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萌宗下山後一直置身事外, 只是在意的注視着手裏的葫蘆,聽到絕兒提起自己, 剛想上前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一通,沒想到卻被饅頭搶了先。
“你大概不知道吧, 家裏的門你沒鎖好!正巧碰到這個和尚來咱家讨水喝, 我就讓他把我放出來了……”
饅頭背着絕兒, 暗地裏一個勁的給萌宗使眼色,希望他別将自己将房頂捅了個窟窿的事給說出來, 要不然絕兒知道了,一會兒哪還會給他買饅頭吃啊!
萌宗懵懵的眨了眨眼,雖說不明白饅頭到底是什麽意思,可他卻也沒準備提起屋頂的事, 只是從容的對絕兒說:
“我此趟前來正是為了收這個女鬼, 路上碰到了饅頭施主, 又遇上了你們,沒想到你們竟是一道的, 善哉善哉。”
絕兒覺得饅頭的表情古怪,狐疑的看着他問:“真是他說的這樣?”
“是!當然是!”饅頭忙不疊的點頭。
鄧恭見絕兒他們互相認識, 聊得輕松自在,可自己這頭卻因為昏迷不醒的鄧柔心神意亂,只好獨自抱起鄧柔, 急急忙忙的往屋前趕, 想趕緊帶她回家讓郎中看看。
“你上哪兒去?”絕兒見狀喊住了他, “是回家嗎?”
“嗯。”鄧恭匆匆回看了她一眼, “我想讓郎中給柔兒看看,免得萬一……”
“也是。”絕兒輕輕嘆了口氣,喊上了饅頭,将百寶箱重新整理好之後背在了肩上,對鄧恭說:“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鄧恭疑惑的看着她,心中不解,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了,為何絕兒還要去他家?
絕兒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捋起了袖子,将之前在山上跟何雪苓對峙時擦破的胳膊露給鄧恭看了看,精明老練的說:“這回的酬勞我還得跟你哥重新合計合計。”
鄧恭一怔,無奈的笑了笑,只好點頭應下,他有些沒想到,絕兒這個小姑娘家竟如此能算計。
饅頭都沒發現絕兒受了傷,見她嫩滑的胳膊上的那幾道露出了鮮紅血肉的傷口,剛想心疼卻發現這裏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別的男人正盯着她的胳膊看,便小心眼的将絕兒的袖管給拉了下來,黑着臉沖她嘀咕道:
“你都還沒出閣,怎麽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露胳膊,不難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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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兒怔怔的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撸下自己的袖管,忽然被他那副當家男人的做派給逗樂了,笑着彈一下他的腦門:
“都什麽年代了,你還搞封建禮儀那一套啊,等天再熱些,我可就穿短袖了,到時候天天露胳膊給別人看。”
“你!”饅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嘴,只能将自己的臉漲得跟河豚一樣,撇過頭生悶氣。
絕兒看着他偷偷捂嘴笑了笑,便跟着鄧恭走了出去。他的自行車還停在屋前的樹下,看來得由她幫忙推回去。
萌宗降妖除魔普渡衆生,向來以四海為家,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時也不知道去處,便跟着絕兒他們走了一路,這也倒正合了絕兒的意,她對萌宗手裏那個葫蘆的小算盤可還沒打完。
路過市集的時候,絕兒在路邊給饅頭買了些吃的,除了饅頭還有豆漿和煎餅,順便還給了萌宗一些作為剛才幫忙的謝禮。之前他說不受財,又去她家讨過水,像他這樣身無分文,想來一路走下來吃穿肯定短缺,比路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萌宗感激的将絕兒給他的幹糧收進了身後的背囊,只吃了少許煎餅,看起來十分儉省。
眼看着就快到了鄧家的時候,萌宗正準備跟絕兒他們告別,忽然感覺到腰間的葫蘆劇烈的晃動了起來,便取下它放在耳邊,聚氣凝神聽了聽裏面的動靜,似乎是何雪苓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絕兒将推來的自行車停在了鄧家的第一道院裏,帶着饅頭跟鄧恭走向了後院,不料萌宗忽然在鄧家大門外喊住了她。
“大和尚,什麽事?”絕兒走到了萌宗跟前,笑嘻嘻的問:“是不是想通了,願意将葫蘆送給我啦?”
萌宗抿嘴笑着搖了搖頭,猝不及防的豎起兩指往絕兒的眉心一點,然後将葫蘆口對着她的臉念起了咒語,絕兒立刻就像被剝奪了意識一樣,兩眼無神的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随後跟來的饅頭察覺到了不對勁,輕輕推了推絕兒,見她毫無反應,想也沒想便抓起萌宗的領口質問道:“你對絕兒做了什麽!?她怎麽都沒反應了?”
萌宗壓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葫蘆,淡定的說:“我讓她的魂魄進到我的葫蘆裏了,裏面的施主有話要對她講。”
“我不信!”靈魂出竅這種事打死饅頭都不會相信,再說萌宗跟他和絕兒才剛認識,憑什麽就對她動手動腳!
