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驚魂一剎
驚魂一剎
胸中不甘,酸澀的情緒頓時泛起,孟千秋忍不住調開目光,朝雲驚瀾身後退了一步。
他最不擅長面對這種事。
如果換做原主在這裏,恐怕早就對這個害得自己險些喪命的家夥直接發難了吧。
不像他,滿心只有逃避和躲藏的沖動。
但雲驚瀾顯然沒察覺他的異常,看到不遠處容穆搭弓上箭,作勢要射出,忍不住起了勝負欲:
“沒想到,質子殿下這麽早就到了訓練場。不如稍候片刻,和朕比試比試”
“既然陛下有如此好興致,在下榮幸之至。”
容穆回眸微微一笑,碧眸清潤如水,但面色似乎比平時蒼白了好些,眼底也隐約有青暈。
孟千秋和他的視線甫一相接,便匆匆調開。
後者的眼神晦暗了剎那,但見他安然無恙,又顯出幾分寬慰和安心來。
“朕久聞質子殿下在西泷素有精擅騎射之名,只不過苦于一直沒有比試機會,得以親眼一見。”
雲驚瀾接過內侍遞來的松油,細致地塗抹在弓弦上。
箭靶在二人身前五十米開外,就算是看清環數都有些費勁,他卻仍嫌不夠:
“射中原地不動的箭靶着實無趣,朕打算安排些人手舉着箭靶在場中跑動,我們一人十箭,射中多者為勝,如何”
一言既出,在場的內侍和将士們都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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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舉着箭靶待在場內之人便和待宰的羔羊無異,但凡有人稍微射偏,他們就可能負傷甚至喪命。
帝王之暴虐恣睢,可見一斑。
容穆面上笑意不減,握箭的手指卻忍不住收緊。
東陸曾盛極一時,號令四海鄰國遣送質子,服從納貢,如今他身在異國,空有王爵之位,對于這種草菅人命的行為根本無從指摘。
若是直接觸怒了雲驚瀾,恐怕整個西泷都會橫遭禍患。
雲驚瀾的這番話也同樣讓孟千秋心底發怵。
不論眼前這些人是不是NPC,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性命之上,本就是極端狠厲,漠視生命的行為。
或許這些在雲驚瀾看來算不了什麽,他卻打心底裏無法接受。
“陛下……”他深吸口氣,主動拉住雲驚瀾的衣袖。
“臣這幾日舊疾發作,總是心口悶痛,看不得這些血腥場面。再者說,今日只是騎射訓練,似乎并無必要真刀真槍地上陣……”
孟千秋語氣放得很柔,神情無辜,襯上蒼白的面色更顯說服力。
雲驚瀾動作一頓,鳳眸微微眯起:
“小皇叔當真這麽想”
“放諸以往,但凡王府裏有人惹得你不快,見血賜刑是常有的事,怎麽到了今天反而不願見了”
“我……”孟千秋張了張嘴,後背一陣發涼。
剛才急着制止雲驚瀾,卻忽略了自身人設。
以往原主就算不是那些暴力事件的直接發起者,也至少是合格的氣氛組和看客,像眼下這般直接制止,當然會引起雲驚瀾的懷疑。
“當前心悅值19.”
眼看着事态朝不妙的方向發展,孟千秋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演下去: “臣确實身體不适見不得這些,陛下這是……半點都不肯憐惜臣麽”
說實話這種親昵的表述讓他極為不适,但雲驚瀾似乎相當受用,不僅收起了質疑,甚至連态度都變得和緩:
“小皇叔生朕的氣了”
“你應當對朕的騎射水平心中有數,倘若那些侍衛不作死亂竄,是不可能有生命危險的。”
他笑着湊近孟千秋的耳畔,語調依然漫不經心。
這種對生命的漠視讓孟千秋脊背發涼,如果不是為了心悅值,恐怕他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拂袖而去。
他心中有怒而不敢言,氣得雙頰泛起薄紅,種種神情變化,盡數落入了容穆眼中。
“陛下,王爺盡管放心,今日臣定當全力以赴,絕不負了您二位的好興致。”
他朗聲一笑,搭弓上箭,朝着雲驚瀾揚了揚下巴。
質子素來散漫低調,今日這般敞亮恣意實屬罕見,雲驚瀾愣了愣,便也不再和孟千秋糾纏,走進內場。
随後,另一人走了上來。
“王爺,請随臣來這邊。”說話的人是柳明川,
“今天由臣教導您基礎的騎射動作,為了您的人身安全,咱們還是盡量距離陛下和質子遠一些。”
“好。”孟千秋由衷松了口氣,可走出幾步,又忍不住頻頻回頭查看。
那家夥……真的沒事嗎
容穆的表現很反常,按理說他不應當作出這種直接挑釁雲驚瀾的行為,身為質子更應該謹言慎行才對。
難不成是為了……
以上想法剛冒了個頭就被他狠狠掐滅。
孟千秋不由暗嘲自己自作多情,後頸尚未完全痊愈的傷口分明仍在提醒着他,此人根本不可信。
柳明川領着他來到場地另一側,交給他一張小巧輕便得多的木弓:
“王爺可清楚拉弦張弓的手法”
孟千秋點點頭,心道這有何難,就算不曾親手嘗試,拉弓射箭的動作在電影電視劇裏見得也不少。
他循着記憶力的動作緩緩張弓,沒想到手裏的弓雖輕,雙臂卻實在孱弱無力,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将弓拉開。
“這樣……可以了嗎”
細瘦的手臂不斷顫抖,孟千秋忍不住咬唇,鬓角微微見了汗。
“你這樣堅持不了多久,放松身體,配合我的動作。”
柳明川嘆了口氣,從身後攏住孟千秋的雙臂,将他的手掌完完全全包裹在內。
“沉肩,收腹,上身微微後仰,将重心放在右腿上……”
感受着懷中人細微的顫抖,柳明川放柔了力道,一點點引導着他擺出正确的姿勢。
兩人貼得很近,在他眼中,孟千秋纖長的眼睫根根分明,湊近看肌膚顯得越發白皙細膩,似乎吹彈可破。
……怎麽生得這樣好看
将士血戰沙場,賴以保命的根本便是平日的苦練。
柳明川自問從來不曾松懈,督促下屬更是嚴格,沒成想今日卻止不住地心猿意馬,思前想後。
他以為自己掩飾得足夠好,殊不知心底的小九九早就被系統賣了個十足十:
“當前心悅值23.”
