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樹林的另一邊, 張先生本來正在往徐恩予的方向趕,萬萬沒想到半途中卻又突然聽到了絕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一個個就會給我添亂!”他長長嘆了口氣, 只好暫時停下腳步,對兩個徒弟其中的金吉說:“你去看看那個丫頭。”
“師父, 我一個人怎麽能行呀。”金吉縮着腦袋, 怯怯的看着張先生。
“小兔崽子, 少給我來,你既然沒有心, 便不會被這狐妖制造出來的心障所迷惑,我還要去找你們師哥,不讓你去讓誰去!?”
“可是我一個人害怕……”金吉癟了癟小嘴,不敢正視張先生的目光, “讓銀吉跟我一起去吧……”
“不行, 銀吉還有別的活要幹。”張先生從不慣着誰, 再說他要是沒有把握是不會讓金吉犯險的,“兔崽子, 知道淨心咒的結印法吧?”
“師父剛才不是剛教了麽。”金吉擡起手邊回憶邊比劃了起來,嘴上還念着口訣, “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魄永久, 魂無喪傾……”
“錯啦錯啦, 是三魂永久, 魄無喪傾, 金吉你老是分不清魂和魄。”銀吉特別認真的糾正道。
“是是是!就你聰明!”金吉哼哼唧唧的嘟囔着,“明明比我小三天,還老愛挑刺……”
“金吉,你是不是皮癢了?都什麽時候了還拌嘴,記住了口訣就趕緊辦正經事去!”張先生兇巴巴的擡了擡手,吓得金吉連眼睛都閉上了,不過卻沒躲。
“臭小子。”張先生寵溺的看着他,沒舍得打,只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耳朵,“快滾去救人。”
金吉小心翼翼的将一只眼睜開一條縫,乖覺的沖張先生“嘿嘿”笑了兩聲,便跟兔子似的拔腿跑了出去,邊跑還邊念:“三魂七魄,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小滑頭。”張先生笑了笑,對銀吉說:“走,咱們趕緊找你師哥去。”
銀吉點了點頭:“糟了,金吉知不知道絕兒姐姐的位置啊?”
“那丫頭嚎得那麽大聲,鬼都能讓她從陰曹地府裏嚎出來,金吉耳朵那麽靈,能不知道啊。”張先生無奈的笑了笑,“走吧,也不知道你師哥心裏到底藏着什麽心結。”
絕兒的哭聲斷斷續續,卻一直都沒有止住,金吉步伐輕盈,很快就循着她的聲音找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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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的停在原地,臉上淚跡斑斑,正目光空洞的看着對面的黃霧。
金吉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奶聲奶氣的叫起了她的名字:“趙絕兒?”
絕兒的身體雖然沒有任何的異常,可心神已經因為黃霧影響,而陷入了對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心結幻象之中無法抽身,此時對外界的聲音已然做不出任何反應。
金吉見叫不醒人,便第一時間對她使出了淨心咒。
當樹林裏的黃霧剛剛開始聚集的時候,身經百戰的張先生便一眼看出了這是秦筱使的把戲,狐貍最擅長的就是魅惑之術,只要在這些黃霧中徘徊,哪怕只是吸入一小口,就會中招産生幻覺。
這些幻覺大都是每個人的心結,或多或少都跟過去發生的事情和記憶有關,除非對方是像金吉和木吉這樣的蓮藕人,沒有心,否則必會在痛苦的幻象中沉淪。
除此之外的破解法,便只有道家的淨心咒和佛家的心法了。
金吉的淨心咒一念完,絕兒便從幻象中解脫了出來。
她的身體便像一灘軟泥一樣癱在了地上,金吉連忙上前扶起了她,扯下她的口罩,沒個輕重的往她的臉頰上一連拍了好幾下:
“你快醒醒呀,我想早點回到師父身邊去!”
絕兒的眼皮跳了幾下,意識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幻象中抽離出來,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緩緩睜開眼,看見金吉白白嫩嫩的小臉正在眼前晃動着,等她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之後,猛地一下就從地上坐了起來。
“怎麽是你?”絕兒意外的看着金吉,下意識擡起手摸了摸臉,“好疼……”
金吉偷偷抿嘴笑了笑,小大人似的反問:“除了我,還能有誰來救你?”
絕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黃霧依舊沒有消散,她還能明顯感覺到臉上半幹的淚漬,恍恍惚惚之間,剛才自己所經歷的那些幻象似乎還在身側纏綿。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即使她面對着的是金吉這個小孩子,也忍不住問出了心頭的困惑。
“你中了狐妖的幻術了,就是這些黃霧,虧了我師父的淨心咒才解了你中的幻術。”金吉撇了撇嘴,看着從絕兒臉上取下的口罩笑了笑,“你以為這個東西管用啊。”
絕兒被他說的臉一紅,一把從他手裏奪過那塊帕子,拉長着臉說:“小孩子懂什麽……”
金吉一愣,捂嘴咯咯的笑了幾聲:“既然你沒事了,我就要去找師父了。”
“你等等……”絕兒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你有沒有看到跟我一起的和尚跟那個鍋蓋頭?”
