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
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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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禽獸。
一個野生禽獸。
一個懂點人類世界的野生禽獸。
你要教他做人簡直是太！難！了！
葉青的頭發很長，帶着光澤的棕色長直發已經到了腰那裏，這貨絕對是懶的一獸，蘭蘭每天給他洗頭，他頭發比她整個人還長，洗起來着實痛苦難言，就打起了給他剪頭發的主意。
但是頭發是葉青身體的一部分，剪頭發就跟剪他的鱗片一樣，他會疼。當他用他那淚汪汪的月牙眼望着蘭蘭時，蘭蘭一個舍不得，把剪刀偷偷收了起來，轉而道：“蛇叔叔，蘭蘭給你梳小辮吧。”
葉青表情一僵，薄薄的唇片抿了半天才松開，別扭地說：“不要，”也不知道是從哪學的一個詞，他今天用上了，“窩是胸蛇，不是娘炮。”
……您老人家不會以為只要頭發不梳起來就不是娘炮了吧……
要知道，現代社會，梳頭發不代表是女人，不梳頭發不代表是男人。
想從頭發分別男女，太難了！
“可是蘭蘭也梳起來了呀，只要是長頭發，平時都應該梳起來的，蛇叔叔就讓蘭蘭梳吧！”蘭蘭的小手摸着葉青的長發，覺得他的頭發真是好，比她那麽多洋娃娃的都好。其實她藏了點小心思，那就是她把葉青也當做洋娃娃來打扮了。蛇叔叔比那些娃娃都好看吶！
“真的？”葉青歪了下頭，他學會了做飯以後，漸漸發覺出白成志哪裏不對，像是在騙他一樣。這貨自以傲骨铮铮，被這麽耍了一遭後，白成志再讓他幹什麽他都不幹了。
而蘭蘭，十句話裏有九句都是她爸教的，葉青當真是不能放松警惕，否則還會上敵人的道。
蘭蘭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很少這麽看着自己，葉青心裏一軟，順從地趴在了地上，蘭蘭便騎在他的脖子上，這禽獸還不忘扭頭聞聞蘭蘭的身上有沒有沾上他的味道。
手心中的頭發光滑順直，像是最好的海水慣養出來的海藻一般，蘭蘭把玩着，不住發出驚嘆。葉青的頭發被皮筋綁出一個松松的辮子，垂在背上，露出他的額心和耳朵，本來就美極了的五官，現在更加迷人。
蘭蘭趴在了他的身上，滑嫩的小臉蹭着他的，葉青美得直冒泡，心想以後一定天天讓蘭蘭給他梳辮子，天天讓蘭蘭這麽親近他。
“爛爛，做朋友。”葉青撅起嘴巴，想起到現在他還是不是官方好朋友就難受。
白成志教女有方，葉青一個力大無窮的禽獸竟然懇求到最後也沒能得償所願，嬌小的蘭蘭扭來扭去，他的蛇尾巴也跟着扭，兩只扭打了一上午，蘭蘭突發奇想，想要給葉青穿件上衣。
她拉着葉青到了白成志的房間，黑咖色為主的卧室讓葉青恍然覺得白成志就站在他面前，釋放着巨大的威壓。
精神頭一下被打擊下去大半，這貨懶懶盤在地上，看着衣帽間裏的衣服，眼花缭亂。
蘭蘭個矮，夠不到上面，打開最後一層，發現是白成志黑白兩色的內衣，她打開第二層，裏面存放着未開封的全新的白襯衫。
蘭蘭掏出來一個，坐在地上，打開了包裝，對葉青說：“蛇叔叔皮膚白，穿啥都好看，試試吧！”
葉青接過襯衫，這土鼈還是頭一次近距離看襯衫，以往都是看着白成志英俊優雅地穿在身上，心動了一動，笨手笨腳地穿了上去，扣子卻歪七扭八地沒扣對。
蘭蘭爬到他的蛇身上，幫他把扣子扣好，末了帶着傻傻的葉青照了照鏡子。
這貨幾十年沒穿過衣服，渾身不自在，怎麽擺尾巴都不知道了，幾步路爬得跌跌撞撞，最後還是摔在了地上。
