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盈虛者如彼
盈虛者如彼
二零二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正式開學的前一天。
頂着毒辣的日光，忍着撕心裂肺的蟬鳴，姜喻宣進入學校。算是久違的返校，她卻恍惚間覺得上次來這兒就在幾天前……這個暑假快得真是有些誇張了，以至于她一無所獲，過得與結業儀式那天校領導對他們暑假寄予的期盼背道而馳。
尹嘉熙在她前方，看起來心事重重。姜喻宣還在猶豫着要不要上去和她打招呼，她卻已經看見了自己：
“大酒店的事，最後怎麽樣了？”
“那個男人大發慈悲，放我走了。”
尹嘉熙神色微怔，繼而松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寧岡山莊的項目正常開展，尹夢岑與尹夢岩依舊扮演頂梁柱。開工那天尹宗耀出院，尹夢函頂替了走不開的哥哥姐姐來接父親回家，尹嘉熙也到場。她本以為爺爺會視而不見，沒想到他從頭到腳把自己打量了一番，半晌只說出了兩個字，“挺好”。
尹宗耀一定是有所察覺了。自從小兒子受邀出席辰星舉行的拍賣，一切都在回到正路上，燦珠被注入了一股活血。由此，尹嘉熙跟着沾光，偶爾也會被他叫去關心一下。
安森作為多年服務薛家的下屬，雖直接服務于老爺薛盛，卻自始至終對人體實驗一系列違反人倫的事感到不妥，因此當時輕易地被薛卓轶策反。他并不知道這背後牽扯如此多的利益，只想做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因此了事之後反複央求薛盛不要開除自己。薛盛已經無心處理，因為薛卓轶積極地攬過了所有的事，包括這些細節。最後他還是被視作忠心程度第一名的老員工，留下了。
對決的時刻，柳江思一直在隐蔽的角落裏默默觀察，謀算着偷走柳鴻芹軀殼的時機。薛卓轶眼尖，在薛盛同意讓渡權利之後，第一時間找到了他。作為對他圓滿完成任務的獎勵，他當然可以領走柳鴻芹。順便，薛卓轶還告訴他，陰氣旋卷走了她絕大部分魂魄，但她體內尚殘存着一絲意識，是可以慢慢發育起來的。只是這些年要承擔填充其他靈魂的容器，這意識沒有發育的機會。柳江思欣喜若狂，在龍懷江畔買了一套房——用薛卓轶下發的獎金，日複一日地等待着姐姐可能到來的蘇醒。
至于辰星方面，薛卓轶最終沒有啓動那顆明珠，反而去河營鎮物歸原主、把屬于薛詠枝的魂魄精華取了回來，并埋葬了她。碑文只有很短的幾行：薛詠枝之墓，一九九八年至二〇〇七年，兄薛卓轶立之。辰星大酒店依舊擔任着本市唯一的陰氣旋，但薛卓轶把地下六層的宴會廳改造成對所有房客開放，不論陰間人還是陽間人，只拒不接待任何孤魂野鬼。這樣一來，便是安全的了。
次年初夏，姜喻宣高考結束。查分那天姜英珵竟然也湊過來看她操縱電腦、點開鏈接、輸入個人信息，成績還算理想，尤其數學發揮超常，總分可以在白源上一流院校。姜英珵凝視了屏幕半天，好一會兒才說：“真好。”
姜喻宣度過了有史以來最輕松的一個暑假。她時常想，如果去年自己所經歷的一切能放到今年就好了，這樣自己在那麽一個關鍵的暑假就能多分出時間來學習，興許自己高考分數還能高一些。
“終于能離你這個陰魂不散的遠點了。”她退出與餘啓臣的聊天界面，消息頁上薛卓轶問了她的分數，并祝賀她進入大學。
“什麽時候有空？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随時都有，但你讓我害怕，我不敢。”
對方回了她一個流淚的表情，讓她別想那麽多。
她确實沒什麽可多想的。陰間如此龐大，不宜得罪，最好的選擇是放下過往。
第二天他們便來到了一座山腳下。
“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去拜訪一個我認識的朋友。”
這山叫擎智山，不是景區卻有名字，只是真的很不人性化，路都是高低不平的。半山腰有個寫着“惠虔寺”字樣的牌匾，姜喻宣心下疑惑，難道要我出家嗎？但山頂不過是座看着荒廢了幾個世紀的寺廟，跨過門檻，掀開布簾，出乎意料的是裏面還燒着香。
一個衣着樸素眉目清冷的女子走出來。她并沒有剔去頭發，樣貌也還年輕。
薛卓轶說，這女人目前也算是陰間勢力一方的，并且手中掌握着能使人長生的法力，也許能彌補她那塊缺失的靈魂。
他們在山上待了兩天。第三天醒來時，姜喻宣忽然有種煥然一新的感受，就連呼吸的空氣都是鮮活的。
無論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1】
正如世界支持地圓說，所有人的命運都像一個圓環，放大了看有無數拐點，但最終自動地歸元。
很多人都站在通往一筆畫完的出口的最後一個拐點上，不顧身後事，也不顧眼前人，為了确保自己在正路上一意孤行。走完最後一步，他們回到了起點。
虛無缥缈的夢最終如雲煙般散去。
End
全文完
2021.10.X——2023.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