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陰錯陽差
陰錯陽差
“哈?”等她?他們好像是第一次相見吧。
見她木愣愣的樣子,付裴玉拉過她到一邊,道:“桑大夫,咱們邊走邊說吧,莫要擋了旁人的去路。”
“付将軍可是身有不适?”她緩過神來,他一個大将軍能找她做什麽呢?無非是聽過她治跑肚拉稀的資歷深,他身有頑疾想請教她呗。這麽想着,她開始上下地審視起付裴玉,想像着他捂着肚子進出茅廁的樣子,忽然覺得他的形象也沒有那麽偉岸了。
付裴玉就這麽亭亭而立,大方地受她審視,只是笑着解釋:“倒不是付某人有什麽不适,只是近日猝然降溫,天塹濕寒,将士們都有些不适,經常煩勞桑大夫前來。骁鐵軍衆人跟随我多年,陪我出生入死,我自當代表他們感謝桑大夫的救治。“說着,拱手朝她一拜。
郁桑桑避也不避,結結實實地受了他着一拜。她心裏對這個付裴玉挺贊賞的,他用兵如神不說,長得也是俊美,又沒什麽架子,一派親和,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親近他。她随口開玩笑道:“付将軍想必很郁悶吧。”
“桑大夫何出此言呢?”
“因為你就算做了正将軍,還是要被稱呼為付将軍呀。”說着徑自笑開了。
“桑大夫說話很是風趣。”他莞爾一笑。
“叫我桑大夫,聽着格外生分,大家都叫我桑桑,你也如此吧。我叫你什麽好呢,付裴玉?裴玉?裴裴?”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付大将軍,在聽到‘裴裴’二字時,面上終于繃不住了。那滑稽的表情,引得郁桑桑撫掌大笑不止,“逗你玩呢,付将軍,都說你臨危不懼,饒是面對敵軍萬千兵馬,你也不過彈指一笑。今日能見到您顏色一變,實乃桑桑三生之大幸也。”
付裴玉也跟着笑開了,“讓桑桑見笑了,付某表字平之,桑桑可以如此稱呼我。”他見郁桑桑不拘小節,行為乖張有趣,真覺得沒白來這一趟。
郁桑桑本想像拍小陳一樣,拍拍付裴玉的肩膀,奈何他長得太高。手的去勢只好中途轉道,拍了拍他的背,她朗聲道:“平兄,我還有醫務在身,先行去了。”走了兩步,回頭看着又被她一聲‘平胸’給嗆着的付裴玉,笑道:“和平兄說話很有意思,咱們下次再見。”
付裴玉笑着搖頭,他怎麽有種颠鸾倒鳳,被調戲的感覺,這個桑桑有趣、有趣。
***
“哪位是古壯壯?”随即她聽到一聲呼嘯而過的氣聲,她知道不必問了,捏着鼻子循聲走過去,“手伸出來給我把個脈,我看看你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鬧肚子。”
“噗”又是一陣氣聲嘶嘯,旁人都退開幾步。古壯壯很是不好意思地翻過身,周圍竊竊私語與低聲嘲笑之聲不絕于耳。他似是往日裏長受這等閑氣,蜷縮着身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郁桑桑有些驚訝此人名字和性格相差甚遠,但是見他受欺,她也有心一助。湊到他耳朵邊,她輕聲說:“人貴自重,你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話,還怎能奢望別人尊重你呢?你只是受了涼,我稍後遣人送了藥來,你服食兩天即可。今天我幫你一次,往後就看你自己的了。”
說完,她站起身,大聲喊:“這兒誰管事?”
一位年紀稍長的男子立出來,問道:“我是百夫長黃力宏,你有何事盡管說來聽。”
郁桑桑見他一臉倨傲,他們的上将軍的付裴玉見着她都多有禮遇,一個小小的百夫長竟不把她放在眼裏了,心下更是起了戲弄之意:“我師承長虛道人,也略知面相,看出此君貴不可言,只是命中有此病災。須得靜養,吃穿用度皆是要好的,倘若他渡了此關,往後自是貴不可言。病中受恩予他的人,也可沾其恩澤。”見他們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她更是做足了派頭:“你們愛信不信,我這話只說予有緣人聽。”
她還想再故弄玄虛一番,把戲做做足,就見一親兵冒冒失跑了來,邊跑邊喊:“桑大夫,我家将軍吃了肉粥便腹痛如絞,您趕緊移步過去看一看呀。”
她心想,這麽快就來了啊,可比她預計地早上許多。不過也好,此事宜早不宜晚。便安撫那親兵道:“勞煩你帶路,我這就跟你過去。”
這親兵跑得大汗淋漓,也顧不上說話,讓郁桑桑在後面追得甚是辛苦。
她到了營帳門口一看,奇怪,這不是前鋒軍的營地嗎?謝隽星的營帳應在中軍附近,緊挨着步兵營才對啊。不由奇道:“謝将軍是在前鋒營吃了肉粥,才腹痛的嗎?”
