伸出來一把将自己拽了過去。
與此同時,周傑新剛露出頭,面前的道兒什麽也沒有。
鄧清瑷背靠着水泥牆壁,側着耳朵聽聲音。
“就站在這兒等,就倆出口我不信他能飛出去。”周文新搭着傘,口吐煙霧,活像抽大煙的。
賀熠沒有想到鄧清瑷去而複返,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周文新他們老是在出口堵人,你出去就是挨打,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鄧清瑷很奇怪的看着賀熠,因為他還是抱着胸。
賀熠跟在鄧清瑷後面,心裏有一絲恐懼,其實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這種感覺,就好像對未知的事物帶着一種探秘的好奇心,但是他不确定鄧清瑷會帶自己去哪裏,只是現在帶着帽子身材瘦小的鄧清瑷在前晃晃悠悠的躲着水坑,與晚上跟在屁股後上廁所的那個鄧清瑷不是同一個人。
“……你不是說出口只有兩個,周傑新都守着,那我們怎麽出去。”賀熠邊說邊颠了颠胳膊。
“上天,或者遁地,你選一個。”
“啊?”
賀熠猶豫着說了句,“上天。”
跟着鄧清瑷走了一段路,他突然轉身将傘挂在了賀熠的胳膊上,向後撤了幾步與牆拉開了距離,賀熠還未明白他要幹什麽,只見鄧清瑷向前助跑幾步後往前一躍接着鞋底與粗糙的牆面的摩擦,雙手扒着面前牆頭,胳膊往上撐了撐,一只腳越過上了牆頭然後整個人跨坐在了牆頭,頭頂的帽子甚至都沒有絲毫的移動。
鮮豔的校服顏色嵌在灰撲撲磚牆,更為鮮豔。
那比鄧清瑷高出半人的磚牆就騎在鄧清瑷□□,賀熠沒想到他那麽小的個子就那麽輕而易舉的上去。
鄧清瑷朝着牆下的賀熠伸出手,“能上來麽?”
因為與牆頭的砂礫摩擦而紅的手掌倔強卻有力量的在雨中等待着另外一只手。
“上來啊,你等什麽?”
賀熠不是不想,他擡眼看了看鄧清瑷催促的表情,又低頭拉開校服拉鏈。
“……草~”
鄧清瑷看着賀熠懷裏的貓,無比的驚訝,原來他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是因為懷裏揣着只崽,這逼崽真是枉費自己還留了根火腿腸。
“你可真的……”
和它一樣蠢,都被人堵着了,還抱着只貓不撒手,鄧清瑷心裏默念。
“給我吧”
鄧清瑷轉為伸出兩只手,賀熠将貓從懷裏抱出來墊着腳遞給了鄧清瑷,可能是因為以前每次遇到他都會彈人貓倆腦瓜崩,所以這貓剛到他懷裏就開始掙紮,鄧清瑷幹脆拉開校服拉鏈,學着賀熠将貓揣了進去,果然它安靜了下來。
“上來吧,夠不到的話,從上往下數的第六層有塊紅色打叉的磚塊,可以往進推一推,踩着抓着我就能上來。”
賀熠數了數,果然找到了那塊磚,然後往進推了推,踩着缺口抓着鄧清瑷的手上了牆頭。
“這……什麽地方,能出去嗎?”
“能,這兒原來是舊鄉政府的家屬樓”
“不過,我——”
“哎——哎——,……草……”
鄧清瑷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賀熠按着脖子推了下去,慌亂間他用手護着懷裏的貓頭,與其說是推不如說是卡着他一起跳下去,他用手護着貓頭,而賀熠用手護着他的頭。
鄧清瑷有點惱羞成怒,因為要護着貓,所以這姿勢不怎麽漂亮,像是撅着屁股弓着腰在啃泥巴,實在有損形象。
“你瘋了?沒一點防備的下來會死人的!”
“噓——”
“周傑新過來了,牆那邊,我看到了。”
鄧清瑷支棱着腦袋,要是周傑新沒過來,今天他一定得把賀熠揍成爛泥!
“草,這小子半天不見出來,難不成憑空消失了?你們還是出去守一會兒,我在裏面找找。”
周傑新的聲音鄧清瑷只用耳朵上的毛就能聽出來,他摸了摸貓貓頭,嘴角諷笑着,知道今天周傑新要無功而返了。
直到确認他離開,兩人才從牆的那邊離開。
“你住哪?”鄧清瑷撸着貓邊走邊問,雖然中間有幾次賀熠都朝他伸出手要貓,但都被他視而不見。
“……百惠超市那邊。”
“哦,那從前面那個路口出去直走就能看到了。”
“嗯,今天……謝謝……”
“不用,就當感謝每晚陪我去廁所,以後看到周傑新就離他遠點,那人是個混子。”
“知道了。”
“你要養這貓?”
“嗯,路邊遇到的,跟一群貓搶吃食,不過被撓了。”賀熠說。
鄧清瑷:“蠢貨”
賀熠:“嗯?”
“沒什麽,到了,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鄧清瑷将貓從懷裏拎出來給賀熠,賀熠沒再往懷裏抱,貓主動的上了肩。
鄧清瑷接過賀熠遞過來的傘,轉身離開。
只是賀熠站在原地沒動,看着鄧清瑷的背影。
一只濕漉漉的貓和一個濕漉漉的人。
鄧清瑷走出幾步後猛然停了腳步,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轉身朝着那人那貓去。
鄧清瑷直接拉起賀熠的手,胡亂的将傘柄塞在對方手裏,又墊着腳将衛衣帽給他拉了起來。鄧清瑷比賀熠小半個頭,墊腳時沒被帽子遮住的頭發擦着賀熠的鼻翼而過,明明是水泥混着雨水味兒,說實話不怎麽好聞,但賀熠卻心底一沉,有點留戀。
“拿着,貓容易感冒。”
“擋着,周傑新不容易認出來。”
“走了。”
做完這些,鄧清瑷轉身理了理自己的帽子快步離開,雨中鮮紅的身影越來越遠,剛剛猛然跳下的心髒好像這時候才開始緩緩反應,賀熠一手撐着傘,一手摸了摸肩頭的貓,嘴裏又念了句謝謝。
“你可回來了,怎麽這麽久,”
“哎?”
“傘呢?”
“……”
“丢、丢了?”
“……”
“那咱們咋回去啊”
“……就這麽回去”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