他不高興，尾巴委屈地動了幾下，“爛爛，窩站不氣來。”
鏡子裏的蛇人頭發是梳起來的，清瘦的身子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襯衫，衣擺之下則是漂亮的黑色蛇尾，委實……不倫不類，上半身和下。半。身不能放在一起看。
葉青甩了甩尾巴，蔫蔫說：“不漂亮，這樣不漂亮，窩不要穿。”
蘭蘭思忖一會兒，确實覺得葉青這樣穿着有些詭異，但是天氣漸漸冷了，他總光着身子不好，“蛇叔叔你穿着吧，你這樣特好看，真的。”
“真的？”
“……我們還是去吃飯吧。”
其實他簡直土得難以讓人直視。
雖然白成志不可信，然而做飯就等于蘭蘭喜歡他這種想法還是深深地刻入葉青的腦海裏了。他在廚藝上十分有天賦，做出來的菜色很是美味，白成志教得省心，蘭蘭吃得放心，不過這貨還是喜歡吃生肉。
白成志還在研究室裏工作，已經一整天沒出來了。蘭蘭有些擔心，就揀着最好吃的盛在她專用的小碗裏，想去看看他。
葉青還在那二呵呵的以為蘭蘭還要吃他做的飯，樂得手舞足蹈，直到看着蘭蘭端着小碗去了研究室，他才意識到不對，長尾一擺，擋在了蘭蘭面前，他冷着臉說：“爛爛，吃完再奏。”
蛇的爬行速度極快，一轉眼他就來到了蘭蘭身邊，用尾巴把蘭蘭擡高，“必須吃完。”
蘭蘭急着看爸爸，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幾口飯。
因為白成志一直有胃病，工作又很忙，經常不按時吃飯，胃病很快就會發作的。蘭蘭十分擔心他的身體，于是着急想去送點飯過去。
但是葉青實在是太二了，太二了，不知道蘭蘭什麽意思，只覺得蘭蘭不好好吃飯，浪費糧食。
他是蛇，蛇類捕捉食物是多麽難的事情，浪費糧食在蛇類當中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事情。
“唔……蛇叔叔，蘭蘭要去看爸爸，等會在吃飯吧。”
“燈會，再吃？”
“嗯。”終于被松開，蘭蘭走向研究室，輸入指紋密碼，一進去就看見自己的爸爸趴在桌上睡着了。
蘭蘭有點心疼，自家爸爸最疼她了，卻一點都不愛惜自己，工作起來沒白天沒黑夜，經常忘記吃飯，睡眠也不足。
蘭蘭戳戳白成志的大腿，白成志吸了口氣醒過來了，見矮小的香閨女端着自己的小碗，他一瞬以為閨女是來讨飯的，迷迷糊糊抱着蘭蘭站了起來，說：“爸爸忘了，這就去做，聽話蘭蘭。”
他習慣性地要去捏捏蘭蘭的小臉，手指快碰上之時，發現他的小閨女的臉，已經腫了。
這只先是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半睡半醒中揉捏她的團子臉，然後才反應過來，“你葉叔叔捏你了！”
睡意全沒了，他總算看清楚蘭蘭手裏捧着的小碗是裝滿了飯菜的，怕他不夠吃，蘭蘭特意堆起了一個小山包。沒想到白成志一醒來就是對她大呼小叫，蘭蘭咧開小嘴就要哭，“爸爸不愛蘭蘭了……”
蘭蘭哭聲一滞，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時候她居然想起了蛇叔叔，後半句想說“窩要灰山”……
白成志拍拍蘭蘭，坐在皮椅上，連日的勞累讓他很疲憊，把蘭蘭的小碗放在桌上，他抱着體貼又懂事的孩子，內心無比滿足。就算是再累再忙，也有那麽一個小娃娃是想着他的。
社會在發展，人心更浮躁更殘忍，他也不自覺落入這樣的俗套中，唯有蘭蘭才能讓他寧靜下來，在快節奏中停一停，想起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麽。
