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今日不宜飲茶
今日不宜飲茶
周扶月轉身又進了雅間，這間雅間視野最好，能看到旁邊粼粼的河面。
兩年前之周扶月最喜歡這間，總是約幾個朋友在這間雅間一聚，後來她離開京城，崔明治便經常在這間雅間靜坐，他幾次約見周扶疏都是在這裏。
兩年，足以讓物是人非。
周扶月已經不像曾經那樣張揚自信，眉間籠着一點化不開的憂愁，人也瘦削許多，崔明治容顏未變，但是也不能和曾經一樣，像是在自己家一樣的肆意灑脫，而是有些拘謹的做好，然後還是近乎貪婪的描摹這周扶月的眉眼。
“你過得好麽”崔明治先發問，其實根本沒必要問，他的心一刻也不曾離開她，周扶月前腳到了山西，他的人便也跟到了山西，她的消息只能能探聽到的，都會很快送到他案頭。
所以他什麽都知道，知道周扶月過得不好，周扶月的婆母是刁鑽的性子，将周扶月娶進門之後，她丈夫的病情沒有好轉，她的婆母就把怒火全都轉嫁到了她身上，內宅婦人折騰人的方法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她露面的時候，一次比一次憔悴。
她丈夫一直在病榻纏綿，婆母嚴苛，都是讓她親自照顧，那個所謂的丈夫病的沒了人形，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奉，卻不肯利利索索的去死，還她一個自由。
後來好不容易在公公的幫助下開辦了女學，又被那個所謂的婆婆懷疑起內帷不修，勾引公公。
這些崔明治都聽說了，甚至每隔一段時間，他都回去山西小住一段時間，想辦法幫幫她的女學，救救她的風評，只是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怕她覺得狼狽傷了自尊，也怕又給她添上一筆新的緋聞，讓她婆婆有了新的理由折磨她。
崔明治在對待周扶月的事情上從來都是如此，處處小心，事事在意的。
周扶月簡單的回憶了一下，然後露出一點釋然的笑， “我在山西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很輕松，我喜歡那裏。”
崔明治斂下眉眼，覺得周扶月是不想在舊友面前失掉了面子，便不再提曾經，只是很是心疼的看着周扶月， “你瘦了。”
周扶月摸摸自己的臉，将死之人看起來和曾經的青春少女肯定是不一樣的，她知道自己應該看起來有些憔悴，她微微抿唇笑了一下， “是有些，從山西回來舟車勞頓，總歸是消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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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看着崔明治，她人生中最閃耀的日子幾乎和崔明治是綁定的，見到崔明治好像就想起了那一段無憂無慮的過往，所以她回京之後不曾約過崔明治，甚至周扶疏身邊那麽多的流言，她都沒去問問他，她沒想到會這麽快遇到崔明治。
“你還是和曾經一樣。”
怎麽可能一樣呢，兩年過去了，不可能一樣的。哪怕崔明治再模仿兩年前的自己。
但是崔明治聽到這句話倒是很開心，他以為自己的僞裝成功了，他騙過了周扶月。
“你回來了也不曾來見我，我很惦記你，扶月。”那麽多那麽多想說的話，最後崔明治只能凝聚成一句我很惦記你。
“多謝。也謝謝你這麽久了幫我照顧扶疏。”崔明治的情誼那麽直白，眼神那麽熾熱，周扶月怎麽會不明白裏面的意思呢，但是她已然将死，怎麽還能惦記這些事，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提到周扶疏，在周扶月的面前，崔明治罕見的露出一點心虛來。
周扶月顯示實在是敏感，幾乎一瞬間就抓到了這點心虛，她試探着詢問， “其實我想問你一下，扶疏，為什麽會嫁給顧懷珏”
她不敢直接問京城中的流言，而是旁敲側擊了這樁事，她信現在顧懷珏對周扶疏是有情義的，畢竟扶疏那樣的單純善良，很少有人能不喜歡她，但是之前顧懷珏說的兩情相悅，她一個字都不信，
“之前，那件事顧時沂出了之後，扶疏大病一場，昏昏沉沉的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我們是知道的，顧懷珏把扶疏娶走，我實在不放心。”
崔明治抿抿唇角，他沒有想到周扶月會問這件事。之前他和周扶疏說了很多，但是偏偏就是沒有說到這件事。
周扶疏為什麽嫁給顧懷珏，因為周要機夫婦為了讨好他将周扶疏做替身想要送給他，他心中不願，便遷怒周扶疏，刻意折辱周扶疏，讓他們兩個無媒茍合，不得不成婚。
這怎麽能和周扶月和盤托出。
