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重陽節之後風水鋪的生意反增不減,都不需要打聽,來采買的生人自己就跟阮鯨落說了原因——逝去的親人每晚托夢告訴他們以後祭拜都要用這家鋪子的香燭紙紮。國人嘛,嘴上說不信這些,其實都信,尤其對托夢這一說,總覺得要是不按照夢裏說的辦就會影響自己今後的運勢,再說也不是多大的事,花幾個錢買點香燭紙紮而已,都能辦到的。
“我還是第一次夢見我家祖宗,穿着清明節我們給他們燒下去的衣服。”又有一個生人進來買東西,結賬的時候倚在櫃臺說起自己的夢。
挺奇怪的,以前做夢都是很模糊的人臉,場景光怪陸離,亂七八糟,這次卻格外清晰,也不吓人,反而很溫馨,祖宗們排排坐好,逐一說自己在底下缺什麽,讓給燒點。
“沒想到地府也這麽與時俱進,我祖宗還學會用智能手機了,還說底下也有網購,就是運費貴,不劃算。”那人又說。
阮鯨落低頭啪嗒啪嗒摁計算器,抽空嗯嗯敷衍兩句。
“你這鋪子晚上什麽時候關門啊,賣這些東西你不覺得瘆得慌啊”
話真多,阮鯨落終于擡頭掃了眼, “一起二百八,微信還是支付寶”
“現金吧。”來之前家裏老人交代了買這些不興用線上支付,也不知道有什麽講頭,他也不懂。
阮鯨落收了對方三張粉紅,找回去兩張十塊的。
那人拿上錢和東西就往外走,迎面過來幾個衣着時尚貌美如花的女鬼,小高跟鞋蹬得很娴熟,進門就沖阮鯨落笑嘻嘻道: “小長工,給我們換點錢。”
阮鯨落對這個稱呼已經麻木,接下她們遞過來的那沓天地銀行紙鈔數了數,才打開抽屜抽出十張粉紅給她們,嘴閑順便一問: “打扮這麽好看,幹嘛去”
“寨子新開了一家酒吧,我們去嗨啊,小長工你要不要去,我們請客哦~”邊說邊向阮鯨落抛媚眼。
阮鯨落招架不住這群大美女的熱情, “算了吧,”倒也不忘囑咐, “你們玩的時候也當心點,人挺多的。”那家酒吧她知道,才開業兩天就已經人滿為患了,舞池中央都是瘋狂扭動的生人和鬼怪,她都怕哪個酒喝多了原形畢露。
“哎喲喲,小長工這是擔心我們嘛哈哈哈,那你跟姐姐一塊玩嘛,還能保護我們。”
阮鯨落被她們調戲的面紅耳赤, “去去去,趕快走。”就不該多那一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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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女們嘻嘻哈哈笑着走了,買東西那生人還站在門口,懷疑自己眼睛有問題,冥幣也能換RMB
他有心想打聽,卻被突然飄過來的食物香氣給勾了魂。
風水鋪門口支着一個簡陋的小攤,賣些瓜果蔬菜,旁邊的小爐子燒着一種很奇怪的碳,像大餅,幹巴巴的,爐子上面放着鐵網在烤洋芋,個頭大小不一,黃皮,紅皮,紫皮都有,還有花心的,表面那層皮烤得皺巴巴,焦黃中帶點韌勁,撕開裏面是粉糯的,很燙,還在冒熱氣。
有個戴銀飾穿苗裝的姑娘在守攤,用悅耳的聲音向過往的生人吆喝: “烤洋芋,外焦裏糯的烤洋芋,大的兩塊,小的一塊,烤洋芋,香噴噴的烤洋芋喽~~”
洋芋烤得香,蘸料也很豐富,臺子上擺了起碼有二三十種,都用小碗裝着,有蒜油,青蒜泥,糟辣椒,腐乳醬,腌韭菜,折耳根,香菇辣,酸辣的,香辣的等等,路過的生人無一例外都被吸引,有要一個嘗鮮的,也有一下子買七八個的,其中花心洋芋最受歡迎,買的人最多,這個在本地也叫七彩洋芋,紫洋芋,烏洋芋,有些地方也叫花土豆,橫切面是紫色,紅色的花紋,個頭倒不算很大,但香味濃郁,也比其他品種要粉糯很多。
買了香燭紙紮的生人受不了這個香味也過去買了個嘗嘗,花心的已經賣完了,黃皮白心的也很好吃,尤其表面的這一層烤焦的皮,有青草和菌類的香氣,再放上兩勺符合自己口味的蘸料,比吃烤肉都過瘾。
“烤豆腐來點不”陸首秋熱情招呼。
光顧着吃的生人這才注意到鐵絲網的另一角還有烤得膨脹起來的包漿豆腐,有個看上去比攤主還小幾歲的姑娘蹲在那,不怕燙的捏起兩面都烤好的豆腐,鼓着腮幫子輕輕吹幾口氣,感覺不怎麽燙了才撕開,外表的豆腐皮烤成黃色,裏面卻還是白嫩嫩的,溢出豆制品特有的香味,往裏加點蘸料,辣椒,香蒜,折耳根粒,一口一個,好吃到那姑娘握着拳頭跺腳。
