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絕兒本來剛松氣, 可一聽到徐大夫的後半截話就立馬又不安生了,“什麽叫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
徐大夫揚起下巴玩味的看着她問:“你是那小子什麽人?他都不急, 你急什麽?”
“誰說我不急!”饅頭兩手扣着衣扣,急急忙忙的下了床, 正要去到絕兒身邊, 卻遭徐大夫沒好氣地說:“誰讓你下床的?讓你的相好的去看看你的後背, 免得一會兒又說我是胡謅。”
“我的後背怎麽了?”饅頭反手摸着自己的後背,全然沒有覺得徐大夫的話裏有什麽不對勁。
他現在是真犯怵, 只一心惦記着自己的性命安危,什麽相好不相好的,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沒當一回事。
絕兒憋屈的瞪了徐大夫一眼, 他卻故意當作沒看見, 只埋頭寫起了醫案。
饅頭見絕兒黑着臉走了過來, 連忙乖乖的轉過身,将衣服拉了起來:“你看看。”
絕兒無奈的嘆了口氣, 剛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後背上,立刻發現了端倪:“奇怪, 你背上怎麽多了五個黑點,之前在鄧家給你上藥的時候也沒瞧見啊。”
“那是艾卷熏出來的,黑點所在的位置氣血不順, 正是埋了金針的位置。”徐大夫瞥了兩人一眼, 頓了頓筆頭,
“那五根金針封住了他體內的五大要穴, 導致他周身血脈流轉速度變緩,脈搏和體溫也随之降低。而其中有個最為關鍵的一點,五根金針中封住了他督脈的那一根,會影響到腦中津液的流動,時間一久,便會使記憶力受損。”
“難怪,我就說自己怎麽一點事都記不得了。”饅頭看了徐大夫一眼,在絕兒耳邊低聲問道:“你剛才說在鄧家給我上過什麽藥?”
“事兒都過了,別問這麽多。”絕兒拉下饅頭的衣服,不願再提及萌宗說的那些事。剛才徐大夫說的她都聽明白了,可這也太奇怪了,什麽人會在饅頭身上做這種事,又是為了什麽?
“既然這樣,把金針拿出來不就好了?”饅頭天真的問道。
徐大夫看着他冷冷一笑:“你以為那針說埋就埋,說拿就能拿?我自問沒這個本事,你們還是誰埋的找誰取去。”
“我們要是知道是誰埋的,就不會來這裏找你了。”絕兒淡淡的看了徐大夫一眼,憂愁了嘆了口氣。饅頭這事真是弄得她焦頭爛額,折騰了這麽半天結果什麽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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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就讓這些針繼續在他身體裏,會不會有別的問題?”
“暫時倒不會有什麽問題,不過時間久了就不好說了。”徐大夫看着寫好的醫案琢磨了一會兒,然後擡頭看了一眼絕兒身上的桃木劍,似乎聯想到了什麽,忽然問道:“剛才你說自己是神婆,可曾聽說過封穴養屍之術?”
絕兒聞言不禁一怔,封穴養屍之術她似乎有些印象,不知是從師父留下的哪本書上看過,光是聽着這個術法的名字都叫人心裏發寒,“你問這個做什麽?”
徐大夫聳了聳肩:“我從未在活人身上見過金針封穴,唯一能聯想到的便是剛才所說的封穴養屍之術,只不過嘛。”他意味不明的擡頭打量了饅頭一眼,“他看着也不像是個死人,罷了,你就當我随口問問吧。現在我只能先給你們開一些調養身體的藥丸,讓他的血氣充盈一些,不至于被體內的金針影響太重。”
徐大夫的話似乎觸動到了絕兒內心中的某個禁忌,使她看向饅頭的目光在不知不覺之間多了幾分恐懼,仿佛眼前站着的是個怪物。
徐大夫不知道饅頭的來歷,可她知道。
饅頭是一個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活人,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和面對,他的來歷身份和那副身體,肯定要比她想象的複雜。
“絕兒?”饅頭感受到了她異樣的目光,剛想上前去叫她,就看到她條件反射一般後退了一步,而且還十分惶恐地将腦袋轉向了另外一側,似乎是在故意回避着他。
饅頭的心因此而涼了一大截,他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定是徐大夫的剛才的話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絕兒,導致她對自己的身份産生了迷惑和恐懼。
可不光是她,饅頭自己何嘗不是對自己的身份和來歷百思不解。所以他能理解絕兒的心境,對于她此時的反應,他不怪她。
他聽徐大夫說了那麽多,雖然玄乎卻是無法辯駁的事實。也許,自己真的是個怪物。
“你要怕,要是介意的話,就先回去吧。”饅頭笑嘻嘻的看着絕兒,将心中的失落和彷徨全都掩藏在了那副僵硬的笑臉之下,“你不用擔心,反正徐大夫也說我不會有事,而且鎮上有很多活我都能幹,完全能顧好自己的。你可別看我這幾天死乞白賴的賴着你,我也是有能耐的。”
雖然饅頭極力遮掩着,可即使絕兒背對着他都感受到了他字裏行間中的無助。
他是一個連在磚窯裏搬磚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的愣頭青,哪裏有他嘴裏說的那麽能耐。
絕兒心中不忍,鼓起勇氣回頭看向他。
在她看見饅頭緊緊攥着衣角的拳頭,和眼眶中假裝堅強的隐忍淚光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自己所擔憂和恐懼的那些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一個會在山崖邊上拼了命去救她,一個盡管小偷小摸卻只是為博她開心的傻小子,即使真是怪物又怎麽樣
絕兒想明白了,她本就不怕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只怕到死身邊都沒個親朋好友。眼前的事實已經明擺着了,饅頭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饅頭。
饅頭的出現對于絕兒來說,就是一場久旱之後的甘霖,她既然身在紅塵中,就必然會渴望他人的陪伴。除了饅頭,只怕沒人會敢留在她身邊。
“瞧你,大男人還哭鼻子,羞不羞。”絕兒坦然的走到饅頭面前,踮起腳尖輕輕擦了擦他的眼角,“你要是有能耐顧好你自己啊,太陽都要從西邊出來喽!”
