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絕兒發現的這些火柴盒讓隆老爺的事情變得疑雲重重, 如果她沒記錯,那位老太太的孫子的病症好像和隆老爺一模一樣, 也是卧床不醒,大夫們都束手無策, 包括現場這位大名鼎鼎的徐大夫。
“既然大家都深藏不露, 就由老夫先獻醜吧。”不知長須的老道士是不是藝高人膽大, 見在場人都不吭聲便自告奮勇,“隆少爺, 勞煩給我拿一碗清水。”
隆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對身後的下人揮了揮手。
絕兒也想看看老道士有什麽本事,悄悄回到了隆老爺的病床邊。
饅頭見她回來了,便小聲問道:“剛才你在看什麽好東西?”
絕兒沖他狡黠一笑, 偷偷翻開掌心将剛才偷偷留下的一個火柴盒給他看一眼, 壓低嗓門說:“就是個火柴盒, 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可是你幹嘛偷它呀”饅頭口無遮攔的說。
“噓!”絕兒生怕被旁人聽到, 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別胡說, 我這哪裏是偷……是借!”
兩人的動靜引起了隆業的注意,他剛回過頭看向他倆,下人就端着一碗清水回來了。
“您要的。”下人将碗遞給了老道士。
“多謝。”老道士笑眯眯的接過碗, 然後捋了捋長須, 走到隆老爺的床邊細細察看了兩眼, 便從長袖中掏出了幾張黃符。
他将碗擱在了床邊的櫃子上, 然後将黃符點燃,緊接着把燒成了灰燼的黃符全都撒進了碗裏,旋即用手指一攪,并将變得渾濁的水遞給了隆業。
“隆少爺,将這個符水給隆老爺喝下。”
隆業皺着看着手裏的這碗水,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老道士攪水之前連手都沒洗過,這麽髒的水能人能喝?
“來福,來給我爹喂下去。”隆業心想反正都是走投無路,只好先委屈委屈他爹了,“慢點喂。”
來福點了點頭,從隆業手裏小心翼翼的接過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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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兒和張先生看到老道士耍的把戲,在一旁都忍不住笑了。
黃符兌水這樣的門道對付中邪發癔症的病人倒是有些效用,但對隆老爺卻未必有效。
更何況老道士若是只能拿出這樣的本事,那就證明他是來濫竽充數騙錢的,根本就沒什麽本事。
正當絕兒這樣認為的時候,老道士便出其不意将他腰間的拂塵抽了出來,對着床邊念念有詞。
他一邊念,一邊往隆老爺的身體上方揮舞着拂塵,像是要将什麽東西給驅散開一樣。
絕兒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老道士這是施的什麽法,誰知這個時候,饅頭竟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按着絕兒的肩膀說:“好神奇啊,那個道士手裏的拂塵在發光,将隆老爺身上的黑氣都揮不見了。”
絕兒聞言定睛往床上一看,卻壓根沒有看到饅頭說的那些,可剛才見他說的有鼻子有眼,她便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饅頭,你眼花了吧,我什麽也沒看到啊。”
“我年紀輕輕怎麽會眼花呀,你再仔細看看,黑氣就在隆老爺的腦袋上面。”饅頭擡手替絕兒指了指位置,過了沒多久,又驚呼道:“黑氣都快沒啦!”
張先生一直在一旁偷偷聽着兩人的對話,在聽到饅頭說的那些之後便悄悄從懷中取出了裝着一個小瓶,将瓶裏的液體抹到了眼睛上。
“這個老道士還是有些本事。”他眯縫着眼睛細細盯着床上的隆老爺,聲音不是很大,似乎是在對站在他身旁的絕兒說話,“他将隆老爺身上的濁氣都驅走了。”
絕兒微微一怔:“這麽說你們都看到了,就我看不到?”
