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喻初薇慢慢下了樓。
回到房間，她換掉了身上的緊身裙。
放在床邊的手機響起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喻初薇走過去，拿起看了一眼。
原來是蘇曼玟給她發過來的兩條語音。
喻初薇邊坐到床邊，邊解鎖手機，點開了播放鍵。
——“約會我已經幫你取消了，我那個朋友明天就要出差，人家今天特意抽出空，想跟你見一面，你倒好，竟然為了周聿深爽約，說句不好聽的，他又不是沒了你不行。”
——“喻初薇，有些事我不說，你自個心裏也應該清楚，問問你自己，值不值得？”
聽完，喻初薇将手機放到了一邊。
她就着床邊順勢躺下，視線沒什麽焦點的，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好像無論周曼玟怎麽說，不管是誇那個優質男多好，還是惋惜的說今晚是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喻初薇心裏都毫無感覺。
也并沒有任何可惜的地方。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在看到周聿深生病時，喻初薇心裏的第一反應就是留下來照顧他。
她心裏還是向着他的。
甚至。
在她內心深處，還埋着誰都不知的一個渴望，就連對着周聿深她可能都沒勇氣講出口。
她還想着跟他重新開始。
然而現在，喻初薇回想起剛才周聿深的樣子，雖然胃病發作，難免臉色不好，可她照顧完他，最後離開時，他竟然連一聲謝謝都沒有。
很理所當然的就接受了她的照顧。
不過想想，好像也合理，她确實是為了還他人情，而過來照顧他的，兩個人現在的身份的确不對等。
他只是很坦然的接受了她的照顧，也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說的再直白一些，他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乎她這個前女友了。
喻初薇悶悶的吐了口氣，她翻身，拿過手機，重新解了鎖，本來想給蘇曼玟發條信息的，結果拿起手機時，她指尖不小心摁到了一條語音。
下一秒。
蘇曼玟氣沖沖的聲音就從手機裏傳了出來：“你現在在他心裏屁都不是！”
“……”
要不要這麽應景。
喻初薇突然就沒任何心思回複信息了，她起身，走進洗漱間，開始卸妝洗漱。
而後敷面膜，拉伸，做瑜伽。
直到睡前她都沒閑着，只為了忙起來，不再沉溺于那些胡思亂想中。
日子轉眼到了六月中旬，多雨的盛夏也跟着來臨。
周六這天，從早上開始就陰沉着天氣，悶了一整天，卻到傍晚都沒下起雨來。
陰天的氣溫悶熱難耐。
跟蘇曼玟傍晚約好在酒吧見面，剛出門，還沒走多久，喻初薇就感覺到背後生了汗，身上也黏糊糊的。
好在酒吧裏的冷氣很充足。
“今天晚上肯定有一場大雨，你看這天都陰了一天了。”喻初薇說着話，她摘掉包包，放到一邊的沙發上，落坐了下來。
蘇曼玟跟着坐下：“先別說天氣了，你到底有什麽開心的事要跟我說？”
說話間，兩個人點的啤酒送了過來。
喻初薇拿過一瓶，悶了一口，而後她也沒轉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的講道：“開心的事就是，我已經還清了我爸身前欠的所有債款。”
“真的假的，全部都還清了？”蘇曼玟驚喜的問道。
“嗯。”喻初薇指尖拎着啤酒瓶，輕描淡寫的補了一句，“前幾天有個債主的兒子老纏着我，本來想在微信裏跟他講清楚，讓他以後別再來煩我，結果他把我删除了，打過去電話才知道，原來上個月我就已經還清他們家的錢了。”
“還有這事，有傻逼纏着你怎麽不跟我說呢？”
“沒事，大街上他又不能把我怎麽樣，就是看到他心裏膈應。”喻初薇沒所謂道。
蘇曼玟輕嘆了口氣，沒在追問下去，她知她這個發小的脾氣，不愛欠人情，也不愛麻煩人，什麽都自己扛。
扛過去了，才會輕描淡寫的過來跟你說，沒事，都過去了。
至于怎麽過去的，到底有沒有事，亦或事情有多嚴重，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喻初薇從來都不會賣慘，或者訴苦，不管怎麽追問，她都不會再說。
蘇曼玟也早就已經習慣了。
“既然是過去的事了，那就不提了，省得晦氣。”蘇曼玟突然有些哽咽。
“幹嘛？”喻初薇笑她，“哭什麽，不是應該為我高興嗎？”
蘇曼玟翻着白眼，用食指的指尖慢慢刮着眼睛周邊的淚水，生怕弄化了妝：“誰說我哭了，我還怕妝花了呢。”
喻初薇沒再說話了，只是單手撐着下巴，望着蘇曼玟，她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發小：“行了，實在忍不住就哭出來，整得我好像欺負你似的。”
