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福袋饅頭(一)
第26章 福袋饅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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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玉如意, 聞昭穗這日還專門起了個大早給太後做有餡的福袋饅頭。太後對她關照,她覺得自己回禮還是顯得用心些為好。
聞昭穗先開始和面,五彩福袋顏色取自天然食材,南瓜、紫薯、紅曲粉、抹茶粉都用上了, 沒多久幾個五顏六色的面團就擺在了竹墊上。
“郡主太神了, 這面花裏胡哨真是好看。”半夏在一旁啧啧稱贊。
“待會兒捏成福袋更好看呢。”
聞昭穗笑道, 将面團分成一個個小劑子擀成圓圓的面片,依次放入做好的奶黃餡、紫薯山藥餡、棗泥餡與紅豆乳酪餡,再用面團包裹住。随後捏出花瓣一樣的褶子收緊,福袋樣式初現。
福袋還需要繩子和花朵,聞昭穗把其他顏色的面或搓成細條當繩結, 或捏成小花, 通通裝點在了生的福袋上。
“郡主, 現在要開始蒸嗎?”蘭慧從福袋饅頭上移不開眼, 架起了蒸籠。
“嗯, 蒸好了再帶給太後。這福袋其實和糕團無二, 都是熱着吃也可,放涼了吃也可。”聞昭穗點點頭, 輕輕将福袋放入籠屜再仔細擺正, 放滿了整整三層。
霧氣蒸騰, 聞昭穗趁這個時間回房讓素馨給自己化了個淺妝, 點上口脂。太後壽宴還是穿得端莊些為好,她上身藕粉煙羅衫,下裝雪白團花百疊裙, 頭發半挽, 左右各戴一個雕花水晶釵, 下面還墜着珠玉細串。清雅脫俗, 正如詩詞歌賦裏最明麗的豆蔻年華。
巳時三刻,聞昭穗帶着素馨和半夏出了清居殿。太後此次壽辰并未逢十逢五,加之太後不喜鋪張喧鬧,便将壽宴設在了延福宮外的朝露臺。
到了延福宮外得知太後此時正在裏面和皇子皇孫敘話,聞昭穗就并未進去,而是在宮外涼亭等候傳喚。四方歇山頂亭藤蘿攀附、綠蔭遮蔽,如果不是裏面還有其他人,倒算個清靜的好去處。
除了李芷柔,涼亭裏還有兩位面生的貴女,一胖一瘦。胖的女子臉盤圓潤,一身桃紅襦裙,看着有些喜氣洋洋。餘下那位顴骨略高,清瘦身形套着藤青曳羅鳳尾裙,眼也不擡。
“巧了,王家小姐怎麽也在這兒?”半夏嘀咕道。
“誰?我看不太清楚。”聞昭穗佯裝看不清,眯着眼低聲問半夏,難不成原主認識她們?
半夏盡職地湊到聞昭穗耳邊提醒道:“就是紅衣服的那個,之前經常和您打架的王媵嫆,您從前還笑她胖來着。”
郡主有時的确不在乎細節,之前除了關于崔修遠的瑣事,其餘時候郡主打完人就忘也屬尋常。
聞昭穗呼出一口氣:所以……她到底還跟多少人打過架?要不然回來直接讓半夏列個名單好了,自己也能提前做個準備。免得誰以後來找她報當年挨打之仇,自己還成了蒙在鼓裏的冤大頭。
“見過郡主。”李芷柔朝她盈盈下拜,自己參與太後壽宴原本不夠格,崔修遠便随手給了自己一張燙金請柬。胖些的紅衣姑娘跟着行禮,她就是半夏口中的王媵嫆。
“不必多禮。”聞昭穗看了她們一眼,自顧自坐在最外的美人靠上,和她們都不熟也無甚好多說的。只希望這王家姑娘不要跟她計較童年瑣事,畢竟……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王媵嫆看向面前清麗貴氣的少女,驀地覺得聞昭穗陌生了很多。她現在變得這樣好看,還是郡主,再看看自己……
王媵嫆垂下眼,并未再說什麽。
一旁的池菁反倒先開了口:“咱們剛說到哪兒來着?麻雀就算換了層皮,也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永遠也飛不上枝頭當鳳凰。可笑這麻雀自己還毫無所覺、恬不為意,妄圖擠進來分一杯羹。”
聞昭穗出身遠不如她,可她如今竟還要跟這個無才無德之人平起平坐,實在是屈辱至極。
“靜和姐姐慣會說笑。”李芷柔不接話也不制止。聞昭穗入京前自己可是專門花了些銀錢找人散播長寧郡主的粗俗無禮、目不識丁,後來也算順利,這能怪她嗎?說實話聞昭穗本就如此,自己不過是順水推舟再提點一下其他人而已,免得他們忘了。
李芷柔說完,聞昭穗終于知道剩下這個女子是誰了——靜和郡主池菁。看起來真是傲的不行,就像個自負的花孔雀,聞昭穗偷偷地想。
半夏的拳頭握緊了,郡主沒找誰沒惹誰,這幫人一個個的怎麽如此閑得慌?
