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夢魇如昨
夢魇如昨
“那便好。”雲驚瀾自知理虧,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個時辰後朕要去翊坤宮見母後一面,就先行一步了,你們若還有練習之需,自行把握即可。”
他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孟千秋一眼,見對方沒有明顯的抗拒,便順勢捉住了垂在身側的手腕:
“小皇叔,你已有一個多月沒和朕一同用晚膳了,朕可真是孤獨寂寞得很。”
孟千秋渾身一顫,剛才血腥的一幕似乎就在眼前,但他并不能表露出任何排斥,只能苦笑道:
“陛下,您知道的,臣這段時間纏綿病榻,不敢将病氣過給了您……”
掌中的腕骨細瘦,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肯向他的方向靠近分毫。
雲驚瀾狹長的鳳眸裏隐隐有了煞氣。
這段時間以來,孟千秋身上不再帶着那種能讓他神思安寧的異香,本就折磨人的頭痛發作的越發頻繁,也讓他更加壓制不住洶湧的殺意。
譬如現在,若非有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他很不能當即将孟千秋擄走幽禁,讓他再也無法反抗自己哪怕分毫。
看似荏弱的花枝,邊緣卻鋒利帶刺,就算不堪一折,也能讓他疼痛不适。
“那麽朕就在秋獵後設宴一場,屆時小皇叔可不能再拒絕。”
不等回答,雲驚瀾便笑着拍了拍孟千秋的肩,轉身離去。只不過錯肩而過的剎那,面上笑意就被暴戾的陰霾所掩蓋。
孟千秋渾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前有容穆,後有雲驚瀾,不論是誰,都讓他心緒沉重,無力思考。
柳明川見他臉色發白神情恍惚,顯得越發擔心: “王爺……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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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事。”
他搖搖頭,動作牽扯到被掐傷的脖頸,忍不住又嗆咳了幾聲。
“不如今天的練習就到這裏吧,秋獵上的騎射更多是展示作秀,真刀真槍上陣交給我們這些武将即可,你不必為此太多介懷。”
看着騎裝下難掩清瘦的身軀,柳明川有意将人擁入懷中,卻始終不敢伸出手。
“如此也好,多謝将軍。”
孟千秋抱歉地笑笑,甚至不曾回頭朝容穆的方向看一眼,便逃也似的快步向出口走去。
在旁等候的燕筠很快迎上來,為他披上外衫,視線從另外二人身上淡淡掠過,莫名帶着些警告的意味。
容穆看在眼裏,眉宇緩緩皺起。
……
一路上車馬颠簸,不僅孟千秋心神不寧,燕筠也異乎尋常的安靜。
他垂眸望着交疊的雙手,向來溫潤的眼神中晦暗難明。
今天還是太冒險了。
超出自制的情緒失控,甚至還被旁人發現了端倪,若非孟千秋自己神思恍惚,怕是會引起更多懷疑。
但他确實已經等待得太久了。
馬車外的人聲漸漸弱下去,燕筠掀開一角車簾,見車外的景色如自己預料的那般越發荒涼破敗,緊繃的面色總算是輕松了些。
按照事前的安排,那個人應該很快就要出現了。
此時孟千秋還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麽,自從進入游戲以來,他幾乎從未像眼前這般迷茫。
為了保命,他不得不與幾位男主朝夕相對,可随着糾葛越來越深,他也同樣意識到,自己很難獨善其身。
更遑論将自我從越發混亂的局面中抽離出來,客觀看待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會因為雲驚瀾的漠視人命心生恐懼與厭惡,也會被容穆的背叛傷害刺得心痛憤怒。
面對柳明川的示好他會不由自主地回避退縮,會感到溫潤無害的小太監神秘莫測,更無從揣測蕭晚亭心中所思所想。
按照系統的要求執行下去,等到真正達成結局的那天,他真的能如約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嗎
孟千秋正沉湎于思緒中,忽然感到車身一陣突兀的搖晃。
“怎麽回事”他如夢初醒。
“殿下稍安勿躁,小人先去看看情況。”燕筠立刻起身,掀簾下了車。
見他久久沒有回音,孟千秋心生疑惑,于是也下車查看。
燕筠和車夫正和一名上了年紀的女子交流着什麽,神情看上去頗為費解。
“……方才都和您說過了,馬車中的人是當朝攝政王,不是您口中的小世子……”
原本燕筠等人還在努力阻攔,可當女子的視線落在孟千秋身上的剎那,她頓時雙眼大睜,興奮地叫喊起來。
“小世子……是您,是您!您還記得奴婢嗎,奴婢換做錦韻,當年您和太子殿下同住同學時,就是奴婢在旁貼身伺候……”
錦韻看着形容憔悴,骨瘦如柴,眼神也很是渙散,但此刻卻莫名有了力氣,推開面前二人,直接走到了孟千秋跟前。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印象。”
“太子殿下”這個稱謂沖擊着孟千秋的神經,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回避。
以往只要有人提起這件事,他心底就會難以抑制地泛起恐慌;
最近受到詭異樂聲的影響,這種症狀越發嚴重,甚至只需回想,就會引發強烈的頭痛和暈眩。
他後退一步,想要回到馬車中,錦韻卻不讓他逃避,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世子,即使您不認奴婢,也應該記得,當時太子殿下為了給您慶生,耗費三天三夜繪就了您的肖像,委托奴婢包裝好了,悄悄送到您府上……”
“你放開我,你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也不想聽。”
孟千秋臉色霜白,喘息着想要拂開她的手,卻被攥得更緊。
錦韻顫聲道:
“奴婢年紀大,這些年一直生病,頭腦也不清楚了。但聽那些宮人們說……太子殿下死了,被大火燒死了……是世子您将他騙進宮中,他因為對您全不設防,才遭了賊人暗害……”
她越說越激動,額頭青筋暴起,神情看上去格外駭人:
“世子,您親口告訴奴婢,他們都是騙人的對不對您和太子殿下那般情深義重,又怎麽可能對他痛下殺手!”
