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沈衛勳微微一怔, 鐵青着一張臉,一言未發的給槍拉上保險放回到槍套,大步走到了霜霜面前, 對她高高地擡起了手。
霜霜知道自己這回一聲招呼也沒打就從家裏溜了出來,算是闖了大禍,吓得縮起脖子閉上了眼睛,以為沈衛勳要一巴掌打下來。
誰知半晌過後,他卻只是輕輕将她拉到了面前, 揉着她的頭發嗔怪着:
“你這個臭丫頭,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 你知道我們多替你擔心, 找了你多久嗎!?剛才還在我的槍子下亂跑,不要命了!?要是真的打中你了怎麽辦!?”
霜霜緩緩擡起頭, 本來還想替自己狡辯,可一看到沈衛勳眉間抹不開的擔憂,就一下子沒了底氣。
“哥, 我知道錯了, 以後再也不敢了。”
沈衛勳長長籲了口氣,能找到霜霜比什麽都好, 也不再責罵她, 只是寵愛的抹了抹她的鼻子,嘴裏輕聲念叨着:
“人沒事就好, 找了你一兩個月, 這回總算是可以給爹交差讓他放心了, 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偷偷從家裏跑出來?”
霜霜只是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正一臉吃驚的瞪着她的絕兒。
“抓到人了沒?”徐恩予匆匆忙忙跑了下來,乍看到霜霜和沈衛勳一副親密的模樣,腦子裏有些發蒙,“你們這是?”
“師哥,人家兄妹相認啦!”金吉湊起了熱鬧,末了,見張先生還擡着手沒放下來,便奇怪的問:“師父,你将手舉着幹嘛?”
張先生一愣,覺得自己方才的舉動好沒面子,連忙放下手,揉着喉嚨咳嗽了一聲,打岔道:
“這下好了,不用被這個小記者纏着了。這位軍爺,你可得看好你的寶貝妹妹,否則遲早有一天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膽子也忒大了。”
“師父,你別一口一個軍爺,我和他是認識的,他是我留洋時的同學……”徐恩予尴尬的看了沈衛勳一眼。
沈衛勳笑了笑,走到徐恩予跟前,使壞般用自己的肩撞了撞他的:“徐恩予,你的師父比你可有意思多了啊。”
絕兒和饅頭這兩個局外人實在是被這一群人的關系給繞暈了,好在張先生已經将該交待的都交待了,霜霜也有了着落,她和饅頭是時候離開了。
這麽多年過來,她還從來沒有哪一回是在外面過的夜,現在是歸心似箭,想家想得要命。
“張先生,如果沒別的事,我和饅頭就先回去了,等五天之後再去石屋找你。”
張先生點了點頭:“五日後太陽落山,你便可來我的石屋。”
霜霜見絕兒要走,有些舍不得,也想多聽她講講當神婆的經歷,便問沈衛勳:
“哥,我想帶個人回家行不行?”
沈衛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要帶誰?”
霜霜笑了笑,走到絕兒面前,拉着她的手懇切的說:“絕兒,這回多虧了有你在,要不然你上我家去坐坐吧,去咱們市裏逛逛,那裏可比這個小鎮繁華熱鬧多了,也好讓我報答報答你。”
絕兒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看還是算了吧,折騰了這麽長時間,我也挺累的,想回家休息。”
她看了饅頭一眼,“饅頭,你呢?”
“我随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饅頭直勾勾的看着大門外的吉普車和列隊的軍人,心不在焉的回道。
絕兒沖他撇了撇嘴,他這副樣子,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心早就飛了。
不過也算是難得,絕兒本還擔心他因為自己身體的事而郁郁寡歡無法振作,這下看來,是她瞎操心了。想想也是,以他的心性,天塌下來的大事也只是往心裏囫囵過一圈,但凡半道殺出個什麽新鮮玩意,他立馬就能忘得一幹二淨。
有時候,絕兒也挺羨慕這樣的心性,得過且過一些,過起日子來,肯定能輕松許多。
“霜霜,我看還是下次再去你家做客吧。”絕兒的臉上已經顯出了疲态,連笑容看起來都很勉強。
身上壓着事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猛地一下子松懈下來,她便有些支撐不住了,眼皮直打架。
沈衛勳聽到兩人的對話,雖然一知半解,但也從霜霜的口氣中知道了絕兒對她的照顧,便大方的走到絕兒面前,十分紳士的對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沈衛勳,任職于建京市國軍調查統計局。不知道是否有榮幸邀請你這位‘救妹’恩人到建京去逛逛?”