花孔雀見聞昭穗無甚反應,居高臨下繼續說着:“謙受益,滿招損。銅臭不值,書香致遠。長寧郡主覺得是不是此理?”
明裏暗裏嘲諷她是沒文化的暴發戶。
聞昭穗:“有道理。”
見她乖順應答,池菁一笑,更進一步嘲諷道:
“想來你若早早明白,也不至于被退婚了。不過,聽說就算到了現在你還是連詩賦都背不下,那在弘文館豈不是會鬧笑話?”
她自诩才女,可當時陰差陽錯并未進得去弘文館,現在連聞昭穗這樣的白丁都能入弘文館聽學,池菁對此十分不平。
聞昭穗:“是啊。”
“真是可笑,你都不顧臉面的嗎?”池菁仿佛打在一團棉花上,語氣輕蔑道。
“靜和郡主在府上喜歡打太極嗎?”聞昭穗突然問道。
靜和下意識道:“什麽太極,聞昭穗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本郡主你還會打太極?”
根據過往的經驗,王媵嫆推斷聞昭穗此時約莫就要打人了,悄悄往後挪了挪。
“沒有。”聞昭穗站起身,不想待在這是非之地,“太極陰陽相生、道法自然,靜和郡主善于陰陽怪氣,我只是覺得不練可惜了。”
沒意思,大不了她走就是。
“站住,你要去哪兒?”靜和用力揪住了她的袖子,局面僵持不下。
聞昭穗懶得再客套:“要你管?”
李芷柔勸道:“靜和姐姐莫氣,長寧郡主只是一時說錯了話,并非有意不尊重您的。如有冒犯,我代她向您賠禮道歉。”
池菁一聽更氣了,好得很,撿了便宜還賣乖,連旁人都能聽出聞昭穗對自己明晃晃的輕視。雖然名號叫的好聽,但還不是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麻雀?她自然從沒把聞昭穗看做是郡主。
“這又關你何事?”聞昭穗感到莫名其妙。李芷柔她沒事兒吧?
李芷柔怔住,神色委屈,“……長寧郡主與臣女本是同窗,臣女私以為要相互照應着些。”
“看來你不僅大字不識一個,還不識半點禮數。李姑娘好心為你求情,你竟無一絲感激,弘文館都白去了嗎?”池菁咄咄逼人。
“長寧妹妹是否白去我不知,可你——果然吵得和黑烏鴉沒差,幸虧沒來弘文館禍害其他人。”池宥不知何時站在了涼亭外,眼神嫌棄,竟是一步也不願踏進,對着聞昭穗道:
“還不趕緊出來?本來就不是多聰慧的人,再待一會兒怕是腦子都要被帶傻了。”
聞昭穗對他這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維護表示無語,将衣袖從池菁手裏猛地拽出,提裙拾級而下,認真建議:“世子下回其實可以省去後半句的。”
一聽到池宥的聲音,王媵嫆忽地擡起頭來,在池宥即将看到自己時又慌張低下頭,臉頰發燙。池世子怎麽來了?這可怎麽辦,他不會以為自己也跟着她們排擠聞昭穗吧?