“你剛才的樣子吓死我了!我好怕你真的不管我……”饅頭傷心的吸了吸鼻子,本來還能将擔憂害怕的眼淚給強忍回去,絕兒這會對他這般溫柔,他想着自己的委屈和無助,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就像敞開了的水龍頭,嘩嘩的往下淌。
絕兒看着他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狼狽樣子,終于放松的開懷大笑了起來。
“咳咳——”徐大夫見兩人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只好尴尬地捂嘴咳嗽了幾聲,拍了拍桌上寫好的藥方,“我這是醫館,不是敘情館,趕緊出去拿藥。真是,大白天掉我一身雞皮疙瘩。”
饅頭擡手往臉上大刀闊斧的一頓擦,忿忿地拿起桌上的藥方,毫不猶豫的揉成一團往徐大夫臉上一扔:“去去!誰要你的藥方!你又拔不了針,我吃你這些補藥有什麽用!不就想坑我們的錢麽!”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徐大夫勃然大怒,見饅頭仰着腦袋不服輸地瞪着他,頓時火冒三丈,拾起被扔過來的紙團,想也沒想就使勁扔了回去,粗聲粗氣的喝道:“你以為就你會扔東西是吧!看我今天不砸死你!”
“呵呵!現原形了吧!你這個庸醫騙子!”饅頭也不是好惹的,撿起紙團又扔了回去。
絕兒見兩人跟小孩子怄氣似的,來來回回的将那團紙都快給扔爛了,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跺腳大喝了一聲:“都給我住手!兩個幼稚鬼!”
饅頭和徐大夫同時怔在了原地,徐大夫正擡着手準備再次将紙團扔回去,被絕兒這麽一喝止,好像忽然回過了神,正當他想着該怎麽收場挽回顏面的時候,小樓忽然闖了進來。
“徐大夫,隆家的人來又來請你了……”小樓看到氣得面紅耳赤十分失态的徐大夫,猛地一楞,匆匆的瞥了一眼絕兒和饅頭,惶恐地問徐大夫:“我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
“你來得正好!”徐大夫有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擡着氣得哆嗦的手,指着饅頭說:“把這個家夥給我送出去!”
“哦……那隆家的人我怎麽回?”小樓弱弱地問。
“該怎麽回怎麽回!”徐大夫從鼻孔裏重重噴出兩口氣,想了想之後又揮了揮手,改口說:“你讓隆家的人在外面等着,我收拾收拾東西就跟他們過去。”
“可之前你不是說不治他們家的老爺,說是病入膏肓……”小樓不敢将話說完。
“這屋子晦氣,我想出去透透氣!算他們家老爺走運。”
“噢……好,我這就去回他們。”小樓如履薄冰般悄悄吐了口氣,正準備出去,想起徐大夫剛才吩咐的,連忙走到絕兒身邊,在她耳邊不好意思地說:“徐大夫發話了,那你們……”
“我們正準備離開,不必麻煩你了。”絕兒微微一笑,從錢袋裏拿出診金塞到了小樓手裏,然後沖饅頭招了招手,“饅頭,我們走。”
她帶着饅頭離開了診室,沒想到剛到醫館大堂就看到了個熟人——廣福錢莊櫃上的小章。
他滿頭大汗,正神色慌張的抱着手,不停的往診室的珠簾後打望,絲毫沒有察覺到絕兒正在盯着他看。
絕兒本想跟他打聲招呼,可一想到兩人并不相熟,想想之後還是作罷。方才她聽到小樓傳話說隆家的老爺病入膏肓,莫不是上次給隆老爺相的面不幸中了。
“絕兒,你發什麽楞啊?”饅頭見她堵在醫館門口不挪步,順着她的視線好奇的看了看,望着小章的位置問道:“看到熟人了?”
絕兒回過神,一臉凝重的搖了搖頭,想了想說:“走,咱們先去趟錢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