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咳, 不用問了,這個小子定是被封了五大要穴。”
張先生郁悶的抓了抓頭發,挑眉往饅頭身上一瞥, 十分煩惱的說:
“你說你小子到底是什麽哪家的太子爺?斂氣符給你用了,封穴養屍之術也給你用了,施術的人讓你活這麽久,到底想幹嘛?”
張先生輕描淡寫說出來的一番話,卻讓絕兒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的這麽多, 現在又如此好心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都給說了出來,以張先生的個性, 會有這份閑心?
面對張先生的質問, 饅頭早就因六神無主而無法言語出一個字,哪怕是一句否定和質疑都說不出來。
自己到底是什麽人, 這副身體為何會這樣,沒有人比他更想知道。他比絕兒更像個孤兒,甚至連自己的父母是何人, 在何處都不知道。
“張先生, 你有辦法的是不是。”絕兒鼓起勇氣,站到了張先生面前, “你好心給我們說這麽多, 不就是等着我們辦事嗎?”
張先生觑了她一眼,明顯有些意外, “你這丫頭, 越來越精了。”
“不敢,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幫饅頭。”
張先生“嘿嘿”笑了兩聲:“我這不是見你們倆要好,幫他就是幫你嘛,好歹我跟你師父有些淵源吶。”
這話從張先生嘴裏說出來,他自己都不相信,想了想還是對絕兒了實話。
“也算不上幫你們吧,我也有私心,想會一會對那個鍋蓋頭幹了這些事的同道中人。”
“可如果所有的事都跟你說的那樣,那就是距離現在有好幾百年的事,你為什麽會覺得施術的人還在世?”
“不是我覺得。”張先生忽然嚴肅了起來,“人家大費周章的幹了這麽多事,難道只是為了圖新鮮?這其中肯定在謀劃着什麽,只是沒想到時機還沒成熟,卻被你這個丫頭給橫插一腳,攪了局,将這個鍋蓋頭提前弄出來了。”
“不是我……”絕兒有口難言,劉家村的事不提也罷。反正不管怎麽樣,饅頭都已經挂在她跟前了,“這些就不提了,我們能做些什麽,該做些什麽,你就直說吧。”
“爽快!沒辜負你師父的英名!”張先生興奮的搓了搓手,兩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這第一步嘛,先弄清那小子的生辰八字,這樣一來,他的身份就能明朗了。”
“怎麽弄?我連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饅頭終于回過了神。
張先生皺了皺眉,沒有回答他,反而是問起了絕兒:“你也不知道怎麽問生辰八字?”
絕兒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搖着頭說:“師父只教過我測生辰八字,沒教過怎麽知道別人的生辰八字。”
張先生長長的“哦”了一聲,歪着腦袋想了想,卻也沒弄明白絕兒的師父為什麽不教她“鬼道”。
“罷了,你既然不知道就由我來告訴你吧,只要你能取來生犀。”張先生說。
“生犀是什麽?從哪裏取?”絕兒問。
“你不用知道生犀是什麽,只需要知道能從哪裏弄來它。”張先生笑了笑,停頓了片刻,想要賣關子,沒想到卻被金吉拆了臺。
“鬼市上有!”金吉揚起腦袋,得意的看着絕兒,“還挺貴呢!”
絕兒總算是知道自己懷裏那一千塊大洋的去處了,心裏拔涼拔涼的。不過即便她有錢,也從來沒有聽過張先生口中的“鬼市”,這錢該怎麽花,她仍是心裏沒底,只得喪氣的對張先生說:
“鬼市我沒聽說過,既然你什麽都知道,我就把錢給你,你去将‘生犀’給買來吧。”
“不行!”張先生想也沒想便一口回絕。
“為什麽不行!?”絕兒覺得說不過去,雖然這是她和饅頭的事,可張先生剛才也明說了,他也有私心,錢都由她出了,為什麽他卻不願意施以援手?
