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蛇叔叔
蛇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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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地下室，因為昨夜下的一場雨，地面顯得十分潮濕。一條粗碩的黑色蛇尾蠕動着，鱗片蹭着地面上微少的水分。沿着這條漂亮的蛇尾看上去，與它相連的，竟是一個男人的上半身，赤。裸的背部被一頭長長的棕發掩蓋。
葉青睜開眼，被門外射進來的一小道光線刺痛了眼。處于黑暗之中已經好幾日，再見光明，他很不适應。葉青用蛇尾纏住自己，讓自己的身影掩藏在一片黑暗之中，小心地看着門外的動靜。
等了很久，門也沒開，葉青擡起頭，從棕發中露出一張絕美的臉來，看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狗門掉了進來。
“嗚嗚，好疼。”小東西爬了起來，揉着自己肉呼呼的膝蓋，咧着嘴站起身，小小的個頭，還沒有葉青一條胳膊長。她打開手電筒，走向一個箱子，翻來翻去也沒找到被爸爸藏起來的光盤，沮喪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準備離開這裏。
手電筒發出的光線掠過一處，小女孩手裏的手電摔到了地上，她看見那個長着蛇的尾巴的男人用他細弱的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蛇尾一下子擺開，細細的尾端伸了過來，把手電筒卷到了他的身邊去，好奇地把玩着。
葉青學着小女孩的樣子，用手拿着手電筒，照向了小女孩，打量着她的樣子。
那是一個奇怪的小東西。葉青迷惑地眯起眼來，看着好像人類，可是為什麽這個人類這麽小，短短的圓圓的，被一塊不知道什麽顏色的布裹着，露出兩條白白胖胖的“尾巴”。
葉青厭惡地皺了皺眉，他讨厭人類，幾十年來他都在躲着人類，但是他們就是要捉他。本來他一直生活在山洞裏，無人打擾，卻在幾天前被一個人類捉到了這裏，一關就是好幾天。沒有水喝也沒有肉吃，葉青要餓壞了。
這個東西……應該能吃……葉青支起身來，擺動着蛇尾爬到吓傻了的小東西面前，彎下。身子，嗅了嗅她的脖子，很甜，像三月裏的小草，還有一種清淡的奶香味。
“我不好吃，你別吃我，嗚哇……”小女孩咧嘴哭了出來，這個怪物的眼神好可怕啊，比鄰居家大媽的大黑狗還吓人，嗚哇嗚哇，別吃她啊！“爸爸……爸爸來救蘭蘭啊！”蘭蘭拔腿就要跑，卻被葉青的蛇尾卷到了胸前。
葉青張開雙臂環住了蘭蘭，惬意地舒展開眉毛，小東西可真暖和，不像他，一年到頭都是冷的。舒服地抱着蘭蘭爬回木箱子後面，墊着一塊髒布準備美美睡一覺，醒來後再吃掉她。
蘭蘭抽泣着，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嗚嗚嗚說：“叔叔你能不能別吃我，我肉可硬了，我爸都說我抱着我不舒服，別吃我了，嗚哇……”
胡說，明明肉是香的血是甜的抱起來也最舒服，怎麽可能不好吃。葉青沒理蘭蘭的哭泣，只是用蒼白幹枯的大手摸摸她的小腦袋瓜，昏昏欲睡。
“叔叔，我跟你商量個事行不？你想吃啥你說，我家冰箱好吃的可多了，我把我的小熊餅幹也給你，你別吃我啊嗚哇……”蘭蘭趴在他肩頭上，哭得十分凄慘，她才三歲啊，為什麽這麽早就要死了。爸爸說幼兒園有好多帥男孩，她再過幾個月就能去上幼兒園了，為什麽要死在今天啊。
葉青突然睜開了眼，蘭蘭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有多美。金色的，很深邃，月牙形狀，好像夜裏彎彎的月亮一樣，冷清卻沉靜。