誰能抵擋不能,當即就拖過小馬紮坐在攤位前吃到撐了才離開。
陸首秋一邊樂呵呵收錢一邊向坐在櫃臺裏面刻意躲避她視線的阮鯨落招手, “阿落快來,我給你留了一個花心的。”
阮鯨落嘆了口氣,揮之不去的春/夢啊。
“你怎麽還在這,今晚店裏不忙”過來坐下後她問阿霞,這丫頭都吃好多個了,還沒飽麽。
阿霞又捏起一個豆腐吹氣, “阿玫姨出門啦,不開店,我一個人在家無聊。”
因為阿霞經常過來,漸漸的也熟悉了,兩人竟有發展成朋友的可能,阮鯨落新微信的第二個好友就是阿霞。
她也不是多話的人(除了跟陸首秋),哦了一聲就不知道說什麽了,低頭扒開陸首秋遞過來的那個烤洋芋,其實她肚子不餓,晚上才吃的紅豆排骨湯,但也沒拒絕陸首秋塞給自己的東西,蘸料就不要了,她喜歡幹吃。
陸首秋又給她烤了幾個包漿豆腐,集市豆腐坊做的基本都是這種,也有少量嫩豆腐,豆腐泡豆腐條什麽的,但沒有北方那種老豆腐,凍豆腐,之前在濰山吃過一次的豆腐箱子,回來後也讓豆腐坊的老板比着大小做了一屜,大概兩指長寬,從中間掏個洞把調好的肉餡塞進去,在鼓樓都做了好幾回這道菜。
往爐子又丢兩塊曬幹的牛屎餅,還有幾朵被蟲蟻啃咬嚴重的老靈芝,這是進山打野豬的仙民送的,賣相不好,也賣不出多少錢,正好給她當碳燒,牛屎靈芝烤洋芋,豆腐也是本地很有名的一項特色,當然,牛屎餅是真的,靈芝就不一定了,在生人眼裏靈芝是仙草,貴,是能保命的東西,誰舍得拿來當碳燒,也就陸首秋財大氣粗,看不上這些。
開始阮鯨落也不太能接受用牛屎餅烤出來的東西,肯定都是牛屎味,能吃後來才知道并非如此,曬幹的牛屎餅只有青草香,可能是混了靈芝的緣故,并不難聞,烤洋芋,豆腐,肉甚至炖東西都很好,比用柴火炖出來的香。
見陸首秋把靈芝當柴火棍往裏扔,阮鯨落摸着突突疼的小心髒, “要不……留幾朵放着賣吧,雖然賣相是差了點,但好歹是野生靈芝,幾十上百一朵也有很多人要的,就這麽燒了多可惜啊。”
陸首秋拎着那朵被老鼠啃得亂七八糟的靈芝,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她沒覺得這個多珍貴,像這樣個頭的靈芝,深處多得是,已經泛濫了,仙民都不願意吃,也沒空運來集市賣,基本都爛在山上,如果阿落喜歡,下次可以帶她去深處摘,要多少有多少。
阮鯨落: “……”好了,她閉嘴行了吧。
“數數賺了多少錢。”陸首秋把收錢的小簍子從底下拿出來給她,一直忙着賣東西,還沒有數過。
阮鯨落把票子一張張撫平疊好,數出一個數,然後再把錢塞進陸首秋随身背的小包,上面有很多蠟染工藝印出來的飛禽走獸,類似的配飾集市和鬼寨都有賣,只是款式和圖案不一樣,她也有一個,陸首秋送的,今天沒背出來。
夜已經深了,鬼寨還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吃飽喝足玩夠的生人三三倆倆從那邊出來,經過小攤也會停下問,耐不住誘人香味的即使在寨子裏吃撐了還是會買一兩個烤洋芋帶回去,旁邊新鮮的瓜果蔬菜也沒剩多少。
主要是天黑了才有空擺出來,白天阮鯨落都沒在這邊,跟陸首秋一起去後村幫仙民挖洋芋了,現在烤的這些就是仙民送的,她們吃不完,陸首秋就弄了點來賣,看,生意很不錯呢。
剩下最後兩把菠菜沒有賣完,陸首秋也不賣了,收攤走人,菠菜帶回去明早上還可以燙豌豆粉吃。
前陣子剛采收的老豌豆,曬幹磨成粉,像蒸涼粉一樣把豌豆粉蒸熟切成小拇指粗細的條狀,放點配菜再淋上辣椒油拌一拌,就是很簡單的早餐了,不怕麻煩也可以煮一鍋熱湯,多放點蒜葉和芫荽,要是再來點鹵肥腸那最好。
圓月高挂在上空,阮鯨落一直覺得在農場看到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圓。
“上面真的有廣寒宮,嫦娥仙子”
應該沒人不知道嫦娥奔月的故事,小時候她就聽人說晚上在葡萄架下許願,嫦娥就會聽到,但她家沒有葡萄架,許過的願不知道仙子能不能聽到。
前面的人從來不肯好好走路,總是蹦蹦噠噠,嘴裏哼着歌。
“有吧,”陸首秋也不是很确定, “我不記得啦,回頭等章尾回來你問她。”
章尾出去好多天了,原先說是見朋友,後來發消息告訴她要去桂區看那個生人山神,還問她要不要同去,她對這些不感興趣,往外跑還不如在這陪阿落擺攤賣東西。