所以他才這麽疼愛蘭蘭，如果沒有蘭蘭，他現在早就變成了和那些人一樣的科學家，殘殺珍稀動物，只為了所謂人類的利益。
頂着壓力逆水行舟，這才是白成志所陷入的困境。
“爸爸你吃。”蘭蘭指指小碗，知道白成志是吃醋了。她也是為了能早點來看他才給葉青捏臉臉的，自己小臉蛋被爸爸以外的人捏了，疼呢，她還委屈呢。
“蘭蘭，”白成志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蘭蘭趕緊長大吧……”
小閨女為什麽還是這麽小？他甚至不敢告訴她她其實已經六歲了，因為一直到她的三歲，她都是沉睡在營養液裏的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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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志抱着蘭蘭在裏面睡覺，蘭蘭舍不得吵醒她的爸爸，就也沒叫他，一大一小就這麽坐着睡着了。
研究室裏面一點動靜沒有，葉青這二貨在門口盤成一團，焦急地不時向裏面看，其實他什麽也看不着，手摸上了門，喊道：“爛爛！爛爛！”
可惜裏面兩只都睡着了，白成志為了随時掌握蘭蘭的動态，倒是在她身上裝了一個微型聲控器，但是=-=蘭蘭現在在他的懷裏，研究室又是隔音的，于是不管外面的葉青是怎麽在牆上爬來游去大喊大叫的，裏面的兩父女也睡得萬分香甜。
一直到了下午三四點，蘭蘭終于睡醒了，白成志捏着她的臉蛋兒，問：“要不要陪着爸爸一起做實驗？”
蘭蘭這才想起來，外面一條大蛇不定在怎麽發瘋呢，扭頭看看監視器，就見三米多長的葉青在客廳的地上、牆上爬來爬去，看起來十分不安，頭發亂了，中午給他穿上的白襯衣也不知道早丢到哪裏去了。
蘭蘭心疼，對白成志說：“我去看看蛇叔叔，他着急了。”
跳下白成志的大腿，蘭蘭沒看到白成志一閃而過的落寞。
唉，孩子也有自己的小世界了。
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父母都會經歷這一關，養育孩子，再看着孩子遠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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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叔叔！”蘭蘭一出來就喊了起來。
葉青聽到這聲音，慌亂的心終于安定了下來，猛地回頭，眼睛裏透出閃亮的金光，嗖的一聲就爬到了蘭蘭的身邊，尾巴像是繩子一樣捆住了蘭蘭。抱着小小的娃娃，葉青仍然委屈着，“爛爛不呸窩，不要窩。”
他知道那地方是白成志的工作室，蘭蘭進去了就沒出來，見到了爸爸就忘記了自己還在外面傻等。為什麽他總是輸給那個人類？葉青沒爸爸，自然也就不知道親情的力量。他只知道她把小人類看做是他的天，但是小人類心裏排第一位的，永遠是那個鱗片都沒有的人類。
“蛇叔叔，蘭蘭不是不要你，蘭蘭只是睡着了。上次洗澡，蘭蘭不是也睡着了，然後忘記和爸爸吃飯了嗎？”
蘭蘭的心在咚咚作響，當她看見葉青慌張地滿地爬時，她是真的心酸了，她的蛇叔叔是一個怪物，誰都不喜歡他，就連爸爸也不是那麽喜歡他，可是她卻總是惹他不高興。
葉青的世界，太單薄，單薄得只剩下了一個蘭蘭，沒有她他就會被不安席卷。
緊緊地摟着蘭蘭，這貨陰森森地說：“你還說要吃飯呢，窩不開心。”他還看了看研究室的門，雖然那沒什麽動靜但不代表他對那沒陰影，于是他抱着蘭蘭就往樓上跑。