蘇曼玟接過紙巾：“人家為你高興嘛。”
作為喻初薇的發小，蘇曼玟比誰都了解她之前經歷過什麽。
在同樣的年紀裏，蘇曼玟還在跟父母撒嬌時，喻初薇面臨的卻是被母親抛棄，還有個愛賭博的父親。
那個混賬父親生前給她帶來的苦難，在他死後，也沒放過她。
給她留了一屁股債。
那段日子，蘇曼玟除了能給她精神支持外，什麽也做不了。
喻初薇的性子很倔，從來都不喜歡麻煩人，表面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比誰都要強。
擦幹眼淚，蘇曼玟探身，抱住了喻初薇：“初薇，我真的很為你高興，真心的。”
喻初薇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知道，今天過來可是來開心的，你再哭下去就掃興了啊。”
蘇曼玟放開喻初薇，她抽泣了下，忍住不哭：“一時感觸嘛。”
“行了，去補個妝，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行，姐陪你！”蘇曼玟拿過包包，從裏面拿出化妝包後，她起身，“在這裏等我，補完妝我就回來。”
喻初薇比了個OK的手勢，看着蘇曼玟離開，她指尖拎着啤酒瓶，對着瓶嘴悶了好幾口。
等蘇曼玟從洗手間回來時，她已經獨自幹光一瓶啤酒了。
“你怎麽回事，都不等我回來再喝。”蘇曼玟落坐了下來。
喻初薇拿過一瓶新的啤酒：“口渴了。”
“……”
蘇曼玟将化妝包又放到包裏：“雖然說是不醉不休，但你給我悠着點啊，三瓶就差不多了，再多我就得找個人抗着你走了。”
“沒那麽誇張，來，我們幹了這一瓶。”
“……”
蘇曼玟拿起一瓶啤酒：“算了，不管了，今天就喝個痛快。”
喻初薇跟她碰了下啤酒瓶：“幹，一滴不剩，誰剩誰是孬種！”
碰了杯，兩個姑娘仰頭，咕咚咕咚的幹完了手裏的那瓶啤酒。
喝光後，喻初薇倒捏着瓶酒瓶，瓶口朝着地上甩了兩三下：“一滴不剩。”
“誰不是呢。”蘇曼玟學着她的樣子，甩了甩啤酒瓶。
三五瓶過後，喻初薇有些暈暈乎乎了。
講話也開始不着調：“曼玟。”
“嗯？”
喻初薇坐在那裏晃晃悠悠道：“你怎麽有四只眼？”
“……”
蘇曼玟無奈的抿了下嘴，喻初薇號稱三瓶倒，三瓶過後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還沒等蘇曼玟說什麽，喻初薇又突然指着她自己的腦門：“那你看我腦門上有沒有長第三只眼？”
“……”
看來她是真的醉了。
酒吧裏依然吵鬧萬分。
看喻初薇還想再接着喝，蘇曼玟連忙阻攔道：“行了，別喝了，都醉成這個樣子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我還要再喝！喝完我就可以長出個尾巴來啦！”喻初薇雙手比耶，在她自個腦袋上比了個耳朵出來，興奮道，“皮卡丘！”
“……”
再待下去。
就成了個顯眼包了。
蘇曼玟拿過喻初薇的包包，背到肩上，扶着她，穿過酒吧熱鬧的人群，走到了門口。
透過酒吧的玻璃門，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般的大雨。
蘇曼玟是開車過來的，但因喝了酒，回去的時候不能開車，就只能找了個代駕。
車停的遠，需要走一段路，大雨傾盆而落，稀裏嘩啦的在地上濺起水花，耳邊轟隆的雨聲亦是不斷。
雖然代駕小哥借了把傘給她們，但其實也沒什麽用，上了車後，身上還是淋濕了。
雨天的路有些堵，花了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抵達周聿深住的地方。
本來蘇曼玟想将喻初薇帶到她家的，但想起她沒有周聿深的電話，就這樣不吭一聲的把發小帶走，怕他以為會出什麽事。
再者，她自個也因為喝酒過多難受的不行，怕是沒辦法再照顧喻初薇了。
就只好将喻初薇送到了他這裏。
下了車，蘇曼玟撐着傘，扶着喻初薇走到小洋樓的廊檐下，摁了門鈴。
雨聲有些吵，屋裏的周聿深很久才過來開門。
打開門，看到挂在蘇曼玟身上的喻初薇時，他不禁蹙了下眉心：“她怎麽醉成這個樣子？”
“今晚她很開心，就喝多了。”蘇曼玟簡而言之。
聽蘇曼玟沒多講，周聿深也不多問，他單手接過喻初薇，将她扶到了屋裏。
“那初薇就交給你了，我要回去了。”
“好。”周聿深簡單應了一下。
蘇曼玟将喻初薇的包包遞過去後，她就轉身離開了。
周聿深單手拎着包，一邊轉身，一邊用胳膊肘關上了門。
将包包随手擱到櫃子上，他擡眼，就看到那邊喻初薇弓着腰，朝屋子裏爬了進去。
“……”
周聿深慢慢跟過去，也不打擾她，只是在她後面問道：“回房間嗎？”
喻初薇沒理他，穿過客廳，她朝着那邊的沙發爬了過去。
周聿深始終跟在她的身後。
屋外雨聲漫天。
喻初薇爬到沙發那裏，她一邊手腳并用的朝沙發上爬去，跟個小烏龜似的，一邊小聲咕哝道：“我到家了，你不用管我了。”
“……”