一般深夜要不是特別感興趣阮鯨落都是回房間待着,不太到頂層來,這幾天她總是做那種夢,她給自己的解釋是活了二十三年還沒有談過戀愛,偶爾發散一下想點這種事也很正常,但為什麽會是陸首秋!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接受女的,一直以為自己得了厭人症,只要看到人就煩,無論男女。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又坐起來唉聲嘆氣,走到窗邊傾耳聽頂層傳來的祭祀樂。
黑白無常引渡亡魂進來時她去看了眼,一輛擺渡車都放不下,據說是一家五口,兩個老的,一對夫妻以及他們的女兒,自駕游途中不慎翻車,當場就沒了。
這本是天塌下來的悲痛,她卻沒有什麽感覺,對活着的親人來說是傷痛吧,她只是個陌生人。
她知道陸首秋有個習慣,送完亡魂後都會吃個夜宵再睡。
反正睡不着,與其在房間胡思亂想,還不如下去煮點東西。
堅決不承認是有點想見陸首秋,明明白天都黏在一起。
唉……
她這是怎麽了。
母雞天天都下蛋,她和陸首秋也不是每天都吃,攢了兩三天,廚房竈臺旁邊的瓦盆就已經有十幾個綠殼蛋了,兩頭比較尖,磕開看裏面的蛋黃是橘紅色的,蛋清很粘稠,湊近聞也沒什麽腥味。
她磕了兩個,将蛋黃和蛋清分離,只要蛋清倒進肉末順着一個方向攪拌,再把切好的香菜碎搞裏頭攪一攪,捏一塊出來團成普通肉丸大小,下到提前煮好的番茄辣湯裏,快熟了再放泡好的粗米線,晚上沒賣完的菠菜也洗幾根丢進去,沒用掉的蛋黃拌點蔥花面粉煎一個小蛋餅。
跟着香味找過來的陸首秋從身後探出一顆腦袋, “好香好香好香……”
阮鯨落不着痕跡的摸一摸收到驚吓的小心髒,手肘往後一撞,将挨上來的人推開, “不要突然冒出來吓人,吓死了你送我的亡魂去地府啊。”她就是開個玩笑。
沒想到陸首秋一改往日的不正經, “不送,我們的合約還沒有到期,你死了也是要留在這陪我的。”
阮鯨落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夾住的牛肉香菜丸啪唧掉回鍋裏,本來想看看熟沒熟的。
“哦,”沒讓自己表現得太過, “我還不知道自己被雇傭多長時間。”
陸首秋已經跑去拿碗,迫不及待要吃了, “你想多久就多久。”
“噢,是麽……”阮鯨落垂下眼,心情莫名好起來。
沒讓陸首秋動手,她幫着陸首秋夾米線,幾乎把鍋裏的肉丸全撈碗裏,後到的黑白無常只分到兩個。
桌上有才拌好的折耳根,放了辣椒面,味道更沖,陸首秋拼命往碗裏夾,也不忘問阮鯨落怎麽不吃。
“我不餓。”她胃口沒這麽好,一天吃好幾頓已經撐到不行了。
範無咎依舊話不多,三兩下幹完一碗米線,謝必安因為有倒不完的八卦,所以吃的慢,最後桌上只有他一個人在吃,其他兩個已經飽了,陸首秋哈欠連連,歪在阮鯨落肩上半眯着眼聽這哥們兒講十殿閻羅跟孟婆的愛恨情仇。
阮鯨落也困,但她喜歡聽這些,就沒有急着回房間睡覺,反倒是旁邊的陸首秋,腦袋直接從肩膀滑到她懷裏,僵着身體猶豫了會兒,她還是擡起胳膊,讓陸首秋趴到懷裏睡了。
她的舉動惹來一直沉默的範無咎瞥一眼,這位需要睡眠他怎麽不知道。
可能是他那張死人臉表現出的疑惑太過明顯,陸首秋閉眼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在阮鯨落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将手指放到嘴邊,沖範無咎比了個動作。
噓,別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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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入v,又要花錢看文喽~
雲貴的美食太多了,寫不完,根本寫不完,我去過那邊好多次,貴州離得近,也經常去,黔東南地區的村寨和民俗文化真的很吸引我,之前有在那邊訂過一套苗銀盛裝,給我女朋友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