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以人換藥(下)
以人換藥(下)
郁桑桑低低地哀呼了一聲,心中凄惘,難道今夜她注定喪命于此嗎?左臂受傷的地方血流不止,不一會就染紅了半壁袖子,倒像是着了紅衣。
她白着臉看她的左邊的一瀝鮮紅,心想,她自小羨慕鮮衣怒馬的逍遙勁兒。如果她真的要這樣結束她的生命,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這世上有很多人去做一件事情前會考慮到最壞的結果,然後束手束腳,不願去做那件事。而她不同,即便早知結果不好,她也願意盡力一試。人生轟轟烈烈,燦如煙花才是她的信條。
很多事情做了之後後悔,也比人生彌留之際後悔沒去做許多事情來得強。更何況,她并不後悔為救小五赴死。唯今令她牽挂的,就是小五和她親人的安危了。
左臂使不上力氣,她握住缰繩的手也松開了一些,馬速緩了緩。七百步之前是不知名的大軍,一百步步之後,是窮追猛打的騎隊,身後更是箭雨在落。
她的身體有些飄搖,她索性貼住了飄柔,左手輕垂着撫摸它的鬃毛。額際滑下一滴冷汗,她對着飄柔喃喃:“飄柔,把我帶回你主人身邊吧。”
騎隊離郁桑桑只有十步之遙,就在這時,前方一陣馬嘶,一穿着銀铠的将士騎烈馬而來。原本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郁桑桑身上,他的出現就好像從天而降。
她擡眼一看,來人正是付裴玉,心中一喜,那前方大軍就是北平援軍咯,他們如何知道自己身在高野?
付裴玉拉滿了弓弦,一箭三法,朝着右側三個騎兵的面門射去。
右側為首的騎兵是他們的隊長,大驚之下,以刀橫劈,斬斷了來箭避開了這一險。其他兩個騎兵反應不如他,瞬間就痛呼落馬。
轉瞬,付裴玉已經又發三箭。右側的騎兵為了躲避他的飛箭,又因少了兩個同伴,隊列不成形。眼見,他們的陣法就要被付裴玉給破了。
騎兵隊長,咬牙高呼:“李副官你帶三人去近身料理那射箭之人,其餘人收陣!”剩餘的十四人,立時布成雙弧形,準備将郁桑桑收入陣中。
還有六百步就到北平軍陣營了,郁桑桑咬緊牙關,快馬一鞭,再往前一百步,便在北平弓箭手的射程之內,她就能安全許多。
付裴玉扔了劍弩,長刀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近身的四個騎兵的人頭便已落地。他的馬匹在凜凜逆風之下依舊風馳電掣般地前進,直入弧陣。
他離郁桑桑不過兩丈,馬匹錯身的瞬間,郁桑桑和他極有默契地伸出了手。她握住他的右手,一個騰身,已在付裴玉的懷中。
騎兵隊長冷笑一聲,單憑你這兩人一騎,還想沖破他的弧陣嗎?笑話。
那弧尾乍然緊收,似是要把付裴玉和郁桑桑都困在其中。雖然身處這樣的境地,郁桑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微微擡頭看着他剛毅果敢的面容,心裏就覺得很踏實。好像無論遇到什麽艱難險阻,只要有他付裴玉在,便沒有解決不了的。
這便是不世出的名将吧。
弧尾那兩人緊靠過來,好像三人就要撞上了。 “桑桑,坐穩了。”付裴玉的聲音穩穩地在她頭頂響起,這聲音也穩住了她的心,她閉上眼,決定将命交給他。
她只覺身體才微微前傾,猛地一下,馬匹整個彈跳了起來。她的背緊緊地貼着付裴玉的胸膛。只聽周遭有人驚呼其技,也有痛苦的哀呼,幾滴殷熱的血飛濺到她的額頭上。
等她再睜開眼,他們已沖破弧陣的尾端。回頭看,那騎隊只餘十二人,逆了方向,一字排開朝他們追來。
“轟隆”一聲響在寂靜暗夜中炸開,騎隊士兵還不待反應,就已被從天而降的石塊壓倒,頃刻間,四個騎兵和他們的坐騎,被壓得血肉模糊,不忍入目。
“是投石車。”郁桑桑側着頭,看向付裴玉,問:“你把攻城用的投石車都派出來了?”
