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饅頭被絕兒反鎖在家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硬是把家裏的每個犄角旮旯都翻過來看了一通,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鑽出屋子的出口。
眼看着已經過去了一個鐘頭,他折騰過後便筋疲力盡的躺到了絕兒的床上,一臉絕望的看着還有些漏光的屋頂。
不知是不是絕兒補漏了,一束銅板大小的光束從屋頂投到了桌旁的地面,饅頭看着那道光忽然打了個激靈,骨碌從床上跳了起來,想出了一個從屋子出去的馊點子。
他将家裏能墊腳的凳子椅子全都駕到飯桌上,然後小心翼翼踏了上去,想伸手去搬開屋頂那片有些破漏的瓦片,這樣就能從屋頂翻出去。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地道,可是饅頭心想,都是因為絕兒先不厚道将他反鎖在屋子裏,他才迫不得已這樣做,說來說去還是絕兒不對在先。
這樣想着他也就沒有什麽負罪感了,腳下架起的高度正好可以讓他夠着那片瓦。
可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無論他怎麽用力去搬去推,那片瓦都只是稍稍晃動了一些,仍然原封不動的貼在屋頂。
饅頭想起了絕兒跟他說的“釘子”,可能是瓦片被固定住了,看來沒這麽好挪。其實想想也是,要是真這麽簡單,那豈不是大風随便一刮,整片屋頂就都吹得七零八落了。
他沮喪的垂肩嘆了口氣,剛才的期待激動勁轉瞬間煙消雲散,正當他準備下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外面似乎有一個男人正在門外喊話。
“有人嗎?”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他的喊聲過後,饅頭就聽到門外的門鎖被挪動了一下,緊接着男人便長長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上了鎖,看來屋子裏沒人。”
饅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可是在屋子裏喊了一個早上都沒碰到個活人應他,于是趕忙趁着屋外那人還沒走,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忙不疊的沖到門邊,将臉貼着門板回道:“有人,有人!”
門外沉默了一沉,男人拿起門上的門鎖奇怪的看了一眼,問道:“施主是被被反鎖在屋子裏了嗎?”
“對對!”饅頭興奮的拍了一下門板,很快留意到了剛才門外男人對他的稱呼,好奇的問道:“你是什麽人?來我家想幹嘛?”
“阿彌陀佛。”男人豎起手掌在門外低頭施了個禮,徐徐說道:“在下法號萌宗,路過此地,天幹物燥,随身的水都喝完了,想上門讨點水喝。”
“哦,原來是個和尚。”饅頭兀自笑了笑,想想也是,之前就聽絕兒說附近的村民都怕她的晦氣,沒人敢靠近這裏,現在竟有人敢親自上門,肯定是不知內情的外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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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宗見屋子裏沒了動靜,便轉身要走:“既然施主無法出來,那在下就告辭了。”
“诶!大師你別走啊!”饅頭連忙回過神叫住了他,“我也想出去,你幫幫我呗。”
萌宗頓了頓:“既然施主被反鎖在屋內,那不就是特意被留在家裏的麽?”
“哎呀當然不是!”饅頭随口編起了瞎話,“這只是個意外!意外……意外就是鎖門的人忘記了家裏還有個人在!我是被不小心反鎖在家裏的!”
“當真?”萌宗歪着腦袋想了想,覺得饅頭的話實在可疑。一個大活人在家怎麽可能沒有被發現,思來想去也就兩種可能,要麽就是屋主故意将他反鎖在家裏,要麽就是——裏面的人是個趁着屋子裏沒人而入室幹壞事的賊人,不知是何原因出不來了。
萌宗搖頭笑了笑,這種不明不白的事他還是別摻和了,免得好心幹了壞事。
“施主如果沒別的事,那在下就先行離開了,等時候到了,鎖門的人自然會為你來開門。”
饅頭一聽急了,心想怎麽會有這麽不通情理的和尚,心裏忍不住埋怨,嘴上也沒留情:“別人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你這和尚的心眼怎麽這麽壞!佛祖沒教你怎麽當個好和尚嗎!?”
萌宗聞言,将手中的禪杖往地上輕輕一點,“阿彌陀佛”一聲之後合眼念道:“正逢亂世,出家人當然謹奉佛祖教誨,以降妖除魔,普濟衆生為己任。”
“既然是普濟衆生,那你為什麽不濟我!?我在屋子裏都快憋屈死了!”饅頭傲慢的哼了一聲,“看來你這個和尚還不夠格!言行不一!”
