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命懸一線
命懸一線
是誰?
孟千秋想回頭看看,身體卻仿佛被某種力量定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思維也漸漸變得混沌。
等到白衣勝雪的男子緩步走到他面前,他已經根本認不出對方是誰。
“宴會後段,我見你神情迷蒙,似有元神游離之象。”
溫熱的手指落在孟千秋胸口,沿着衣襟一路向下,停留在丹田附近。
“按說不應如此,難道是時空之力不穩,影響了‘溯徊’的效力所致?”
男子薄唇翻飛,吐露着孟千秋根本聽不懂的字眼。
“介媒絕對不能出事,這關乎整個東陸的安穩,我必須确定‘你’是否無甚異狀。”
“所以,得罪了。”
說罷,他松開手,五指緩緩回縮,做出抓取的姿勢。
原本孟千秋還不明白他這句“得罪”究竟在指代什麽,直到小腹深處忽然湧起難以言喻的劇痛。
仿佛要将腹腔生生撕裂一般。
極致的痛苦讓孟千秋喘息着,冷汗涔涔,軟倒在地。
他雙手徒勞地捂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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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痛得死去活來,身上卻根本沒有出現傷口。
男人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并沒有因為他的痛苦産生任何憐憫。
甚至在感受到某種回應後,眉宇間隐隐透出輕松的神色。
“還好,介媒無礙。”
說罷他右手前推,如同無形之中将什麽送回了孟千秋體內。
一股冰冷的寒流眨眼間竄入周身百骸。
和疼痛的灼熱糾纏在一處。
孟千秋實在是痛極,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刺目的殷紅好像才讓男子想起了他的孱弱身體,在前者的操控下,洶湧的寒流逐漸平穩下來。
明明身體的痛楚已經瀕臨極限,孟千秋卻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朦胧間,他感覺自己被人抱起。
那人将他嘴角的血跡細致地擦拭幹淨。
落在他身上的眼光沉靜又親昵,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
“以後可不要輕易妄動了,否則,”
男子附在他耳畔低語,“或許連我也無法護你周全。”
身軀因為抽痛斷斷續續地輕顫。
孟千秋難以自抑地喘息着,生理性的淚水不斷沿着眼角滑落。
意識也随之一點點沉進黑暗。
等到再次恢複清明,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
身上的疼痛早已消散無蹤,若不是前襟還沾着零星血跡,他簡直要懷疑剛才的經歷只是一場噩夢。
此刻他躺在臨湖的一方水榭之中,單薄的裏衣早已被夜露浸濕。
孟千秋剛想起身,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眼前一片模糊,頭重腳輕。
他伸手試了試額溫,果不其然燙了起來。
再這麽受寒着涼下去,這副身子骨絕對禁受不住。
四周悄無聲息,連巡邏的宮人都不見蹤影,即使想喚人幫忙也無濟于事。
孟千秋只能扶着廊柱勉強支撐着坐起,心底忍不住暗暗吐槽了系統一頓。
僅僅是展開新劇情,就讓他痛不欲生,險些連半條命都賠進去。
早知如此,還饞什麽心悅值?
當務之急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等到身體恢複了點力氣,他正準備起身,忽然發覺前方的竹林裏似乎有些不對勁。
四周極其安靜。
所以即使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也顯得格外清晰。
他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
如果是巡邏的衛兵或者路過的宮女太監,沒必要掩藏行蹤。
除非是本不該在此的不速之客,又或者……
是沖着自己來的?
想到這一點,孟千秋頓時脊背發涼。
好在腰間系着枚狼牙配飾,勉強能作為防身之物,他迅速拆下系繩,将那枚狼牙握進掌心。
他又屏氣凝神觀察了一陣,不知發生了什麽,竹林中的響動居然安靜下來。
月光映在樹影中,隐約照亮了一抹缥色的衣擺。
難道是又有人過來了?
孟千秋撐起身,正想瞧個仔細,卻猝不及防被人從身後一把扣住。
“唔……唔唔!”
那人一手捂緊他的嘴,一手死死箍住他腰身。
情急之下孟千秋只能反肘一擊,但他那點微末的力道顯然不夠看,轉眼間就被制住。
“主子打算怎麽安排?”
他聽見箍住自己的男人低聲問。
“此人縱欲虧空,體弱多病,我們正好借夜宴之名将他沉進湖底,這樣便能僞裝成他醉酒後失足。死無對證的情況下,只怕随便處理幾個下人就能了事。”
他們這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孟千秋拼命掙紮起來。
他實在是想不通,縱使原主得罪的人無數,可他的身份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除了男主,怎麽會有其他人提前對自己動手?
他們怎麽敢的?
“系統,系統!你在嗎,快回答我!”