醉酒後的難受勁慢慢上來，喻初薇閉着眼躺在那裏，不時微皺着眉，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周聿深拿過一旁的薄毯，走過去，幫喻初薇蓋到了身上。
家裏沒有解酒藥，周聿深就算喝酒應酬，也從沒這麽醉過，看喻初薇那麽不舒服的樣子，他決定出去給她買藥去。
安頓好喻初薇，周聿深轉身走到玄關處，他拿過一把傘，卻沒急着出門。
望着那邊醉得不省人事的喻初薇，周聿深頓在原地，他又将傘放到一邊，解開了吊臂帶。
拿着傘出門時，外面的大雨依然傾盆而落，整座城市仿佛都浸在了朦胧的雨霧中。
雨滴落在傘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還沒走出多遠，周聿深的褲腳就被雨水淋濕了。
他沒在意，繼續踏着雨水朝前走去。
大雨天，附近幾家藥房都早早的關了門，直到走過兩條街，才終于在街尾的轉角處，看到一家還未關門的藥房。
周聿深徑直走了過去。
上了臺階，站在廊檐下，他收了傘。
藥房門口的玻璃門緊閉，地上擺着個紅色的招財進寶的地墊，周聿深伸手，推開半個玻璃門，怕弄濕裏面的地板，他也沒走進藥房，就站在了門口的地墊上。
雨聲太大，在裏面忙碌的藥店導購員沒聽到門口的動靜，于是周聿深喚了一聲：“您好。”
那邊導購員聽見他的聲音，回頭：“诶，您好，想買什麽藥？”
說着話，導購員朝着門口這邊走了過來。
“麻煩您給我來一盒解酒藥。”
“好的，您稍等。”
導購員轉身走到一排架子前，拿下兩三種解酒藥，她又返回至了門口的櫃臺前。
将藥一一擺到櫃臺上，她問周聿深：“您看這幾種，您要哪一個，我比較推薦這種。”
“可以，先給我來一盒吧。”
付款後，周聿深拎着解酒藥，他退出門口，打開傘，而後慢慢走下臺階，如青竹般挺拔的身子再次鑽進了大雨中。
藥店的導購員透過玻璃門，望着周聿深離開的背影，不禁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誰家的好男人，大雨天還特意跑出來買解酒藥。
雨好像比來時下的更大了些。
拎着解酒藥回到小洋樓時，周聿深身上已被雨水淋濕了大半。
他關上門，收了傘，站在玄關處，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擡頭看過去時，喻初薇還窩在沙發裏，像是睡着的樣子。
不過很快就聽見她迷迷糊糊的喚道：“水，我想喝水。”
周聿深将毛巾随手丢到一旁，換了鞋，他拎着解酒藥走進了屋裏。
在廚房倒了杯熱水，怕太燙，他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涼水，倒了差不多小半瓶，才将熱水混成了溫水。
“我要喝水。”喻初薇還在嘟囔道。
周聿深轉身，握着那杯水，走到她跟前，坐到了沙發的邊上。
“等一下，馬上就給你喝。”他語氣低啞的哄着她。
将那杯水放到旁邊的方桌上，周聿深拿出解酒藥，看完背面的注意事項，以及用量之後。
他摳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板藥，按用量又取出兩片藥。
“先喝藥。”
喻初薇沒理他。
周聿深單手掌心托着兩片藥，另一只手捏着喻初薇的下巴，示意她：“啊，張嘴。”
“啊——”喻初薇倒是很乖的張開了嘴，卻啊個不停。
“……”
周聿深順利将藥喂給了她，而後又看着她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大杯水。
喝完，他接過空杯子，幫喻初薇掖了下快要滑落的薄毯，還以為喝完藥，她就可以睡一覺了，卻沒想到她竟睜開了眼。
周聿深沒說話，只是跟她對視着。
喻初薇懵懂的望着他，似是沒認出來他：“你要是見着周聿深了，就告訴他，我現在變得很厲害了，但還是不夠。”
“等我再厲害一些，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求着跟他複合。”
“你讓他再等等我。”
她嘟嘟囔囔的講道。
像是醉酒之言，卻更像是藏在深處的，那些就算當着周聿深的面都不敢講出的心裏話。
窗外依然大雨滂沱，雨滴捎到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的落下。
整個世界被雨水包裹，大片雨線簌簌落下，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墜落的雨滴，嘩啦啦的嘈雜一片。
屋子裏卻很安靜。
随着喻初薇最後一句話落下，周聿深的眼睫也跟着微顫，有浮光落進他眼尾，沉涼的眸子似是在頃刻間，也染上了少許的情意。
他望着喻初薇，原本抿直的唇線，微啓動，即便明知道在她醉酒之時，她不會聽到他句話。
可他還是講給了她聽。
“好，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