萌宗微微一怔,竟覺得饅頭的話有情有理,作為出家人,他本該一視同仁,不管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應一并渡了才對,“那施主想要我怎麽幫你?門鎖的鑰匙我也沒有啊。”
饅頭見萌宗上了勾,偷偷捂嘴一笑,清了清嗓子說:“屋後有個梯子,你可以爬到屋頂幫我掀幾片瓦,我就能出去了。”
“這樣啊。”萌宗有些為難,這樣一來豈不是破壞了別人的家宅,本不該是出家人該做的。
“大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七級浮屠難道比不過幾片破瓦啊?”饅頭見門外遲疑,半天沒答話,只好趁熱打鐵給萌宗一頓糊弄。
萌宗為難的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生性淳厚的他最後還是沒拗過饅頭的歪理邪說,只好嘆了口氣,乖乖搬來了梯子,爬到了屋頂。
饅頭聽到屋子外的動靜,連忙又站到了桌上,聽着屋頂的腳步聲。
“對對!就是這塊!就掀它!”他興奮的聽到萌宗的腳步正好落到了剛才他想搬開的那片瓦附近,連忙激動的用手在瓦片上彈了幾下。
“施主稍安勿躁。”萌宗将手裏的禪杖放到一旁,卷起袖管抱起了那片瓦,嘴裏發出“嗯嗯”使勁的聲音,額頭上沒一會兒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饅頭沒想到堂堂一個和尚力氣竟然這麽小,聽着他使勁的聲音都忍不住跟着難受,于是也在伸手在裏面推那片瓦,忍不住調侃道:“你跟我想象中的和尚差別好大啊,怎麽感覺還沒人家讀書的秀才力氣大。”
萌宗抓起寬松的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苦笑道:“施主說的那是武僧,在下不過一介苦行僧,自然不懂武力。”說着他深提了一口氣,鉚足全身力氣将瓦片用力往上一拔,終于連瓦帶釘都拔了出來,“施主,行了。”
饅頭看着從頭頂瀉下的一大片亮光,差點興奮的手舞足蹈,連忙試着将兩手抓住屋頂的缺口,使勁将身體往上提。
“和尚,別光看着啊,搭把手!”他擠着臉憋着勁,咬牙沖萌宗喊了一聲。
萌宗點點頭,連忙伸手去拉他。
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絕兒這間屋子的屋頂經歷了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本就有些不結實,根本經不住兩個大男人在上面折騰,萌宗才剛一使勁,就聽到身下瓦片“蹦”的一聲,如火燒鐵鎖連船一般,嘩啦一片全都碎裂了。
饅頭大驚失色,就這麽眼看着萌宗連人帶瓦整個朝着自己的腦袋砸了下來。
只聽“啪”的一聲,兩人打着滾一并從桌上摔了下去。
饅頭擡起頭,惶然的看着屋頂上破開了一大片,憂心忡忡的自言自語道:“這下好了,給這屋子又開了一道門,要是絕兒回來看到了,肯定會殺了我的……”
萌宗揉着被磕紅的腦門,從饅頭身上爬了下來,看着頭上的青天忽然爽朗一笑:“善哉善哉,這下出去就方便了。”
饅頭沖他翻了個白眼,拍了拍手,丢下他重新站在了桌子上,自己一個人沒怎麽費勁就從屋頂爬了出來。
萌宗也連忙起身,學着饅頭的身法鑽了出去。
饅頭走下木梯,踏踏實實的站在了地上,才長長松了口氣,總算是從屋子裏出來了。
他回身看了看緊随其後的萌宗,仔細端詳過後才發現他與自己想象中的和尚形象有不少偏差。
“你長得這麽幹淨好看,幹什麽不好,幹嘛去當和尚啊,吃不了肉也娶不了媳婦。”饅頭惋惜的搖了搖頭。
萌宗被他看得臉頰一紅,忙“阿彌陀佛”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饅頭笑了笑,想着萌宗幫了他,他也得知恩圖報,沖他攤開手說:“裝水的東西給我,我幫你去後院打點水。”
“多謝施主。”萌宗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取下系在腰間的水壺遞給了饅頭。
饅頭接過水壺,注意到他腰上還系着一個葫蘆,便好奇的問:“不把葫蘆裏也裝點水?天這麽熱,你在外面行走,水可是喝得很快的。”
“不了。”萌宗握起葫蘆婉拒道,“這個葫蘆不是用來盛水的。”
饅頭無所謂的抿了抿嘴,心想着自己還要去找絕兒,也沒工夫和萌宗閑聊瞎打聽,拿起水壺就沖到後院給他灌了滿滿一壺水。
兩人各取了所需,一起走到了桃樹下。
饅頭猜想絕兒肯定是跟着鄧恭去了周村,只是他不怎麽識路,本想寄希望于萌宗,可一想起他外鄉人的身份,只怕連自己都不如,便草草跟他告了別,獨自往前走去,準備去問路人。
萌宗拿出水壺喝了一大口水,喝完之後雖然還是覺得有些渴,可他怕一次喝太多剩下的不夠路上用,便忍着渴意收起了水壺,朝着跟饅頭相同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之所以路過這裏并不是偶然,而是受到腰間葫蘆的指引而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萌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趕驢,回頭一看,原來有人趕着空驢車走了過來,可能是剛從鎮上做完早市的買賣回家的。
萌宗站到路邊,攔下了趕驢的糙黑漢子,友善的問道:“施主,請問附近哪個村子這兩天死過人?”
漢子一見問路人是個體面的和尚,當下便敬畏了起來,想了想之後客客氣氣的說:“咱們村前幾天剛死了人,還辦了陰婚哩,大師問這個做什麽?”
“這就對了。”萌宗沉眉低目,沖漢子點了點頭,繼續問:“敢問施主住在哪裏?”
“周村。”漢子打量了萌宗一眼,見他鞋上滿是泥灰,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便好心提議道:“大師若是要去我們村,我可以捎你過去,正好車上的貨都賣完了。”
“阿彌陀佛,那真是麻煩施主了。”萌宗笑着鞠了一躬。
漢子見狀連忙扶住了他,不好意思的說:“順路而已,大師言重了,現在世道不好,只求佛祖多多照應咱們這些貧苦人家。”
“那是自然,施主只要多行善并會結善果,佛祖眷顧,福氣自然就會來,日子便會越來越好。”萌宗笑着說道。
“是是,大師說的是。”漢子虔誠的點了點頭,将萌宗請上身後的板車。
正在這時,一直在前面偷聽兩人對話的饅頭卻不請自來,連聲招呼也沒打也跳上了板車,搭着萌宗的肩膀,沖他“嘿嘿”的笑了笑,然後沒羞沒臊的對驚訝的看着他的漢子說:
“大哥也順路帶帶我吧,我和這個和尚是一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