張先生側目看了她一眼,快速将瓶裏的液體塗在了她的眼皮上:“特質加強的牛眼淚開目水。”
絕兒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皮,再看向床上的時候,就真的看到了張先生口中的濁氣,不過就跟饅頭剛才說的一樣,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這讓她再次想起了之前在伏崖山上,饅頭也能在不用任何手段的情況下,清清楚楚的看到何雪苓的鬼魂的事。
絕兒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心中也因此而更加的不安,眼前這個跟她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男人,到底是什麽來歷?
“這就行了?”隆業見老道士收起拂塵退到了一旁,便走到床邊看了看,“我爹還沒醒。”
“隆少爺稍安勿躁。”老道士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彎下腰以兩指在隆老爺的胸口上按了一下,“這就差不多了。”
隆業緊張的看着他爹,過了沒多久,隆老爺的胸口真的像深呼吸那樣起伏了一下。
可老道士嘴角得意的弧線還沒來得及劃開,隆老爺就毫無征兆的将剛才喝進去的那一碗水給吐了出來,緊接着便又死一般的睡過去了。
“老騙子!”隆業氣憤的沖老道士舉起了拳頭,可卻忍着沒下手。
他強壓着怒氣,重重将手一揮,走到床前将他爹給扶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擦起了被沾濕的床單和他爹的嘴角,“來福,把這個臭道士給轟出去!”
“是是……”來福一臉惶恐,連忙拽起老道士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這、這不可能!”老道士難以置信的看着隆老爺,整個身體都被來福拉得倒着走,腳下跌跌絆絆卻仍企圖挽回自己的顏面,“我明明都将他身上的濁氣都驅開了,還給他喝了符水,不可能毫無起色!”
“那就證明隆老爺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長睡不醒的嘛,真是個笨道士。”張先生看着老道士消失的位置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隆老先生體虛,根本禁不住灌下那一碗涼水。”徐醫生冷不丁的插了句嘴。
“那你剛才怎麽不說!?”隆業埋怨的瞪了他一眼。
徐醫生抱着胳膊淡淡的回道:“貴府重金請來的高人,我只是區區一個大夫,當然不好僭越,萬一他真有些神仙本事呢。”
“那還是讓我來試試吧。”從始至終都沒開過口的老太太終于站了出來,并且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搖鈴,信心十足的對隆業說:“看來隆老爺應該是魂不附體才久睡不醒,讓我将他的魂喚回來。”
說完她便搖起了鈴铛,閉起了眼睛,搖頭晃腦的和待在她身邊的小女孩一起,在床前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舞。
她們跳的舞看起來亂七八糟,一會兒張牙舞爪,一會兒又是踢腿,看起來有點像是在舞獅。
隆業好像很不滿她們的做法,坐在床邊臉色越來越難看,正當他準備起身叫停的時候,那老太太竟然掏出一把白米撒在了他的臉上和隆老爺的病床上。
隆業被那把米給砸懵了,微張着嘴巴愣了半晌,就連嘴角邊都沾上了幾顆白米。
直到後來絕兒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才如夢初醒般,用顫抖的胳膊指着老太太二人,咬牙切齒的喊道:“來福!送客!”
他氣呼呼的抖了抖身上的大米,不屑的擡眼瞥了一眼絕兒,終于對她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你們這些跳大神的都一個樣。”
“我不是跳大神的。”絕兒最煩別人說她是跳大神的,連場合都沒顧上,就直接回了嘴。
隆業歪嘴冷冷一笑:“行,那你來顯顯本事,看我到底說沒說錯。要是跟剛才那個老婆子一樣,可就別怪我,當着我爹的面對你不客氣了。”
絕兒看着他恨恨的咬了咬嘴唇,看來不管這個敗家子處事變得如何成熟,為人還是一樣的差勁,特別是對她。
現在屋子裏就只剩下她、張先生和從頭到尾都跟一尊佛一樣,從容不迫的立在一旁看熱鬧的萌宗。
如今隆業既然點了她的名,看來她不上是不行了。
絕兒想了想,只好硬着頭皮沖隆業攤開了手掌:“我得先看看隆老爺的生辰八字。”
隆業擡了擡眼皮:“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給我爹算個命?”