女人嘶啞的嗓音如同利刃刺入孟千秋腦海,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淩亂的畫面。
烈火,人群,淚水與詛咒,交織在一處,讓他心頭痛徹,眼前一陣陣發黑。
“放開王爺!”
燕筠和車夫終于沖上來,将錦韻強行拽開,孟千秋腳下趔趄,扶着車把才勉強站穩。
“快……把她送回去。”
他面色慘白,前額冷汗密布,不願再多看那人一眼。
燕筠奮力拉住錦韻,但她掙紮得實在太厲害,只能和車夫一同将人向後拖。
“王爺,我和東叔去去就回,麻煩您在此稍候片刻。”他向車夫點點頭,二人合力帶着錦韻向不遠處的行宮走去。
這附近冷清破敗得很,應當是犯了事或者染病,退休的宮人聚居之處。
三人逐漸走遠,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連巡邏的衛兵也不曾經過。
頭痛一波緊似一波,耳畔凄厲的質問也萦繞不休,孟千秋痛苦地喘息,意識越發模糊不清。
仿佛體內有什麽在抵抗着他,撕扯着他,全身的力氣在一點一滴地消退。
他想呼救,身邊卻空無一人,更是連爬上馬車也做不到。
原本被蕭晚亭施術穩定後的心脈也不堪其擾,尖銳的痛楚傾瀉而出,他喉頭腥甜,來不及掩唇,便是一口鮮血嗆出。
“咳咳……呼……呼……”
掌心一片殷紅,孟千秋喘不上氣,眼神漸漸失焦,再也支撐不住,軟倒在地。
下一刻,雪白的一團從車中竄出,三兩下落到昏倒的孟千秋身旁。
小貓急切地叫着,使勁用身體去蹭他的臉和手臂,卻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似乎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它忽地低吼一聲,渾身顫抖,柔軟的毛發随之根根樹立,迅速向四周綿延開來。
與之同時延伸的還有它的四肢,短短幾息時間,它便延展到了兩米開外,看上去與其說是貓,倒不如說更像一匹雪豹為來得貼切。
等到身體不再長大, “小貓”便低頭咬住孟千秋的外衫,輕輕一拽,弓下身将人安置到自己背後,纖長的毛發則如同繩索一般,将他牢牢固定。
随即它攀上路旁的宮牆,身形如電,幾個起落便載着孟千秋消失在遠方。
沒過多久,燕筠帶着車夫原路返回,瞧見馬車內外空無一人,頓時變了臉色。
“王爺他……他去哪了”車夫到處找不見孟千秋人影,頓時慌亂起來。
相比于車夫的驚慌失措,燕筠則顯得冷靜得多,他繞着馬車仔細檢查一圈,終于在一側發現了尚未幹凝的零星血跡。
……看來方才錦韻的刺激已經産生了效力,眼下孟千秋虛弱至極,正是加強“離魂”之術的好時機。
按說那人體虛孱弱,加之病痛發作,不可能走得太遠,一路上他再三确認無人跟随,因此也不存在他人帶走孟千秋的可能。
那麽他到底去了哪裏
“燕公公,咱們要不要……”
車夫原想說出口的話,在與少年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被生生阻遏在喉頭。
他難以形容那是種怎樣的感受,分明眼前人只是個身量纖瘦,溫潤年輕的小太監,周身的氣勢卻鋒銳無比,仿若利刃出鞘,不可一世。
他說不出其他話語,冷汗直冒,只能垂頭聽對方吩咐。
“慌什麽,先四處找找,王爺應該只是想在附近散散心,當然不可能有什麽危險。”
燕筠漫不經心地用鞋底撥弄着土地,将顯眼的紅痕悄然隐去。
“更何況……王爺便是走得再遠,也離不開這紫瑜城。”
更逃不開,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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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開始不擇手段了捏(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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