之前京城中是有一些關于他和周扶疏的流言，在他聽說周扶月即将回京之後，為了防止這些流言影響到扶月，讓他們的婚事在徒增波折，他在京城放過一些流言，說周扶疏是對他芳心暗許，失意之後選擇了顧懷珏。
但是那都是一戳就破的謊言，周扶疏又不和曾經一樣任人拿捏。
沒和周扶疏通氣，他不敢亂說，生怕露餡，只能試探着回答她， “你離開京城之後，伯父伯母多少有些遷怒扶疏，待她并不好，我能護到的時候有，護不到的時候更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兩個人認識的。”
“我看顧懷珏不像是壞人，扶疏有顧懷珏照應，你也能放下心了。”
崔明治這樣說是想将這件事模糊過去，先把矛盾引導周要機夫婦的身上，然後再說周扶疏現在過得很好，讓周扶月不要再追究此事，中間還暗暗為自己邀功。
聽到這裏，周扶月和身後的斐雯對視一眼，實在沒想到還能有意外之喜，方才還讓斐雯去查周家和周扶疏的恩怨，現在就有消息送上門。
“我爹娘，在我離開京城之後，對扶疏不好麽”這個周扶月實在是沒想到，在她看來，周扶疏到底是爹爹的親生女兒，便是偏心些許，也不至于到了苛責的地步，但是短短一天，有兩個人在她面前提到了此事，讓她心裏也不由得升起了一時懷疑。
崔明治不敢再在這件事情上面多說，生怕一不小心便牽扯出他的作為來，只能含含糊糊的打馬虎眼， “你是伯父悉心培養的女兒，便這麽代替扶疏嫁了出去，還是沖喜，他怎麽會不生氣，而且十指有長短，手心手背也有薄厚，實在是人之常情。”
周扶月擰眉，讓崔明治這樣費心遮掩，只怕周扶疏過得不是一句不好能形容的， “是我對不起扶疏。”
崔明治卻不喜歡聽周扶月這樣說話， “你是為她嫁出去受苦的，她在京城不過是被苛責兩句，都是應該的，那裏比得上你半分。”
周扶月本來是想要埋骨山西的，支撐着她回來一趟的信念，就是放不下周扶疏，所以她現在對于周扶疏身邊的一切事情可以說是都非常敏感，聽到崔明治口中說着應該的，比不得你半分。
周扶月幾乎是立刻就警覺起來，崔明治真的有像他說的一樣幫助扶疏麽
但是她沒有露出懷疑來， “我爹爹，他确實偏心，有這樣的事情，也是我沒有料到，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的扶疏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罪。”
“怎麽這樣說，你交代的事情，我從來都是鞠躬盡瘁的。”崔明治以為這一關便算是驚險的躲過了，誰知道他笑意還沒展露完全，就聽到周扶月的追問。
“我進京之後聽到了一些流言，關于你和扶疏的······”
崔明治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崔明治故作輕松的笑笑， “都是些無稽之談，那時候伯父苛待扶疏，你離京之前還留書刻意交代，我總是要照顧照顧她，我們兩個都是年輕男女，總是一起，難免被傳出些閑話。”
“我只是把扶疏當妹妹看的，這些就不要提了，扶疏也已經成婚了，再提也有損扶疏的名聲。”
崔明治這一番話算是說的滴水不漏，甚至暗中将這件事歸因于周扶月的囑托，若是曾經的周扶月，現在已經十分愧疚了。
但是現在的周扶月心思已經不像曾經那般澄澈了，她的生命不長了，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裏盡量考慮周全，她的懷疑只要升起，就很難再落下。
聽完崔明治的辯解之後，周扶月微微颔首，假裝自己已然是信了， “難為你了，為着我的囑托，付出了這樣多。”周扶月說完之後，又補上了一句， “我這次回來，沒想到你還是孑然一身，可是為着這件事”
崔明治本就年紀大些，現在已然二十有五，不僅沒有成婚，連訂婚的風聲都沒有。
周扶月想暗中探查周扶疏的事情，但是也不想耽誤了崔明治，所以她用這種方法暗示崔明治，她們之間實在是有緣無分。
誰知崔明治卻像是沒聽懂一般，往前湊了一點， “怎麽會是因為這個呢，我心中亦有佳人，其餘的女子，都是紅粉骷髅罷了。”
周扶月不能應答他這句話，微微露出一點笑， “這世上好女子很多，你再用心尋一尋，總會有另一位佳人的。”
該打聽的今日都打聽的差不多了，周扶月便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斐雯适時的提醒周扶月該回家了。
周扶月離開房間之後，崔明治眼中的神情和笑意就都收了起來。
周扶月不相信他今天的說辭。
他将周扶月看做自己的半身，他實在是太了解周扶月了，她的神情語氣，她的動作姿态，他不知道在心中描摹了幾千遍，今天周扶月這樣的表現分明是不信。
崔明治不敢讓她去查，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必須要想些辦法，把今日他說出口的一切都做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