金吉搖了搖頭:“沒有,你們走散了嗎?”
絕兒沒有回答,按說他們彼此之間跟得那麽近,應該不可能走散才對,就算是因為黃霧影響了視野,在走散之前為什麽沒一個人吭聲?那大概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他們也都中了幻術。
“既然你找不到人,幹脆就在這裏等着吧,師父說了,等他抓到狐妖黃霧就能散,到時候你們就能找到對方了。”金吉拿起胸前的銀哨子吹了幾聲,響亮通透的哨聲穿透黃霧傳到了張先生那頭,他知道金吉已經将事情處理妥當,便讓銀吉吹起他的哨子傳達起了訊號。
金吉聽到銀吉吹起的哨聲,跟絕兒打了聲招呼便要離開去尋他們,沒想到卻被絕兒一把拽住了。
“你剛才說是用什麽救的我來着?”絕兒笑眯眯的看着他問。
“淨心咒呀。”金吉天真的回道。
“那你将咒法告訴我再走。”絕兒根本就沒打算聽金吉的在原地等饅頭他們,她哪能安得下這份心。如果饅頭他們和自己一樣中了秦筱的幻術,她就必須知道解除之法,好去救人。
“不行!你又不是我師父的徒弟,怎麽能将他的本領告訴你?”
“這就是你小心眼了吧。你悄悄告訴我,你師父不就不知道啦?”絕兒想着對方好歹只是個小孩子,還是個蓮藕人,難道還不好忽悠?
“你別以為我是小孩子就好騙,不能說就是不能說,悄悄也不行。”金吉倔強的看着她,感覺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絕兒板着臉跟他對峙了一陣,他卻一點都不慫,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絕兒沒轍了,心想這小家夥大概是個直腸子一根筋,只好翻臉不認人:
“你要是不告訴我,就別想回張先生那兒去,跟着我一起找人好了。”
“做夢!”金吉拼命的甩起了胳膊,想從絕兒手裏掙脫出去,卻又因為自己的蓮藕身,不敢太過用力……
“你……你這個恩将仇報的壞女人!”想着不能去找師父,他的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絕兒看着他的模樣覺得怪可憐的,也怕不小心扯斷他的胳膊,便松了松手上的勁,好言好語的說:“不用你告訴我咒法了,跟着我去救人就行。”
金吉看着她想了想,竟然松了口:“那你先松手,拽疼我了。”
“好,我松手,不過你別跑。”
“好。”
絕兒滿意的笑了笑,誰知她剛松手,金吉掉頭就跑了出去,“笨女人!上當了吧!”
“你這個臭小子!”絕兒正準備追過去,就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黃霧中走了出來,正好攔住了金吉的去路。
金吉的得意勁還沒過,就一頭撞到了來人的身上“哎喲”了一聲。
“萌宗!?”絕兒激動的驚呼了出來,直到他看清萌宗身上扛着的人,心髒就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饅頭他怎麽了?”
“我把他打暈了。”萌宗将饅頭挪到了地上,神情凝重的看着他說,“剛才他想殺我。”
“那是因為這些黃霧會讓人失去心智,産生幻覺!”絕兒斬釘截鐵地說。
她當然不相信饅頭會做出那種事,一定都是黃霧的原因。
“我知道。”萌宗看着她擠出一個苦笑,“當我意識到這些霧會擾亂人的心智的時候,就已經對自己和他施上了佛法,可惜對他不管用。所以只好将他先打暈了。”
“你打他哪兒了?”絕兒聽到饅頭是被打暈的,心裏就立馬不舒服了,雖然她知道萌宗這是情不得已。
“你放心,我知道厲害,只是往他後勃頸的穴位上敲了一下。”萌宗頓了頓,嗫嚅之後卻還是沒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絕兒。
他把饅頭打暈之後,發現饅頭後勃頸上被埋的那根針不知因為什麽原因,稍稍偏離了之前封住的穴道。
這并不是件好事,因為人體的穴位都有着各自的功能,不是能随便入針和拔針的,所以為了安全起見,萌宗便用內力那根針推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不過比起這根針,饅頭在被黃霧影響而狂性大發時說出的那些話,更讓萌宗憂心。
如果他沒記錯,饅頭被幻覺影響時口中所說的“李自成”、“吳三桂”應該是距離現在十分遙遠的人物了,還有他聲淚俱下的哭喊着的“父皇”,難道他是……
“那就好……那就好。”絕兒輕輕撥了撥饅頭額前的劉海,用手裏的帕子擦了擦他眼角的淚痕,輕輕嘆了口氣,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你也有難過的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