張先生也意識到自己拒絕的有些太過果斷,只好緩了緩口氣,無奈的說:
“鬼市我去不了,要不然我早就自己買來了。”
“恩,師父是去不了,咱們都是鬼市的黑戶,人家不讓我們進。”銀吉接過張先生的話,一扭頭就看到他橫了自己一眼,便連忙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徐恩予雖然知道鬼市,但張先生師徒三人說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事,便也好奇了起來。只是見張先生遮遮掩掩的不願意将詳情都說出來,就知道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便悄悄将老實乖巧的銀吉拉到一旁,問他:
“師父和你們在鬼市出過什麽事?”
銀吉謹慎的偷瞄了張先生一眼,對徐恩予招了兩下手,讓他将身子低下來。
徐恩予笑了笑,按銀吉說的做了,在他身旁俯下身子,他便踮着腳尖,捂起嘴巴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師父去年帶我和金吉去鬼市上采買罕有的藥材,硬說別人賣假藥,可又拿不出實據,就被鬼市上管事的以尋釁滋事的名義拉進了黑名冊裏給扔了出去,人家以後都不讓咱們去他們那兒了。”
徐恩予聽後點了點頭,往張先生的位置看了一眼,心想這倒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趙絕兒,既然我師父說去不了,那肯定就是去不了,你要是真想解決問題,還是自己去一趟吧。”徐恩予只好替他師父解圍,想來他肯定是好面子,不願意将這麽糗的事出來給小輩們聽。
“絕兒,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饅頭糾結着,不确定自己提出來的要求會不會有些過分,畢竟這個屋子裏的人沒有誰有義務去幫他,包括絕兒。
他問的小心翼翼,生怕讓絕兒為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絕兒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他。她從沒有說過不幫他。她怎麽會不幫,怎麽能不幫。
“張先生,我去鬼市買,你給我講講怎麽去吧。”她很快便妥協了,望着饅頭笑了笑,“放心,這回我一定能弄清你的來歷。”
饅頭感動得說不出話,期待的看向張先生。
張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背着手往屋子裏四處一瞧,走到了窗邊的書桌後,拉開木椅往上面一坐,在書桌上端着手說:
“‘鬼市’這地方聽起來神秘,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個賣雜貨的地方,只是因為開市的時間是逢1.3.5.7.11這五個月份,月中夜裏12點鬼門大開的時候,所以才叫鬼市。”
“不對吧張先生,要是只是個賣雜貨的地方,你會有閑心往那兒去?”絕兒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張先生的話沒說全。
“本就是些雜貨。”張先生一臉不屑的撓了撓耳朵,“不信你讓銀吉說。”
“是,師父。”銀吉乖巧的對張先生揖了一下,平淡的說道:“鬼市上賣的不過是一些夜明珠,參果,金縷衣,太歲,屍油,各朝的玉牒這些,林林總總許多,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反正就是雜貨。”
“聽到了沒,就是些雜貨,你們也不要想太多了,我告訴你們開市的位置,你們去了一看就全知道了。”張先生說。
絕兒聽着銀吉口中的這些“雜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師徒三人的眼光到底是有多高?且不說別的,金縷衣絕兒是知道的,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沒想到落到他們嘴裏竟然淪為了“雜貨”,還有太歲,相傳只要能吃下銅板大的一小塊,不說長生不老,延年益壽肯定跑不掉的。
這些東西動辄就以千金來計算,絕兒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道生犀是個什麽價,自己懷裏的那一千塊大洋夠不夠開銷。
“鬼市在哪兒開呀?”霜霜覺得新奇,忍不住就問了。
“定河南面的霧霞灘邊。”張先生回道。
“确定是霧霞灘?”絕兒覺得奇怪,定河是條大河,附近沒人不知道它邊上的霧霞灘,可那邊別說有店鋪,那麽偏野的地方,連人都很少過去,怎麽會有集市?
