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血開城
無血開城
她止住了動作,心想,今天什麽日子啊,哪裏她都不好進去,卻又哪裏都有壁角讓她聽,真是不聽都不好意思。
“先生,你總說我還不懂,不懂藥人,不懂人心,不懂情愛。我承認我醫術上沒有天資,我也承認我不懂那些烏七八糟的勾心鬥角,可是只有情愛這點,我不承認。”白子的聲音激動地有些哽咽。
季先生嘆了一口氣,循循善誘道:“白子你還小,哪裏懂得世間情愛。”
“先生,你聽我說完。如果一個人在我身邊,我安心;一分開,就念他,這是什麽感情?如果我見到什麽好的東西就先想到他,見不着的時候常常擔心他、為他患得患失,這是什麽感情?如果我常常情不自禁寫出他的名字,想起在一起的日子就會笑起來,這是什麽感情?”
季先生撇過頭不看白子,手卻攥緊了衣服:“男兒重在建功立業,你小小年紀,談什麽情啊愛的。”
“先生,每次你都拿我年紀小來堵我,你總把我當小孩子,卻讓桑桑獨當一面,憑什麽?好,你說男子要建功立業,你這樣希望,我便去做。我白子,今日在此立誓,天地可證,我定要取了番成就,再向先生提起此情。那時,先生,你就不可不信了吧。”白子說地擲地有聲,真是恨不得立馬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季然看。
季然搖了搖頭,沉默地坐到桌邊,過了好一會才像是在喃喃自語地說:“這樣會誤了你的。”
白子聽了更是激動,直直跪在季然腳邊,自白道:“先生,白子無悔。”字字皆含着切切深情,令人聽得動容。如果真要把這情這意埋在心裏一輩子,那才是要悔的。
真是拗不過這孩子,季然深知白子雖然年紀小,但是性子非常倔,一旦他認準了什麽人或事,便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罷了,比起這樣癡癡纏纏下去,不如讓他好好歷練一番。且不說這一番歷練便說不準就要耗去三五年,或許真等到他成了事業,他能長大明理,知道此時的荒唐任性了。他又嘆了一口氣,道:“就先如此吧,今日之後,你不可再向我提起……提起……”他秀氣的臉漲紅了,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形容,“不可随意提起那事。”
白子見他這樣子,心裏更是喜歡,迎上前去,歡喜道:“先生,你終于答應了!”
季然起身避開,淡淡回道:“你現在應是好好思考如何成就男兒事業才是,往後,你和桑桑換了住處,讓她搬過來。”他們現在不太适合再這樣獨處。
“先生!”白子本來就覺得季先生偏心她,讓她搬來住,不是引狼入室嘛。“誰都可以,不能是她。”
季然立馬補上一句:“就這麽定了,你若不肯,今日誓約就不作數,我權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白子聽了便老實不做聲了。
郁桑桑在帳外,真是越聽越覺得自己冤屈,白白受了這些天白子莫名的飛醋,真是躺着也中槍。看來今天芙蓉糕是沒得吃了,算了,還是餓着吧,她今晚受了這麽多驚吓,吃下去也消化不良。
***
午間,大軍就要抵達平望城地界。郁桑桑能明顯地感受到軍中的氛圍與往日不同,衆人多是肅穆凝神,不發一言。這樣一來,倒也不顯得馬車裏他們三人異與往常的安靜有什麽特別。
她的父親和哥哥皆是軍中将領,哥哥曾繪聲繪色地講述他在戰場上遭遇的各種情形。他說得慷慨激昂,她聽得津津有味,仿佛千軍萬馬就在眼前,蕭蕭剎剎的刀劍聲就在耳旁。
她曾經那麽羨慕哥哥身為男兒身,可以騎烈馬征戰沙場,叱咤四方。可真等到戰争臨近的時候,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有戰争,就有殺戮;有殺戮,就有死傷;有死傷,就有多少白發人要生生含淚送骨肉,就有多人華發佳人要切切斷腸別愛侶。
“報~~~平望城主白素已出降。”
謝隽星擡手一揮,那探子便退下。他掉轉馬頭,來到中軍車辇旁,恭聲道:“不出公子所料,平望城主已出降。”
小五掀開簾幕一角,低聲吩咐:“知道了。你且傳令下去,全軍加快腳程。這幾日辛苦了,今夜大家可在平望城好生歇歇。”說完放下簾幕,閉目養神。
等北平軍行至平望城下,只見城門緊閉,一素衣女子立于城樓之上,發髻高挽,盈盈而立。
謝隽星立馬于城門前,大聲問道:“在下北平軍統領謝隽星,敢問閣下可是城主白素?”
