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桃花釀
第25章 桃花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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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奴才不中用, 事情沒得手還要讓小姐收拾爛攤子,奴才當真是該死!”魏雲跪在腳踏前,滿心懊悔道。
他就應該直接沖進去把蛇扔到聞昭穗身上,不然也不會出漏子。小姐娘親死的早, 本就孤苦無依, 頭一回求助自己還落了空, 他簡直無顏再面對小姐。
“你也盡力了,怪不得你。”李芷柔善解人意道。
“小姐還有何吩咐,奴才這就去做!奴才保證不再出任何差錯!”李芷柔連句重話也沒說,魏雲更是愧疚得想趕緊将功折過。
“昨日你去畫室的時候,可有人看到你?”李芷柔低頭輕輕問他, 發絲垂落, 面色溫和。
“小姐放心, 奴才是翻牆從小路去的後院, 不會有人看見。”魏雲肯定道。
“那之後四皇子是否看見你了?”
“奴才一聽到人聲就從後面跑了, 他們忙着找聞昭穗, 肯定也沒注意到奴才。”魏雲回憶了一下,再次篤定地說。
“那就好, 留下來跟我一同用膳吧。”李芷柔起身繞過跪着的魏雲, 朝擺好飯菜的小桌走去。
魏雲一直低着頭, 是以沒看到她眼中的輕蔑。他此時心中震蕩, 小姐不僅沒有怪罪他,竟還留他一同用膳?興奮之餘又猛地心一沉,意識到自己可能不配:
“小姐寬厚, 奴才每日駕車, 甚是粗鄙, 恐怕會弄髒了座椅。”
這還是他第一回踏入小姐閨房, 連看都不敢細看,更別說和小姐同桌吃飯了。
是啊,你也知道自己不配?李芷柔心中止不住地嫌惡,為何聞昭穗連池弋珂都能牽扯上,自己卻不得不與這個卑賤馬夫虛與委蛇?她面上分毫不顯,像是最寬以待人的主子,笑着輕聲催促:
“無妨,我知你忠心,覺得實在難得。趕緊用膳吧,否則一會兒就該涼了。”
“謝小姐,奴才遵命。”魏雲一時并未多想,滿心滿眼都是李芷柔清淺的笑意,還專門取下汗巾墊在了座椅上,小心翼翼坐下,魁梧高大的身姿顯得有些拘束。
“我叫人随便做了些,你嘗嘗合不合口味。”李芷柔盛了碗鲫魚豆腐湯,十分自然地喝了起來。
魏雲見李芷柔并不厭惡自己,也放松下來,“小姐房裏的膳食自是極好的,奴才哪兒敢說嫌棄?”
“也是這兩年才好了點,母親在時,廚房管事也就逢年過節會舍給我們一條魚罷了。”李芷柔不禁想起那一頓頓見不着葷腥的飯菜,一個個缺衣少炭的冬夜,她與娘親窩在幹硬的被子下擠在一起取暖……
後來娘親因為難産死在了一個很冷的雨夜,只留自己和早産的妹妹在這更為冰涼的李府過活。
魏雲面色複雜,一邊後悔自己勾起了李芷柔的傷心事,一邊又心疼不已,“小姐……”
“我沒事,再難也都過去了,多吃些,這兩年你對我也照拂不少。”李芷柔笑笑,目光落在桌邊銀質酒壺上。
“多謝小姐賞賜。”魏雲因着沒辦好事心中羞愧,這一日都未曾正經吃飯。現下面對着佳人與佳肴,自然胃口大開,吃了許多。
“給,這是我專門從宮裏帶回的桃花釀。回了府也無人同我一起喝,白白浪費好酒。”李芷柔遞給他一杯清酒,桃花香悠悠,直鑽入人心窩。
魏雲的心确實在雲朵上飄着,接過了酒盞一飲而盡,醉意上湧,吐出了心裏話:“小姐莫怕,我雖只是一粗陋車夫,也會竭力護你周全,小姐若還有想做的事直說就好,讓奴才去……”
李芷柔目光有一瞬的松動,随即恢複如常,素手纖纖,又給魏雲斟滿了桃花釀。
魏雲拿起酒杯,倏地手腕一顫,酒杯傾倒在桌上,腹中傳來劇烈絞痛,像是有人拿鋤頭在裏面攪來攪去。腦子也昏昏漲漲,他痛苦地悶哼出聲。
“抱歉。”李芷柔面無表情起身。
魏雲迷迷蒙蒙中看到李芷柔湊近,目光好像盛着關切。
正如自己剛被她從莊子上帶回李府時,因為得罪了管家挨板子被打得半死扔在柴房角落。衣着樸素的小姐經過柴房給了他一個燒餅,說了句“抱歉”。
“小姐……莫怕……”魏雲喃喃道,從圓凳滑落在地,嘴角淌下一道鮮血,随即不再動彈。汗巾随之掉在他幹淨整齊的棕黑麻布衫上。
李芷柔有片刻的失神,盯着魏雲的屍首看了一會兒,舉起了手中剪刀。
她方才怕魏雲反應過來酒裏有毒,把剪刀藏在身後以防萬一,誰知這卑賤奴仆到臨死的最後一刻也未曾懷疑她。
可惜,若不是這次牽扯的人太多,她本想留他一命。可就算在畫室沒人看到魏雲,難保不會有人查出他那日下午去過頌山。魏雲如果還活着則後患莫測,她冒不起這個憂患,不如幹脆些。
“噗——”剪刀刺進了魏雲心口,很深。可下面的人也再不會有反應了。
“魏雲趁夜色闖進我閨房想要非禮我,你為護着我拿剪刀失手刺死了他,聽明白了嗎?”她對一旁面色慘白的侍女說道,将帶血的剪子放到她手裏。自己走到盆架淨手,明明手上什麽都沒有,她卻一遍又一遍掬起清水沖洗。