一想到這裏,饅頭就憋不住氣了,硬是要從萌宗手裏将葫蘆給奪過來,心裏認定了肯定都是這個葫蘆惹得禍。
萌宗哪裏料得到饅頭會這麽沖動,他對付妖魔鬼怪有一手,可對付起人就相當笨拙了。
兩人為了個木葫蘆你拉我扯,就跟鋸木頭一樣,誰也不讓誰。
就在這時,饅頭感覺自己背後被誰輕輕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絕兒清醒了過來。不過臉上的神情跟之前相比要凝重多了,就仿佛心裏頭壓着什麽心事一樣。
“饅頭,別鬧了,我沒事。”絕兒一想到剛在在葫蘆裏何雪苓對她說的事,就直覺的心中一陣惡寒。
不過更讓她意外的是,在一個那麽丁點大的葫蘆裏,竟然有那樣一個靜谧的神秘空間,腳下踩着的地面有如寒冬凝結的冰藍湖面,悄無聲息無邊無際,在那裏感覺不到事物的流動,仿佛時間被永遠的停滞了。
而在裏面的何雪苓,也從一個充滿怨氣的厲鬼,變回了絕兒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個面容安詳的姑娘,這也許就是佛法度化的力量吧。
饅頭迷迷糊糊的跟着絕兒走向了鄧柔被安置下的房間,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跟萌宗起了争執的緣故,他陡然覺得身體裏有一股熱氣在竄,整個身體由裏到外都燙得厲害。
鄧友見鄧柔人事不省,連忙從茅山道士的房裏将他們請的郎中喊到了鄧柔的屋裏。
郎中提着行醫的藥箱,先是翻了翻鄧柔的眼皮,又給她把了把脈,立刻提筆寫下了一張藥方,讓鄧家的人去藥店抓藥,然後取出針灸,開始往鄧柔身上施針。
“我閨女沒事吧?”鄧友緊張的抱着手,在床前傾着身子看着鄧柔,擔憂的問郎中。
“氣血太弱了。”郎中眉頭緊鎖,臉上的神情并不輕松,“這丫頭身上到底發生啥事了?沒見一處嚴重的外傷,怎地就跟沒了半條命一樣?”
鄧家只是請了郎中來看病,對于事情的起因沒有告訴他一星半點。
鄧友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尴尬的看向絕兒。
絕兒沒有理會他的目光,只是神情複雜的看着鄧柔,勢必要等着鄧柔醒過來,向她确認一些事之後,才有心情談別的。
不過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鄧恭卻以為絕兒是不好開口提加酬勞的事,便悄悄拉開了鄧友,跟他将絕兒獨自上伏崖山,并且受了傷将鄧柔帶回來的事全都說了。
鄧友聽後嘆了口氣,一聲不吭的回了趟自己的屋子,捧出了一個首飾盒子拿到了絕兒面前。
“聽我弟說,這一趟你受了不少累,前後幫了我家大忙,這裏面有什麽看上的,就挑一件吧。”
絕兒淡淡的看了一眼首飾盒子,裏面除了金銀首飾,還有不少玉器珠釵,不過這些都入不了她的眼,反倒是讓他同情起了眼前的這個父親。
縱使他有萬貫家財,卻因為有了病榻上的這個女兒,只怕從今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安生了。也許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一個人,乃至是一個家族的一世得失。
鄧友沒有想到絕兒竟然不要這些,為難的看了鄧恭一眼,鄧恭也只能沖他無奈的聳了聳肩,一時之間他也摸不清絕兒的脾性和喜好。
鄧家的下人很快就從藥店取來了藥,熬好之後送到鄧柔的床邊給她服了下去。過了約莫半個鐘頭,在衆人忐忑的等待中,鄧柔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鄧友第一個沖到床邊,緊緊抓着鄧柔的小手,心疼的看着她問:“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都快把爹給吓死了……你哥走了,要是你也……”
說着他便哽咽着擡手擦起了眼眶,人到中年先是經歷喪子,如今唯一的女兒又遭此橫禍,妻子也重病在床,他的精神已經幾次在崩潰邊緣徘徊,更是對陰婚這事後悔不已。
“我沒事,爹爹別哭。”鄧柔懂事的抓起鄧友的手,體貼的将自己的臉往上貼了貼。
鄧友見她臉上慢慢有了血色,這才稍稍松了口氣,露出了久違的笑意,盡管那笑容背後已經遍是瘡痍。
不過在他身後的絕兒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好像這樣一場父女情深的畫面,在她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甚至是有些諷刺。
“能不能請你們先出去一會兒,我有點事想單獨跟她談一談。”絕兒終于無法忍耐了,鐵青着臉向鄧友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
“為了什麽事?”鄧友還沉浸在對愛女失而複得的喜悅之中,對于絕兒的要求十分抵觸,甚至覺得有些不合情理。
“私事。”絕兒斜睨了床上的鄧柔一眼,目光銳利的看向鄧友,“這也就是我為什麽不想再拿你們家酬勞的原因,一會兒就好,不會對你女兒有什麽影響,只是問幾句話。”
鄧友想了想,十分糾結的問:“不能讓我留在這裏嗎?”
“你還是不在的好。”絕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側了側身,十分客氣的對鄧友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鄧友不悅的皺起了眉,絕兒的态度太過堅決,這讓他這個在周村響當當的人物感到十分不快。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也實在是無法拒絕這個大恩人的要求,只好叮囑了床上的鄧柔幾句,然後瞪了絕兒一眼,起身招了招手,讓房間裏的其他人跟他一起離開了屋子。
沒想到衆人剛離開房間,絕兒連一個字都還沒說,床上的鄧柔就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語氣冰冷神情傲慢的先發了問:“我這才剛醒,你想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