絕兒愣愣的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這只手,有些惶恐和緊張。
尋常人見了她頂多也就是點頭一笑示個好,要是遇到知道她背景的,沒給她一口吐沫星子都算是給面子的,而這位相貌堂堂的國軍軍官,竟然如此的尊重她。
饅頭的魂讓沈衛勳給勾回來了,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沈衛勳伸出的那只手,大喇喇的問:“你這是想幹嘛?”
沈衛勳一怔,看着絕兒,尴尬的笑着說:“我們初次見面,或許,該先握個手?”
“握手?”饅頭蹙了蹙眉,回味着他的神情和語氣,又看了一眼他這一身體面的打扮,不知怎地,心裏有些較勁,便伸出自己的手,以握拳的方式十分用力的把住了沈衛勳的手掌。
“你好,我叫趙饅頭,任職……任職于……”他吞吞吐吐的,本想給沈衛勳一個下馬威,可着實想不到一個合适的稱謂來形容自己的地位,只好尴尬的看向絕兒。
“趙饅頭……”絕兒不禁噗嗤一笑,不知道誰之前嫌這個名字又難聽又土,現在倒好,用得比誰都溜。
“沈……沈長官,真的很不好意思,雖然您盛意拳拳,可我真的走不開,要不然改天吧,我要是去建京,一定到府上拜訪。”絕兒拘謹的說。
沈衛勳不知怎地,也沒回應,只是奇怪的沖她歪嘴笑了笑,一張臉憋得通紅,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只好不顧形象的将自己的手從饅頭的拳頭裏抽了出來。
絕兒納悶的往他手上一看,吓得她直冒冷汗。饅頭這個缺心眼的,将沈衛勳的整個手背都握紅了。可偏偏對方又不是個尋常老百姓。
她背地裏往饅頭的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連忙向沈衛勳賠不是:
“真不好意思,他沒見過什麽世面,下手沒個輕重,你的手不要緊吧?”
“不要緊、不要緊!”沈衛勳礙着面子,趕緊将被握紅的手往背後一藏。霜霜看着他狼狽的模樣,在一旁偷偷的捂嘴笑。
“都是因為你,你還笑!?”沈衛勳紅着臉,瞪了她一眼。
“好哥哥,我知道錯啦!算了,咱們也別為難絕兒了。”她從包裏掏出紙筆,将自己的地址寫在上面遞給為了絕兒,“這是我家的地址,你好好拿着,要是你來建京,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絕兒接過紙條點了點頭,長長松了口氣,這對兄妹,真是一對活寶。再偷偷瞧一眼饅頭,正委屈的往小腿肚子上蹭着剛剛被踩的腳背。
沈衛勳沒想到會在徐恩予家找到自己的寶貝妹妹,本還想好好跟他敘敘舊,見張先生他們都在,霜霜看起來也不是很想待在這裏,只好簡短的跟他聊了兩句,就準備帶霜霜離開。
絕兒帶着饅頭跟張先生和徐恩予他們告了辭,又從徐恩予那裏給饅頭找來了一件幹淨上衣換了上去,就先一步離開了徐家。
兩人剛在路上沒走幾步,饅頭就奇怪的看了看她,忽然問道:“你的小狐貍呢?”
絕兒一愣:“糟了,它剛才被槍聲吓到跑不見了,我得去找它!”