/(ㄒoㄒ)/~~從此以後他知道了，研究室是個危險的地方，因為他的爛爛會一進就不出來和她的爸爸做神秘實驗喲。
蘭蘭也是從小被白成志保護在溫室裏的花朵，根本不知道白成志在把她教育成了一個白蓮花聖母的同時，也對動物的關懷有些扭曲了。
三歲的小孩子不可以和野生動物這麽親密玩耍，白成志知道，但從不說，甚至告訴蘭蘭，動物都是友好的、值得被尊重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蘭蘭只是小孩子，她在和動物接觸前，首先要考慮的，應當是自己的安全問題，而不是救助動物。
她很害怕葉青會難過。一條大蛇，什麽事都不懂，在地上爬來爬去，那心急的模樣，太可憐了。
葉青這貨說是和抱怨不吃飯，其實他功力連人家白成志一半都不到，也就是個照葫蘆畫瓢，學着人家的樣子跟她發牢騷而已，蘭蘭根本不會聽他的話的。
半天……他終于覺得這樣沒意思了，悻悻收起自己說教的一套理論，藏在床底下，說：“碎覺。”
外面夕陽剛落下去，蘭蘭心裏有點害怕，她是不是還是傷到他的心了？
可是，她真的吃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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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葉青終于适應了穿上上衣的日子，也學會了自己穿衣服，撒着嬌讓蘭蘭從網上給他買了好幾件T恤。其實蘭蘭哪認識那麽多字，還不是白成志替着買的，葉青那貨還美美地跟白成志炫耀，說：“爛爛給窩麥的，妮沒油！”
白成志冷笑一聲，抖開手中的報紙，對旁邊的蘭蘭說：“喝完牛奶了嗎？爸爸送你去上幼兒園，”他故意看了一眼葉青，“有很多帥帥的哥哥哦。”
蘭蘭翻了個白眼，心裏說自己的爸爸和蛇叔叔真是無聊，每天為了這麽點小事總是吵得天翻地覆的，“再帥能有爸爸……”見葉青又委屈地盤了起來，蘭蘭立馬改了口，“和蛇叔叔帥嗎？”
嗷，雖然心裏還是很期待的，但是千萬不能讓眼前這兩個大小孩看出來，不然又要花上好一陣時間來哄了。
她也才三歲半，真的不想給眼前這兩位當媽媽。
喝完牛奶，蘭蘭擦擦小嘴，得意地背起白成志給她新買的小書包，被白成志牽着就準備去上學了。
哪料葉青這貨的智商有了突飛猛進的跨越，直接堵在了門口，巨大的蛇身盤成一圈一圈，他現在比白成志還高，小聲地說：“爛爛呸窩，爛爛不去上學。”
等了大半年了，蘭蘭怎麽會讓這等待已久的機會溜走？蘭蘭板起小臉，嚴肅道：“蛇叔叔，每個小孩子到了年紀都要去上學，你不讓我上學，将來別人會看不起我的。”
白成志默默笑了，小閨女說話簡直和自己是一個調調，把蘭蘭抱在手臂上，他對葉青說：“葉青，讓開吧。”那語氣十足愉悅，方才是誰在自己面前扭來扭去、金蛇狂舞的？
葉青擡起頭，抿着唇，一臉不情願。上學是什麽？為什麽非要上學？和他一起在家裏玩耍不是很好嗎？可是聽蘭蘭的話，好像人類都必須去上學。
人類的世界，他不懂，也融不進去。
葉青收起蛇尾，爬到了一邊，不再吭聲。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蘭蘭趴在白成志的肩頭上，圓圓的大眼睛望着葉青，眼看着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她的心忽然有點疼。
自己好像說錯話了。蛇叔叔只有一顆蛇心，他也會傷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