那女子咳了一陣,才勉力高聲應答:“正是。”
“你即已上降書,何故不開城門,反将我等閉于城外,是何居心?”謝隽星策馬在城門前來回輕踱。
白素淡淡一笑,道:“我确實已出降,只不過,有些事情,我還需聽到五皇子親口應允。若五皇子應了我的要求,我便即刻命人開了城門。”
卓勇策馬上前,沖着白素喝道:“放屁,你這哪裏是出降,簡直是要挾、耍弄我等。如若五皇子不應允予你,你還當我北平軍攻不下你這小小的平望城嗎?”
謝隽星皺眉,這卓勇是員猛将,可在智謀言行上還是略差了一些。他說的這話,不是要挑起争端嘛。還未等他出口訓示,小五緩緩下了車辇,正色道:“卓勇不得無禮。”
他挂着淺笑緩步走到城門前,擡頭向白素拱一拱手,道:“在下姓莫,是五皇子帳下幕僚,今受五皇子之托,向白城主代一句話。”
“哦?莫公子請說。”她說完,又咳了起來。
“勉帝仁政,五皇子既為人臣,又為人子,自當效仿。故而,望無血開城,雙方各不傷一兵一卒。等北平軍入城之後,五皇子可保無殺戮,無豪奪。”說着他又轉過身,對着萬千戰士高聲道:“衆将士聽令,平望城民已降,若北平軍中有一人傷及城民一分半毫,軍法處置。”
“得令!”
他笑對白素,問:“白城主意下如何?”
“既如此,我便再沒有什麽要說的了。韋布,傳我令下去,開城門迎北平軍入城。”好不容易說完,一陣咳嗽令她漲紅了臉。
“是。”韋布得令退下。
五萬将士人數衆多,平望城裏容不下這麽多人,其中一萬人入了城,其餘的都駐紮在城外。謝隽星治下嚴謹,此刻,往日的苦功便顯現出來,衆人井然有序地進入平望。郁桑桑她們也跟着那一萬人入城。
她和白子并肩走着,兩人難得和平共處。白子在經過城門的時候,本是無心地望了一眼那木門,那一眼,卻驚得他臉一白。
這麽安靜,真是讓郁桑桑好生不習慣,她側目看了看白子在做什麽,卻被他的神情唬了一跳,推了推他,問道:“白子,你怎麽啦,狗屎白一樣的臉,吓唬誰啊?”
白子聽得差一點岔到氣,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什麽狗屎白,像話嗎?”他快步離她遠遠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一直佩戴的玉石。
郁桑桑有點納悶,白子今天居然只和她拌了一句嘴就走開了,真是一反常态。不知怎麽的,她好像一天不和他吵上一架,心裏覺得沒着沒落的,特別不踏實。于是,三兩步追上去,拉住白子,道:“哎,白子,我有事要問你,等安頓好,我去找你,可好?”
他有些不耐地甩開郁桑桑的手,道:“你有話和我說,可我沒話和你說,而且也不想聽你說,讓開些。”
“先生是不是讓你和我挪換住處?”見他不理她,只好拿話激他。
白子果真停了步子,回頭問:“是先生和你說的?”他路上并沒聽見先生吩咐她,他原是準備晚些時候再告訴她,免得一早就看到她的嚣張樣。
郁桑桑不說話只搖了搖頭。
既然他也沒說,先生也沒說,那她是怎麽知道此事的?莫非!?“你昨天偷聽了我和先生說話?”白子氣得跳腳,活像只炸了毛的貓。
“我可沒偷聽,是你們說得太響,我順路經過,想不聽見都不行。”她吐吐舌頭,其實也不怪她非禮勿聽,實在是巧合。
白子看了看左右,把她拉到無人的角落,怒問:“你還狡辯,偷聽了就是偷聽了,哪來的許多借口。你究竟聽到了多少?”
郁桑桑雙手一揮,比劃了一個大圈。
白子絕望地一拍腦門,問:“全聽見了?”他們真是八字相克。
她笑着誠實地點了點頭,其實她沒有什麽偏見的,愛就是愛,不分貴賤、不論男女。開口問他:“這下,你可還有空和我說話?”
敗給她了……白子抽搐着嘴角,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自會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