“光嘴皮子上說肯定說不清,你去一趟自然就知道了。”張先生掰起手指頭數了數日子,“現在正好是五月,算算日子再過五天便是月中了,到時候你來我的石屋,我送你過去。其他的,你就別瞎操心了。”
張先生言之鑿鑿,絕兒也不便再細問,只是還有一事困擾着她。
“張先生,我想知道自己身上埋的針有沒有辦法弄出來。”饅頭與絕兒心有靈犀,不等她開口,自己便先問。到底是他自己身體上的問題,沒人會比他更着急。
“你們都給大名鼎鼎的‘徐大夫’診過了,他沒轍啊?”張先生挑起嘴角,往徐恩予身上瞥了一眼,話裏話外盡是擠兌,一點也不顧念師徒之情。
“師父,你就別給我小鞋穿了,那是人體五大要穴啊,華佗在世也不一定敢下手,何況是我……”徐恩予底氣不足的說。
張先生哼着笑了一聲:“世上的事總有解,如果解不了,要麽是時間不夠,要麽是方法不對。”
他說了一番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末了頓了頓,清了清嗓門,“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那些老家夥們施下的術法,給我點時間,我定能找出解決之法。”
絕兒一聽,輕輕嘆了口氣,看來張先生也是死撐着面子,根本就沒法子解決金針封穴的事。
要是他能解決那就好了,徐恩予說過金針一除,饅頭興許就什麽都能記起來了,也不需要她往鬼市裏跑一趟,更不需要花她那好不容掙來的一千塊大洋了……
說起來,自打她和饅頭相識,自己就老是在破財,如若知道了他的生辰八字,一定得好好跟自己的算算,看看是不是犯了什麽沖,想出個破解法來。
張先生許是也知道自己說得無趣,見屋子裏鴉雀無聲,氣氛有些尴尬,便折騰起了桌上的收音機。
這是新式的電器,一般人家都不會買,張先生縱然在錢財上不短缺,卻對這些東西沒什麽興趣,只是聽說過,這回也是頭一次見到實物。
抽屜大小的黑色收音機最上面立着跟抽拉天線,側面有兩個銀色旋鈕,只能收到一個電臺,國民黨的中央廣播電臺,每天下午和晚間各播一次。
張先生不知道這些,只是胡亂的拉着收音機上的天線。他覺得側面的旋鈕很奇怪,剛随手撥弄了一下,收音機就突兀的發出了一連串“滋滋滋”的噪音,将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
徐恩予寶貝他的收音機,連忙上前制止:“現在電臺還沒開播呢,師父,你就別亂折騰了,免得弄壞了……”
“壞了就壞了,我是賠不起還是怎麽着?看你稀罕的,我還不樂意弄了!”張先生被駁了面子,不高興了,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桌後走了出去,邊走還偷偷往收音機上看,心裏還是對這個能出聲的盒子感到好奇。
徐恩予拉了拉收音機的天線,又轉了轉側面的按鈕,雜音就消失了,正當他準備松口氣,就忽然聽到一陣拍門聲。
他奇怪的盯着收音機,還以為是裏面發出的聲音,畢竟現在時間這麽早,不會有人上門來找他。
篤篤篤——
敲門聲沒斷,好像也不是從收音機裏發出來的。
金吉銀吉可沒他想得那麽多,聽到敲門聲,就一同跑到了房間外的走廊上往大門外打望。
“師哥!有人找!”銀吉回過頭往身後的房間裏喊了一聲。
徐恩予一愣,問道:“什麽人?”
“不知道!不過排場好大啊,有汽車還有摩托車!”銀吉回道。
“他們還穿着黑皮靴和軍大褂!好威風啊!”金吉興奮揮着那只沒斷的胳膊,扭着腦袋嚷嚷了起來,“師父,師哥,你們快出來看呀!”
徐恩予覺得不對勁,正準備出去看看,就又聽到一陣汽車喇叭聲,來人似乎是個急性子,正催着他出來。
“都出去吧,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天也亮了,你們要沒什麽事,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張先生對絕兒他們說。
徐恩予才只是在走廊上往院子外匆匆看了一眼,就抿嘴笑了起來。這麽一大早,他的寒舍竟然就來了位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