這時身邊沒人能幫他,自己又受制于人,連試圖自救都做不到。
但不論他如何嘗試與系統取得聯系,對面都毫無回應。
聯想起先前那場詭異的經歷,一切都讓孟千秋不得不懷疑,系統的失靈是否和白衣男子的操作有關。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轉眼間他已經被兩個男人拖到了水池邊。
碧綠的池水看上去極深,岸邊的石壁上也長滿了青苔,根本沒有能搭把手的地方。
胸口像壓了大石般越發喘不過氣。
孟千秋不斷告誡自己冷靜下來,同時迅速尋找着能自救的方法。
借着月光,他隐約能看到附近的亭臺下方,似乎生着一叢蘆葦。
但已經沒有更多時間讓他瞧仔細。
制住他的兩個人商議一陣,随後一人縱身入水,沒過多久便拽着什麽東西浮出了水面。
“這池底水草茂盛,我已經将水下的部分編成了繩,系在這厮腳腕上,就能營造他落水後不慎被水草纏住,溺水身亡的假象。”
似乎認定了攝政王即将是個死人。
他們讨論起殺人計劃居然毫不避諱。
孟千秋脫力般躺在水邊,半截長發落在水裏,看上去已經沒了掙紮的力氣——
雖然事實的确如此,他依然不死心地觀察着那叢蘆葦的位置。
身體幾乎動不了,意識卻異常清醒。
他默不作聲任由二人捆緊了腳腕,右手則暗自攥緊了冰涼的狼牙。
機會恐怕只有一次……
很快,其中一人将水草繩拉入水下,另一人架着孟千秋的手臂,作勢要将他推進水中。
也就在這一刻,病恹恹一動不動的人倏地右手前刺,握着狼牙狠狠紮進了男人的頸側!
“該死!”
男人吃痛,第一反應就是将危險源遠遠推開。
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內力,孟千秋頓時如同斷線風筝般飛出,嗆出幾口鮮血,在一片蘆葦蕩附近“噗通”落入水中。
他幾乎沒怎麽掙紮就沉了下去。
水面上泛起大團大團的氣泡和血沫,不久之後便歸于平靜。
“蠢貨,誰讓你動手的?”另一人怒斥道,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能傷到你麽?萬一失手将人打死了,驗屍時看出了端倪怎麽辦?”
“你亂吠什麽,在這池底泡上一夜,怕是屍身都浮腫了,又能看出什麽?”
男子輕啐一聲,抹了把頸邊的血,見傷口不深,才松了口氣。
等了一陣,确認孟千秋已經徹底沉入池底,他們将池邊的纏鬥痕跡清理幹淨,便迅速離開了禦花園後院。
路過側門時,其中一人停下了腳步。
他望着縮在牆角渾身顫抖的少女,鄙夷一笑:
“怕什麽,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麽?”
或許是他們周身的氣質實在不像講武德的殺手,少女唯恐他們一個不忿就随手結果了自己,越發抖得如同篩糠:
“可是,可是他是東陸的攝政王……”
“我當初找你們,并沒想害他性命,我……”
“陳小姐。”
男子冷笑着打斷了她:
“請你認清現實,我們并非你這種人所能驅使得動的,今夜你能得償所願,還要另謝高明。”
“……什麽?”
少女聽懂了他們的言外之意,細思極恐,
“莫非除了我,還有人意圖對他不利?”
“有時知道的少反而是好事,我勸你點到為止。此地不宜久留,願陳小姐好自為之。”
男子說罷,便轉身快步離去。
少女靠在牆上,面色蒼白,冷汗涔涔。
方才血腥殘忍的一幕在眼前揮之不去,她再也堅持不住,掩面嗚咽着匆匆跑開。
等到三人的蹤影都消失在黑暗中,院牆後才緩步踱出一人。
他身着華貴的缥色長袍,腦後墨玉般的長發高高紮成一束,劍眉緊緊攏起,眸底也情緒翻湧。
他原本可以出手制止。
卻因為一念之差,讓那人沉入湖底,生死不知。
對方縱然有百般惡行,卻罪不至死。
更何況自從自己班師回朝以來,他這個攝政王也算當得敬業,更沒什麽逾矩之舉。
指尖深深刺入掌心。
男子咬緊牙關,忽地轉身,朝燈火明亮處疾沖而去。
……
水下光影闌珊,幾乎不能見物。
孟千秋含着蘆葦的水下莖,艱難地喘息着。
他在水下蟄伏良久,直到岸上似乎徹底沒了動靜,才嘗試着浮出水面。
卻沒成想,腳腕上的水草早已将他牢牢束縛在水下,根本無法向上游。
只是稍微動了動,胸臆間又是一股悶痛湧上。
殷紅色澤不斷從蒼白的嘴角湧出。
剛才男人的一掌已經讓他受了不輕的傷。
加之長時間泡在冰冷的水中,若不是憑意志強自支撐,他只怕早已昏死過去。
孟千秋忍痛躬身,順着小腿下探。
右手握着狼牙,顫顫巍巍地尋找着繩索的位置。
還好他被擊飛時堅持着沒有撒手。
眼下只能指望狼牙夠鋒利,能讓他割斷繩索逃離這裏。
系在腳腕上的水草極其滑膩。
他用力割了好幾次都被彈開,體力直線下降,繩索卻紋絲不動。
喉頭腥甜的味道越發濃郁,他不受控制地嘔出幾口血,眼前的黑暗越來越濃。
孟千秋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卻不肯放棄那絲微末的生機,他将狼牙從皮膚一側伸入,顧不上是否會劃傷自己,反向切割起來。
接近三指粗的水草繩越磨越細,兩指,一指……不知過去多久,終于只剩幾線纖維藕斷絲連。
一股比先前劇烈得多的劇痛卻突然襲來。
孟千秋死死按住心口,無法自抑地劇烈咳嗽,連用于呼吸的蘆葦杆都落到一邊,讓他嗆進了好幾口池水。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
等到好不容易平複了呼吸,他才絕望地發現,那枚被自己一直攥在掌心的狼牙,早已不知遺落到了什麽地方。
……他失去了唯一的求生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