“池宥,你——”靜和氣急。
“不知道皇伯伯是怎麽定下的封號?聒噪似烏鴉還要取個‘靜’字,大概是為提點吧。”池宥一本正經說着,随即叫聞昭穗快走,像是生怕她被帶得更傻。
靜和的反駁被二人抛在身後。
聞昭穗的脾氣仿佛好多了,和池世子看起來也很熟稔……王媵嫆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如是想。
“等等。”聞昭穗走出兩步突然停住,“我還未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呢。”
池宥挑眉,“皇伯伯剛剛也過來了,裏面人太多悶得緊,你現在去估計也說不上兩句話。”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不過我說——靜和郡主是最近不順心裏窩着火還是她一直都這樣說話?”聞昭穗納悶道。
“你別搭理她就是,整日掉書袋拐着彎瞧不上旁人,聽聞她還在國子監辦了個什麽爾雅詩社,弄得烏煙瘴氣。”池宥一語中的。
聞昭穗繼續朝前走去,踢開了腳邊一顆小石子,“好吧,那我們現在是先去朝露臺?”
“別急,你前兩日在後院真遇見蛇了?長什麽樣?”池宥興致勃勃地問,柳條在身後拂動,陽光穿透枝葉灑在他俊俏好奇的臉上,星星點點。
“……世子還是第一個先問我蛇長什麽樣的人。”聞昭穗搞不懂池宥的腦回路,蛇是什麽顏色什麽花紋重要嗎?她差點被咬死好吧?
池宥笑笑,不在意道:“你這不是好好的,對了那條蛇死了沒?”
“它如果沒死,死的就是我了。那蛇長得很醜,又黃又綠還帶劇毒,張着嘴就要咬我,有這麽大——吓人得很!”聞昭穗伸手比劃了一下,悶悶道。
“所以你那日就該跟着我早些走,等人走茶涼、人去樓空,先生就算想罰也找不到你人了。不過話說回來,我确實還沒在學宮見過蛇……”池宥收起玩笑之意,目露思索。
延福宮。
太後笑呵呵位居正中,身着盤金彩繡流雲錦,頭戴點翠蝠紋眉勒子,兒孫環繞,妥妥的壽星模樣。
慶陽拿帕子緊緊捂着口鼻,露出的雙眼緊盯着不遠處兩只貍貓,如臨大敵。
“慶陽既碰不得貍毛,就先退下吧。”皇帝見狀随口道。
“是,慶陽告退。”池令傾如蒙大赦,快步走過袅袅的纏枝牡丹香爐,繞過三折仙鶴騰雲蟠花屏風,躲開地上卧着的可怕貍奴,終于邁出了殿門。
她放下帕子,總算能吸口新鮮空氣了。真不容易。
太後四周一片其樂融融,笑語連連。
而最邊上的池弋珂神情平淡,仿佛始終游離在外,送了賀禮之後便再未說話。皇帝坐在太後旁和小輩閑聊,或問學業或問身體,到了池弋珂……氣氛有一絲疏離。
“腿怎麽樣了?”
“勞父皇挂心,已經不再疼了。”池弋珂平靜道。
連疼都感覺不到,那便是徹底廢了。
池奕白不動聲色看了池弋珂一眼,目光探詢——池弋珂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
太後心中感到可惜,她還記得和其他同輩相比,這孩子原是最早學會騎馬的那個。
皇帝一頓,“過幾日朕再讓院正去你那裏一趟。”
“多謝父皇。”
皇帝颔首,連句寬慰之語也無,又轉過頭問起了池令妍。面對一個個皇子皇女們就像例行公事一般。
“皇祖母——孫兒好想您!”池奕烺像個小團子似的從殿外飛奔而來,差點撞上池弋珂輪椅。
“奕烺來了,快坐到祖母旁邊。”太後笑得合不攏嘴,抱着池奕烺對皇帝說:“你看,這孩子又長高了。”
皇帝目光移到池奕烺身上有一瞬間緩和,随即又想到前朝那些人一個勁嚷着立太子的奏折,嘴唇一抿。
“兒臣參見父皇。”池奕烺從羅漢床下來奶聲奶氣行禮。父皇威嚴,平日就算來未央宮也并沒有和他說過太多話,導致他到現在見了父皇還會覺得緊張。
“嗯,确實長高了。”皇帝順着太後的話說道。
沒了嗎?池奕烺心中有點失落,他想告訴父皇自己不僅長高了,今日還專門換了身亮亮的新衣裳。可父皇說完就沒有再看自己了,他的話不上不下卡在嘴邊。
“皇後呢?”太後問道。
“母後不願鋪張奢侈,但朝露臺也不能無人照看,兒臣就讓皇後先去安排今日來的命婦們了。”
“也好,皇後做事向來妥帖。那咱們這就去吧,莫讓她們等久了。”太後起了身,帶着衆人出了延福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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