那親兵見她站在門邊不動,趕緊拉她進去,回答:“哪是謝大統領啊,是咱們前鋒軍的燕大将軍腹痛。”
什麽,燕來飛吃了那肉粥!如來佛祖、觀世音姐姐,讓她見上謝隽星一面怎麽就這麽難啊。唉,該吃的人沒吃,該拉的人不拉,倒黴的偏偏落到他。她快步走進燕來飛帳內,看着面如死灰,有些虛脫的他,她不由在心裏嘆氣:他也真祟。
郁桑桑在他塌邊坐下,見他面色潮紅,口中呓語不斷,伸手到他額上試溫,那灼人的高熱讓她心下起疑:這巴豆霜竟這麽毒?不像啊。她扭頭問道:“燕将軍,怎麽發起寒熱了?你們怎麽伺候的。”
那親兵吓得跪下,回道:“這兩天急着趕路,前些天燕将軍就已經受了風邪,偏偏不肯告訴軍醫,唯恐拖累了征程。今日,他去中軍和謝将軍議事,夥房裏差人送了一碗熱肉粥來,謝統領見我家将軍面色不好,就讓給我家将軍吃了,讓他好好地調養調養身子。沒想到,才吃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将軍就腹痛如絞。後來……後來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郁桑桑在心裏暗道,這下壞事了。風寒與巴豆的毒攪在一起發作,可有他受的了。“你先去藥齋看看,有沒有蘆葦,或者菖蒲、葛根汁。我先在這照看着,你取了速速回來。”
“是。”
她見燕來飛的嘴唇被內熱燒得都幹裂了,心中十分愧疚,起身想取水喂他,沒想到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娘,娘,別走,陪着飛兒。”
他手勁極大,握得郁桑桑手腕有些生疼,她使勁掰也掰不開:真是不知道這黑炭蠻牛平時都吃些什麽,病中力氣還這麽大。“喂,黑炭頭,你放手,我是給你去倒水的。”
燕來飛還是緊握着桑桑不放,口裏念着娘親。郁桑桑嘆了一口氣,俯身到他耳邊,抖抖霍霍地說:“飛……飛兒不怕,娘親在這,你松開些,娘給你倒口水就回來。”他果真松開了手。
趁着燕來飛此時昏迷,帳中無人,她想翻找翻找,就算找不到什麽重要軍情,找出些淫詞豔曲,或是春宮圖解解悶也是好的。未料,他的營帳裏很是整潔,東西歸類地整整齊齊,不過從他帳中所置辦的物件,也可看出他是個生活很枯燥單一的人。除了兵器,就是兵書,要不就是武功圖冊。
看來也翻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了,郁桑桑倒了杯涼水自己喝了起來,順便感嘆一下燕來飛真是言行一致,都那麽嚴肅板正。她才坐下喝了兩口水,就聽他喊着:“娘,娘,你在哪?”喊得她心裏一揪一揪的,看不出這棺材臉竟有這樣的一面。
好不容易把他扶起來一些,喂了他兩口水,已累得她氣喘籲籲。她在心中不停地腹诽,這蠻牛怎麽這麽重,渾身跟磚塊一樣,邦邦硬。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現世報。
親兵去了半天不見回來,肯定是沒了現成的藥石,她估摸着白子正在趕着熬菖蒲汁,這裏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郁桑桑無奈地看着自己被燕來飛攥緊的右手,嘆了口氣,用還能活動的左手艱難地替他掖好被子,發一身汗好得快些。
“先生,藥來了。”親兵端着碗跑進帳中,把湯藥放到床邊的櫃子上,他才得空擦了擦滿頭大汗。
郁桑桑想去端那藥,無奈手卻被燕來飛死死扣住,她越是掙紮,他越是扣得緊。她朝着親兵指了指自己被握住的手,道:“看來,還得麻煩你喂一下他湯藥。”
那親兵得令便端起藥碗,舀了一勺就準備喂給燕來飛。
“停停停,你先吹一下啊,想燙死你家将軍啊。”
“噢,是是,瞧我,給急傻了。”說着,吹了吹再往他嘴裏送,無奈這昏迷中的燕大将軍,沒了平日裏的嚴酷,多了幾分孩子氣,愣是死抿着嘴不肯喝藥。親兵求救地看着郁桑桑。
“看着我幹嘛,他不喝,你就捏着他的鼻子灌啊。”難不成等着他失禁在床上嗎?當然這句話她是沒膽子說出來的,免得日後飄進了燕大将軍的耳朵裏,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看着親兵不敢動手,“我來吧。”她捏住燕來飛的鼻子,催促那親兵:“趕緊灌。”
見燕來飛因為呼吸困難,張開了嘴,親兵深吸一口氣,把碗湊了過去,一點點傾斜着倒灌。最後,雖然藥水被燕來飛咳出來一些,還是成功地讓他喝下去了大半碗。
親兵明顯地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 “你送一盆涼水進來,我給他敷一下頭,等送來了,你便下去休息吧,今天我守夜。”親兵似要駁她,她擡起了被燕來飛握着的手,“反正我是走不開了。”親兵這才點了點頭,退下去打點她所要的物件。
等燕來飛燒退下去,已是夜深人靜,郁桑桑困得眼皮都擡不起來了。想走,手又被拘着,這次不管她怎麽好言在他耳邊誘哄,他都抵死握住。她實在是沒力氣陪他折騰了,人困到極致的時候,人性就泯滅了。
她用了吃奶的力氣,想把燕來飛推開去一些,好讓自己能靠着床邊睡,奈何他紋絲不動。既然敵不動,她只好動了。跨過燕來飛,她和衣躺在床上靠裏的一邊,幾乎是一沾枕頭,她就昏睡過去了。兩人都是一夜無夢,睡得深沉。第二天,天未亮,燕來飛素來醒得早,昏昏沉沉之間,他想起昨兒他好像夢到娘親了,先是夢到娘親給他拍着背,柔聲說這話。後來又夢到有惡人喂他苦水,最後又是他娘親陪着他。
睜開眼,他總覺得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究竟是哪不對勁呢,他手上握着什麽?他身邊居然四仰八叉地躺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