孟千秋聽得一愣,疑惑中不由得摻雜了幾分羞惱。
不過是單純的射箭教學,這家夥看上去一派正經,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想到此處他不禁稍微側頭,與對方拉開一定距離,卻正好露出了脖頸上被掐出的明顯紅痕。
“你脖子怎麽了”
柳明川一驚,想也不想便低頭去察看。
原本并不是狎昵的動作,可是在另一邊的雲驚瀾和容穆視角看來,他便是忽然低頭,吻上了孟千秋的頸側。
雲驚瀾射箭的手頓時一松。
原本瞄準靶心的箭尖一歪,直奔附近一名舉靶的內侍心口。射去。
“當心!”孟千秋瞧在眼中,臉色大變,也顧不上柳明川,扔下弓轉身向雲驚瀾那邊奔去。
然而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支箭殺進人群。
被瞄準的內侍早已面如死灰,他或許想逃,但手中沉重的箭靶讓他根本做不到閃身躲避。
生死剎那,斜旁忽然有另一支箭激射而來,精準無比地從雲驚瀾箭尾劈入,生生将它從中切為兩半。
受到沖擊的兩支箭也被迫改變了航向,撲簌簌落在內侍身邊的草地上,勉強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他本人。
絕處逢生,內侍驚魂未定地擡頭,只見高處的射箭臺上,容穆正緩緩收回手中的弓弦。
“實在對不住,陛下,臣技藝不精,射偏連累了您的箭,不妨便算作臣直接輸您一箭,這樣如何”
他朝着雲驚瀾偏頭一笑,仿佛剛才那記險招真是自己的失誤一般。
後者臉色變幻,一時沒有回應。
容穆這麽做無疑是當衆拂了他的面子,他即使立刻發難也無可厚非。
但這樣一來,勢必會将事态鬧大——
以東陸過往之強盛,自然不會将西泷放在眼裏,但他心知肚明,自從三年前宮變之後,東陸元氣大傷,縱使鄰國質子制度仍算穩健,卻已經不能再随意行事。
更何況……他餘光瞥見氣喘籲籲趕來的孟千秋,心底不禁生出一絲後怕。
倘若方才容穆沒來得及阻止,自己這一箭真的害了人命,小皇叔會怎麽看他
即使不曾言明,多多少少的細節也已經足夠讓他意識到,眼前人早已不是以往那個暴戾恣睢,心狠手辣的攝政王了。
“那便依質子所言,”他故作輕松地笑笑, “朕手中已無餘箭,那麽本場比試,算是朕險勝一着。”
“陛下技藝精湛,臣自愧弗如。”
容穆微笑颔首,視線與下方的孟千秋偶然對上,面上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帶着些許安撫的意味。
那目光和神情,莫名有種溫柔安定的力量。
孟千秋心跳漏了一拍,在意識到之前,已經忍不住朝他滿懷感謝地笑了笑。
但旋即他就低下了頭,不敢深思容穆寧可冒着得罪雲驚瀾的風險,也要救下那名內侍的原因。
更不敢和自己扯上半點關系。
眼前人的神情變化讓容穆神情一黯。
看來自己的疏忽大意,又一次深深傷害到了他人。
難以自抑的愧疚和遺憾湧上心頭,他握弓的手微微發顫,笑意也僵在臉上。
“今日比試就到這裏吧,時間也不早了,”雲驚瀾不願延續這個尴尬的場面,将話題引到了孟千秋身上, “小皇叔訓練得如何了”
“回禀陛下,王爺射箭的要領已經基本掌握,只是尚在病中,氣力有些不足。”
柳明川沉聲回禀,視線落在孟千秋露在衣領外那截依舊泛紅的脖頸上,眼底的在意有如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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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喲,打起來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