“我看還是算了吧。”饅頭嘆了口氣,叫住了她,“那家夥那麽機靈,說不定回去找它主人了,再說都過了這麽久了,你怎麽找啊。”
絕兒糾結的看着饅頭,雖然他講得很有道理,可她心裏總記挂着雪風,感到很不踏實。
正當她猶豫着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
沈衛勳讓司機将車開了過去,在車窗上探出個腦袋,沖絕兒喊道:“你們倆住在哪裏?要不要我捎你們一程?”
絕兒本想婉拒他,可一想到自己累得都快連腿都擡不起來了,只好拉着饅頭問了問:
“你想坐他們的車嗎?”
“坐車?”饅頭回過頭看了一眼,沈衛勳開來的吉普車比他在鎮上看到了老爺車還要威風,雖然他與沈衛勳的第一次見面有些小“摩擦”,可仍不想錯過這麽個嘗新鮮的好機會,“坐、坐吧。”
他嘴上答應的有些勉強,可心裏早就迫不及待了。
絕兒笑了笑,也不挑破他的小心思,對沈衛勳點了點頭,站到了路邊。
“你們帶我們到鎮外的劉家村就行。”絕兒站在車門外往車內看了一眼,車的前排坐着司機和一名軍官,後面坐着霜霜和沈衛勳,看起來有些擁擠,也不知道能不能塞下她和饅頭,好在沈衛勳他們一共開來了兩輛車。
坐在前座的軍官聽到絕兒說“劉家村”,似乎有些意外,往後視鏡裏沈衛勳的座位上瞥了一眼。
“處長,她說的‘劉家村’是不是就是局長讓我們……”
沈衛勳不動聲色的瞪了他一眼,笑着問絕兒:“你們這邊有幾個劉家村?”
絕兒奇怪的看着他:“應該就一個吧。”
“噢——”沈衛勳點了點頭,拍了拍坐在副駕駛上那名軍官的肩膀,“程風,你坐到後面的那輛車上去。”
“啊?”程風驚訝的看着他。
“啊什麽啊,沒看見咱們這輛塞不下了,快去。難道你想讓我的客人坐後面那輛?”
“不敢不敢……”程風咧了咧嘴,連忙夾着公文包灰溜溜的下了車。
“你坐後面來吧,汽油味沒那麽重。”沈衛勳不像是在征詢絕兒的意見,因為他已經讓霜霜将位置挪開了,正好可以讓絕兒坐進來。
“那我怎麽辦?”饅頭不大樂意跟絕兒分開。
“鍋蓋頭小哥,你就坐前面吧,多寬敞呀。”霜霜對饅頭笑了笑。
“饅頭,那你就坐前面吧。”絕兒雖然也有些為難,可沒辦法,誰叫她不是這輛車的主人。
“你不想看看別人是怎麽将這個車開動的啊?”她最懂饅頭的心思,小聲的指了指駕駛座上的司機,和他面前的那副方向盤,知道饅頭一定會就範。
饅頭順着她指的一看,還真對駕駛室裏的設備好奇了起來,連話都沒回,便興沖沖的鑽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沈衛勳趁着他倆說話的間隙,偷偷的問霜霜:“他們倆什麽關系啊?姐弟還是兄妹?”
“我和絕兒也只是萍水相逢,也沒弄清他們倆的關系。”霜霜想起在隆家時聽到的那些,思考過後斬釘截鐵的說:“不過他倆一定沒血緣關系!”
沈衛勳晃着腦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正摸着口袋想點根煙抽,不知想到什麽,擡頭看了絕兒一眼,最後還是作罷。
霜霜将他的舉動收進眼底,一邊笑着幫絕兒開車門,一邊悄悄的對他動着嘴皮子:
“哥,你可別把對其他女人的那一套用在絕兒身上,她是我的好朋友,別打她的主意。”
“你這個丫頭。”沈衛勳苦惱的笑了笑,慵懶的将胳膊搭在車框上,支起腦袋看了絕兒一眼。
說起來他還真沒跟絕兒這種女人打過交道,平時接觸的不是高官家的大小姐,就是上流社會的名媛,要是霜霜不提,他本來也沒這份心思,現在她提了,他倒有些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