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顧森曾經一次次地問自己，如果時光倒流，讓自己再選一次，他有沒有勇氣在那個節骨眼上選擇公開。
其實當年，當他和小粉絲邵詠在一起時，要求保密的人其實是邵詠。
她雖陷入熱戀，卻也顧慮重重，“我之前還跟着話劇社團的朋友們看劇，參加活動呢，大家也都默認了要遠離演員的私生活。貿貿然被他們知道，顧森居然成我男朋友了，我不得被大家千刀萬剮呀！”
既然她這麽說了，顧森自然也沒有異議。且地下情的快樂是普通戀愛的數倍，直到兩人甜甜蜜蜜了半年多後，邵詠大學四年級了，老家的父母要求她畢業後就回去，會給她找工作，甚至找好合适的對象，仿佛盼着她立刻結婚生子。
邵詠才不想過那般的生活，她要留在S市，她要留在顧森的身邊。于是她第一次想到了要公開自己與顧森的關系，因為她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遲早是要與顧森結婚的。
而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顧森時，豈料卻被顧森一口拒絕。
“不行……起碼，現在不能公開。”顧森心事重重道。
原來就在這時，穆賓出事了，他同時玩弄了三個女粉絲的感情，甚至讓其中一個懷孕了。三個女人擰成一股繩，上天入地地到處告狀，齊齊要把他搞臭。其中一個正是大學話劇社團的社長陸子琪。
于是一夜之間，話劇界的謙謙貴公子聲名狼藉，俨然成了過街老鼠。穆賓被停止了一切工作，而那些男主演的角色則統統被顧森收入囊中。
大家以為顧森會很得意，起碼心裏會得意吧。
但是并沒有，衆人無法從顧森冷峻的臉上讀到一絲一毫的快樂。沒人知道他努力工作的背後在想些什麽，更沒有人知道為了此事，他與熱戀的女友邵詠争吵了多少次。
“你怕什麽，顧森，你怕什麽？穆賓是在玩弄女粉絲，還不止一個，可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在談戀愛，對嗎？”邵詠眼眶泛紅，“還是這只是我的自以為是，其實你和穆賓一樣，也只是在玩弄我？”
“當然不是！”顧森怒道，“我和你在一起是認真的，但現在真的不是一個合适的公開時機！這一切都太敏感了，穆賓睡粉絲，還是大學話劇社的社長；而你呢，也是我的粉絲，也是大學話劇社的成員……小詠，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嗎？”
“好啊，我可以體諒你。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十年？”邵詠深深吸氣着，“顧森我問你，就因為我是你的粉絲，我就活該不見天日？”
“……可一開始提出保密的人，是你。”顧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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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你說得沒錯，一開始想保密的人是我。可我現在不想了。爸媽要我畢業就回家，他們甚至給我張羅了相親對象，回家就能過上老公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所以現在，我應該這麽告訴他們：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不能見光的男朋友，所以我拒絕他們為我規劃好的路，是這樣的嗎？”
“小詠，我不會讓你一直等下去的，但起碼我們先等到穆賓的事情平息，興許你大學畢業之後就……”
“那到底等到何時，總該有個期限吧！”
“可總得先等下去，才能知道何時才是最合适的時機吧！”顧森也怒了，脫口而出道，“其實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拿我做擋箭牌！我只是你用來說服父母，讓你留在S市的理由罷了！”
“顧森，你……”邵詠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眼淚奪眶而出。
顧森不說話了，因為他被邵詠的怒色和淚水吓到了。他自知失言，伸手想去抱她，卻被邵詠冷冷地推開了。
“算了吧……”邵詠閉上疲倦的眼睛。
“什麽？”
“我是說，我們倆還是算了吧。”
顧森一度以為，她是在說氣話。但那之後，邵詠真的開始退出他的生活。他們本就是地下情，所以當她不接電話，不回微信，而他又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去大學找她後，他隔了許久才恍然察覺——他們應該已經算分手了吧。
是的，這是邵詠給他的最後機會。
如果他願意放下一切，在陽光下走到大學去找她，站在女生宿舍的樓下光明正大地喊她的名字，她會與他和好的。但他沒有，于是邵詠明白了他的選擇。
顧森并沒有挽回，他以為自己與邵詠不過半年的戀情不算什麽，頂多傷心一陣兒就結束了。可他萬萬沒料到，在他穿梭于各種角色之間，或悲或喜，或是憤怒感傷之際，只要他稍稍停下忙碌的腳步，心底裏的那道裂隙就會彌漫出一股如霧如雲的痛苦來，将他整個人緊緊糾纏。
他試着發她微信，她沒有再回複，甚至不久之後就拉黑了他。電話也成了空號，正逢她大學畢業，從此邵詠就像斷了線的風筝般，消失不見了。
顧森也不是一點兒也沒她的消息，有一次他難得出席了粉絲見面會，和幾個x大學話劇社的老粉絲交談了幾句。
她們嫌棄地提到昔日的社長陸子琪，“當初她口口聲聲說要我們關注話劇本身，遠離演員私生活，可她自己呢……估計沒臉見人了吧，反正再也沒見過她……其實大四之後，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和實習，很多人都不參加活動了……”她們提了一連串的名字，直到‘邵詠’兩個字灌進了顧森的耳朵。
粉絲說，“邵詠也是突然不露面了，聽聞她父母希望她畢業後回老家，還給她準備了很棒的相親對象……聽聞那個男人看了邵詠的照片，直接追到S市來找她了。”
“後來呢。”顧森微笑，裝着自己只是随口問問。
“後來不知道，邵詠臨近畢業換了手機號，她說還是不想回老家。她呀其實文筆很好，還出版過小說，随便找一家公司負責文案，都能得心應手吧……”
顧森心不在焉地聽着，心中有一股沖動，想要問她要邵詠的新號碼。
但，他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罷了，過去的感情就讓它過去吧，他這麽告訴自己。
顧森曾經扪心自問過很多次，如果時光倒流，他有沒有勇氣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間選擇公開。在每一個想她想到無法入眠的夜晚，他都曾無數次地幻想自己走到陽光照耀的X大學路上，走到熙熙攘攘的女生宿舍樓下，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板着臉讓她別鬧了。
但每次冷靜過後，當他看着穆賓那潦倒落魄的模樣，他又一次次地告訴自己，當年的自己沒有選錯。話劇是他熱愛的事業，他不容許這份事業遭遇一絲一毫的危機。
只是過往一幕幕地在眼前來回穿梭，顧森看着牆壁上的挂鐘，已經是淩晨兩點了，他又一次失眠了——确切地說，自從邵詠離開他的生活後，失眠這個惡習他是怎麽也戒不掉了。
他索性坐起身子，拿起手機翻看話劇院的官網，很快就找到了邵詠登載的圖文。
文字清新活潑，從乏善可陳的冰箱和家具陳列來誇贊他是個嚴于律己，潔身自好的男演員。那些商業吹捧的文字，顧森看得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定格在配圖上。
那是一張顧森站在舞臺上的照片，他穿着白襯衣，站在夜幕街頭的布景前，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臺下。
可能讀者們會以為這是一張擺拍照片，或以為他是按劇情需要正凝視遠方。
但，統統不是。
顧森心知肚明，那時的自己正全神貫注地看着臺下的她。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他是以這種想要吃人般的目光在注視着她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