“我怎麽做不用你操心,你要不配合,就當我沒來過。”絕兒硬氣的說。
隆業撇了撇嘴,看向一旁的來福:“将我爹的生辰八字給她。”
來福尴尬的看了絕兒一眼,湊到隆業的耳邊說:“小的哪裏知道老爺的生辰八字啊……”
隆業一愣,說起來他也不清楚自己親爹的生辰,家裏知道的人好像只有那幫娘們,可不巧她們又被自己給攆出去了。
“犯難了吧,小兔崽子,看你還攆人不。”門外傳來了大太太的聲音,原來她一直沒離開隆家,而是待在院子裏,見隆業他們上樓之後又偷偷折返了回來,一直在門外偷聽。
畢竟床上躺着的是她的男人,哪怕隆業表現得再強勢專橫,大太太也放不下心,惦記着隆老爺的安危,“來福,拿筆紙來。”
大太太這麽一出面,隆業剛才的威風勁就立刻偃旗息鼓,只能尴尬的撓着臉,支棱起腦袋,看着大少奶奶将寫着隆老爺生辰八字的紙給遞到了絕兒面前。
絕兒客客氣氣的對大太太颔首笑了笑,接過她手裏的紙一看,心中細細一推算,果然不幸中了她的猜想。
“嗬,隆老爺八字純陽啊,不簡單不簡單。”站在絕兒身後的張先生先一步說了她想說的。
“對,确如張先生所說。”絕兒悄咪咪地瞪了張先生一眼,這個老家夥可真愛搶風頭。
“那我家老爺這樣,可跟他的八字有關?”大太太神情關切的看着絕兒。
“隆老爺的八字倒是沒什麽問題,只是……”絕兒為難的看着她,不知該如何将心中所想全盤托出,畢竟那些只是她的推測,而且如果說得不好,只怕會壞了隆老爺的名聲,還會弄得他的家人沒臺階下。
“姑娘,都什麽時候了,沒什麽可是可是的了,有什麽話就直說,這裏沒外人。”大太太見多識廣,絕兒的心思,她一眼就看破了。
絕兒按了按口袋裏的火柴盒,躊躇了半晌才擠出一句問話:“冒昧的問一句,隆老爺可去過鎮上的‘夢月樓’?”
“夢月樓?”大太太似乎聽都沒聽過這個地方,隆老爺的日常出行和應酬從來都不帶家人,所以對絕兒的提問她也是一問三不知,只好轉頭看向長期在外厮混的隆業,“‘夢月樓’是什麽地方?”
沒想到隆業這回竟然避開了她的目光,只是紅着臉裝作沒聽到。
“來福!你說!”大太太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便将矛頭指向跟隆老爺随進随出的來福。
“這個事,由我來說不好吧……”來福也是不好意思開口,“大太太,您還是自己問少爺吧,他知道,他也去過……”
絕兒受不了這一家子篩糠似的談話,索性直接問來福:“你就告訴我隆老爺是不是去過就成。”
來福墨跡了半天,最好還是将腦袋一壓,重重點了一下頭。沒想到,對他的回答第一個跳腳的竟然是隆業。
“不是吧!?我爹看着那麽正經,也去那種地方?”
“起初老爺是為了應酬才去的!”來福連忙替隆老爺辯解,可一想到應酬之後的事,他就沒了底氣,“可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地方就像有什麽東西将老爺的魂勾走了一樣,去了一回,老爺就接二連三的往那裏跑……”
“行,我知道了。”絕兒擺了擺手,心裏總算是有了結論。
老太太的孫子,隆老爺,接二連三的八字純陽之人都遇到了這樣的病情。或許還有別人。
總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夢月樓”。
“大太太,今天隆老爺這病咱們就看到這兒了,有些事我還得去确認一下,您盡管放心,不管怎麽樣,最後我肯定會回來給隆家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