付裴玉但笑不語。
騎隊已在北平軍射程範圍內,在将領的指揮下有序地輪流放箭,一時間,黑箭有如烏雲遮天一般密密麻麻。
再看那巨大的投石車,已經重新備好大石塊,由四名士兵用手臂那麽粗的麻繩傾身後拽,似乎随時準備着下一輪的進攻。 “放!”旋即空中又是一聲巨響。
騎兵隊長自知大局已定,再多滞留無非是讓傷亡更加慘重,下令撤退。他們倉惶逃逸之時,仍是有三位騎兵死于投石車。
才過了一刻功夫,騎隊只剩下了五人,落荒而逃。
“你也出來了,軍營怎麽辦?你又是怎知我和燕去舞在此?你未經主将批準擅用投石車,你不怕日後怪罪于你嗎?”危機消除之後,郁桑桑連發幾問,惹得付裴玉苦笑不得。
“不急不急,你慢慢問,我都回答你。
第一, 謝将軍和賀将軍去滅藏兵,營中由我和燕将軍的副官胡将軍暫理。我來此,軍中還有胡将軍坐鎮,出不了亂子。
第二, 你們走後沒多久,就有看押囚俘的和守衛士兵來報,說燕去舞帶走了王必的屍體,你們還對守衛說什麽外出尋藥。聯系在一起,我一想便知。
第三, 我麾下雖有編制兩萬人,只有這兩千人是我的嫡系部隊,随我幾多生死,斷不會将我用投石車的事情傳揚出去。即便是瞞不住,我用投石車救燕将軍的妹妹和你,旁人也尋不出什麽錯處。”付裴玉答得井井有條。
郁桑桑還是聽出了問題,揪住不放:“不對啊,你說我們走後不久,你就知道了。怎麽這麽晚才趕來,害我白白埃了箭,還以為他日此處就是我的冢位。”
他有些疼惜地看了看她的傷處,解釋道:“要和胡将軍報備,還要調出投石車,集結部隊,哪有這麽快。再說了,讓你吃點苦頭也好,看你日後記不記得住痛。”他扶額又道,“不過,想必你是記不住教訓的。”
這話聽得順她的心意,她雖蒼白着臉,還是笑面如花:“平之兄真乃我的知己。”
他笑道:“等他日戰定,我定要和知己你痛飲三大白!”
‘戰定’這二字有些刺痛她,她心中微酸,卻張口誇獎他:“天下人皆稱頌你是大炎,百年不遇的名将,今日得見,果然實至名歸。”剛才她雖閉着眼都能感受到他的騎術之精湛,簡直和馬神形合一,更別提她親眼所見他的百發百中與絕世刀法。
聽到這樣的誇贊,他卻止住了笑,“這些不過虛名,我倒是希望天下沒有戰事,不需要用到我。”原來蓋世名将居然是厭惡戰争的。
她點了點,道:“願天下平,四海安。”又問,“要是世上無戰事,你做不了将軍,你想做什麽?”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和付裴玉交心,她對這個名滿天下的将軍,心中很是好奇。
他的祖上是開國元老,名将滿門。他無意于功業,卻還是不得不受制于家族榮耀,做這個人人豔羨的将軍。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背負這将門之後的榮光,只做個賞山河,游列國的閑人。
這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岔開了話題,指着前方道:“北平軍營到了。”
她擡首,幾經周折,終于平安歸來。
公子:小付将軍,來來來,讓我好好瞧瞧傷着沒?
桑桑:瞎了你的狗眼,受傷的是我。
公子,瞥:他是美男,你是麽,不是就一邊涼快去。
桑桑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