“聽、聽明白了。”青兒聲音發抖,拿住了剪刀。
“好了,現在去知會大夫人和管家吧。”
李芷柔回到繡墩,手臂一掃摔碎了幾個盤子,菜肴散落在地,一片狼藉。又将剩下的桃花釀都倒進了那盆枯死的富貴竹中,再擡頭已是雙眼含淚,一幅難以置信的模樣,指着地上扭曲的屍首顫聲道:
“我那麽信任他,他怎會……”
有個詞叫什麽來着?死無對證,她覺得甚好。
管家慌裏慌張趕來,如今李芷柔和崔府公子關系不一般,萬不可出差錯。見李芷柔除了受驚沒有其他事,心裏一塊大石落地,趕忙叫人去給主母回話。若是李芷柔當真被那畜生羞辱了,如何能再得崔公子青睐?如何能不被五公主看輕?若是老爺知道這事,自己少不了一頓責罰。
“這畜生竟做出這等事!”管家啐了一口,又重重踢了一腳,随後對李芷柔好聲好氣道:
“二小姐受罪了,按理說這畜生就該碎屍萬段。可……夫人也覺得此事若傳出去對您的名聲難免有損,您稍等片刻,夫人已經着人去府庫取上好的珍品先為小姐壓壓驚。望小姐勿要聲張,否則夫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恩威并濟,李芷柔頓覺嘲諷。他們最在意的不過是自己是否還能攀上崔府,不過是自己的清白名聲。至于她這個人,誰又真正注意過呢?
那個已經死了的馬夫嗎?可這如同泥土一般的存在,除了會弄髒衣裙,對她而言又有何用呢?
“阿姐——”一個紮着小髻的女孩兒沖了進來,撞進李芷柔懷裏,“阿姐你還好嗎?我将才聽夫人說你生病了,可擔心死我了。”
李芷柔聞言蹙眉:“你從夫人那裏來的?”
“是啊,夫人見小小姐機靈有趣兒,便多花了些時間親自教導她。”管家笑道,意有所指。
“替我謝過夫人關懷,我不會多說今日之事。”人就是她殺的,李芷柔當然不會多說。勞煩大夫人還拿親妹威脅自己,屬實是多此一舉了。
“難怪夫人總誇二小姐識大體知禮數,如今看來确是如此。奴才還要去回禀夫人,就不再叨擾小姐歇息了。”管家躬身行了個禮,對身後家丁喝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趕快将這一堆收拾了。還有這畜生,套個麻袋扔到亂葬崗去,真是晦氣!”
待人都退了出去,屋裏又重新陷入安靜。桃花的香氣揮之不去,李芷柔覺得自己這輩子大約再也不會喝桃花釀了。
“阿姐,你怎麽哭了?是生病太難受了嗎?”小女孩兒擡頭,充滿天真地問。
“是啊,阿姐得了……很難治好的病。”
她要拿貴公子的喜愛、數不盡的金銀、高高在上的地位去治。
她只是想過得好些,有何不妥嗎?
清居殿。
聞昭穗和對面兩個侍衛大眼瞪小眼。
聞昭穗:“你們之前是三殿下的護衛嗎?”
“是,因着皇後娘娘不同意撥出太多人,說兩個足矣。慶陽公主不放心內務局挑的人,特派屬下們過來護衛郡主周全!”侍衛同時跪地請安。
“起來吧,你們叫什麽名字?”聞昭穗感嘆池令傾辦事效率之快,昨日才說過,今日侍衛就來了。
“屬下春夜。”膚色白一點的侍衛答道。
“屬下喜雨。”另一個膚色黑一些的粗聲道。
“所以……公主給你們賜名的時候在背《春夜喜雨》嗎?”聞昭穗被他們的名字逗樂了,哈哈一笑。
“正是。”春夜站的筆直。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
待他們下去後,素馨驚嘆:“郡主,慶陽公主對您可真好,連自己的侍衛都能撥給您用。”
“不必多說,我現在就去研究明日給她帶什麽飲子。”聞昭穗跳下羅漢床,摩拳擦掌道。
她只身來洛邑,确實無所依仗。又經歷前幾日毒蛇一事,到現在仍心有餘悸。可在這宮裏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好直接求到皇帝皇後面前讨要護衛,幸虧有慶陽相助。不過好在不是四個,那樣豈不是過于誇張了,搞不好人家以為她才是公主呢?過猶不及,皇後制止的也有道理。
“郡主忘了嗎?明日是聖壽節,要去太後壽宴的。”素馨提醒道。
“是哦,差點忘了明日不用上學,賀禮備好了吧?”聞昭穗半個月前就囑咐過素馨記得準備賀禮,只是自己最近事情太多,一時沒反應過來太後壽辰就在明日。
“準備妥了,是咱們帶過來的那柄玉如意。既不失禮數,也不會出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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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所以到死還沉浸在一片虛幻的美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