蘭蘭從小就喜歡好看的東西，就連去幼兒園這種事情也要用小帥哥來做餌，剛才她是吓傻了，現在她看見葉青好看得不似真人的臉，登時就不大害怕了，擡起小手去摸他的眼睛，感嘆道：“叔叔你可真漂亮。”
哪有這麽好看的人，眼睛鼻子嘴沒有一個地方不完美的，蘭蘭也不想跑了，美滋滋地合上了圓眼睛，趴在他的肩窩上，即使是被他的溫度凍得都哆嗦了也不撒手。
……果然是年少無知，科學家的女兒蘭蘭就這樣被百年難一見的蛇人的美色。誘惑了，從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葉青接着手電的光線看向那狗門，他想逃出去，就搖了搖蘭蘭，還不大習慣說人話，笨拙地問：“窩，能，粗，去，嗎？”
“啊？你說狗門？”蘭蘭老大不願意他走了，可是看看上身全是傷痕，臉色也白得不正常的葉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試試，門有點小，你還能回來看我嗎？”
葉青消化了一頓蘭蘭的話，搖搖頭。他要離開人類，一輩子躲在山裏不出來。
蘭蘭寶石樣的眼睛溢出了淚水，葉青的心竟然疼了一下，抱着她哄了哄，爬到狗門處，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就出不去，失望地拍拍蘭蘭。反正也出不去，不如讓這個小玩意兒陪着自己吧，至少死的時候不冷。
摸摸葉青瘦瘦的肋骨，蘭蘭對這個怪物可心疼了，問：“你吃啥？我去給你拿，嘴皮子也裂了，給你倒點水來喝，好不？”
葉青胳膊一緊，不願意這小東西離開自己。寂寞了幾十年，生來無父無母，好不容易找到個作伴的，怎麽能讓她跑了。
小東西用撒嬌的聲音說：“我不走，趁現在是半夜沒人，我去給你找點好吃的，小熊餅幹可好吃啦！你一定會喜歡的。”
葉青确實餓壞了，胳膊松了松，看着小東西颠颠跑走的樣子，随着門外又一聲“撲通”，他知道小東西又摔出去了。
葉青繼續趴下，好看的嘴角揚了揚，爛爛，這個小人類叫爛爛。
蘭蘭這次長了個心眼，先把吃的和礦泉水扔了進去，自己才滾進來。于是葉青就聽見“嘩啦”和“撲通”兩道聲音。
“嗚嗚嗚，疼死了，臭爸爸，幹嘛鎖着門。”蘭蘭抱着一堆吃的，在葉青面前坐了下來。葉青方才體會過溫暖的感覺，不滿現在的冰冷，用尾巴把蘭蘭卷到懷裏來，蹭着她的臉蛋，看着蘭蘭跟獻寶似的給他展示着奇奇怪怪的食物。
“這個是牛肉幹，蛇是吃肉的吧？這是雞胸肉，從冷凍層拿出來的吼吼吼，還有這個，蘋果還餅幹。喏，水，先喝一點吧。”蘭蘭力氣小，打不開瓶蓋，倒是葉青學着她的動作打了開來，就着瓶口喝了幾口，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光了，完後還用意猶未盡的眼神瞅着蘭蘭，說：“爛爛，窩棵，窩餓。”
“先吃點東西。”蘭蘭給他遞着食物，然後又跑出去一趟，回來時抱了兩瓶水，看着蛇叔叔吃得高興的樣子，自己也跟着傻笑起來。
葉青吃飽喝足就要抱着蘭蘭睡覺，蘭蘭卻推開他說：“不行，明天早晨爸爸要叫我起床的，我得回去，而且這又髒又冷，我睡不着。”
葉青環視地下室一周，垂下了腦袋。他自己都是快死的蛇了，還要拉着小人類一起受罪，小人類當然嫌棄。
尾巴在地上狠狠地砸了兩下，在蘭蘭天真地離開髒亂的地下室後。
葉青知道自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異類，蛇不是蛇，人不是人。所以人類要殺他，蛇也不肯和他搞對象。
從他還是一條一米長的小蛇開始，到如今他三十歲了，一直都是寂寞地窩在出生的山洞裏，沒有生物敢靠近他。
只有這個小人類，敢在他的懷裏撒嬌，還給他好吃的食物。
葉青隐隐有些期待，以前他覺得自己贏不了人類，對于死亡就看淡了；現在他想活下去，帶着他的小人類一起跑。
外面響了一聲雷，葉青抿起了薄薄的唇片。
五月了……是萬物生長的尾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