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來人扶着車頭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一臉訝然的瞪起眼珠子,直直的盯着絕兒。
他沒想到自己都還沒開口,絕兒就能如此一針見血的挑明他的來意。
“你、你是怎麽猜到的?”他都緊張的有些結巴了。
絕兒看着他的樣子嘲諷的笑了笑:“你就是那天‘婚禮’上主人家的親戚嘛,硬要架着攆我走的,事情前後才隔一天,我還記得清楚。”
來人聽她這麽一說心裏才有了底,看來這個神婆的名聲不假,本事也還是有一些的,只是看到他來就猜到了是跟那個“新娘”有關,想來她昨日在陰婚現場放的那些狠話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你記得沒錯,昨天婚禮上的公婆是我哥和嫂子,我哥叫鄧友,我叫鄧恭,今天就是為了你說的事來的。”鄧恭說話是語速很快,看得出十分着急。
絕兒當然知道他是為何而來,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連那個茅山道士都對付不了。
雖然現在有許多沒有真材實料的茅山道士濫竽充數,可昨天那位,不管是從他的施法手法,還是只有長時間在這一行摸爬滾打才能歷練出來的老練和自信,絕兒相信他絕對是屬于真有本事的那一類。
“你們請的那個茅山道士現在怎麽樣了?”絕兒好奇,如果他沒成功鎮住那位“新娘”的怨魂,現在會是什麽樣的境遇?
鄧恭聽到絕兒說起茅山道士,眼底瞬間就浮現出了一絲深不見底的恐懼,額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密,甚至還下意識的将左手往自己的大腿外側用力抓了一下。
絕兒注意到他大腿外側的褲子和衣角都沾染着鮮紅的污跡,像是血,這不得不讓她将這件事往更惡劣的方向去猜想。
“那女鬼傷人見血了?”她皺起眉頭,微擡着下巴緊張的看着他,希望得到的不是肯定的答案。
不知絕兒的話讓鄧恭聯想到了什麽,他忽然恐懼的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懼怕着什麽,然後過了沒一會兒,快速的搖了搖頭,猛地睜開眼看向絕兒,用極度戰栗的語氣斷斷續續說:“道士的兩只眼珠子……全給女鬼挖了……”
“什麽時候的事?”絕兒大驚失色的抓起了鄧恭的胳膊,這樣的結果有點太超乎她的想象和估計。
“就、就是今天天剛亮的時候。”
“不可能!”絕兒深吸了口氣,面色凝重的看着鄧恭,“雞鳴天亮,陽氣加重,像她這種剛死的女鬼不可能這麽厲害,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有些道行的茅山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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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她上了人的身!”想起從昨晚到今晨自己目睹的整件事的過程,鄧恭那對驚恐的眼珠子仿佛就要從眼眶裏瞪出來了。
“誰的身?”絕兒想不通,這種新晉的女鬼能有如此厲害,連頭七都沒過竟能在雞鳴之後上人的身?就在這時,在屋門口等得不耐煩的饅頭走了過來。
“怎麽是你!?”他一站到絕兒身邊就認出了鄧恭,不管怎麽說他和絕兒都還是同仇敵忾,對于欺負了他們的人,哪怕只看一眼就能記住。
饅頭的突然出現讓鄧恭從極度緊張和恐懼的心理氣氛中緩解出來,他匆忙看了饅頭一眼,也并不在意饅頭臉上對他明顯得不能再明顯得敵意,着急的對絕兒說:“事情還有些複雜,一時也說不清楚,咱們能邊走邊說嗎?我哥那邊都快急出人命了。”
“走去哪裏?”饅頭十分自然的打起了岔。
絕兒瞪了饅頭一眼,心想鄧恭說得沒錯,眼下的情況聽起來十分兇險,不能再耽誤時間了。“行,先讓我回屋裏準備準備。”
聽了鄧恭的一番敘述,絕兒心裏竟發起了虛,面對這次的活她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了。也不知道那個女鬼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為何能如此厲害。
她只得回屋去将她的所有法寶都帶上,到時候見招拆招,如若還是不行,她也算是盡了全力,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最後是個什麽結局,也只能聽天由命。
她剛回到屋裏,就看到了被饅頭攤在桌上的那一堆道家法寶,心裏蹭的蹿起一股火,沖着屋外大喊了一聲:“饅頭!——”
饅頭聽到絕兒喊他,忙不疊的往屋子裏跑,不過仍沒忘記惡狠狠的往鄧恭身上留下一個瞪眼。
“怎麽啦?”饅頭喘着粗氣看着絕兒的背影。
“這是怎麽回事!?”絕兒回頭,指着桌上的東西問。
“你不是叫我挪地方放新床嗎?我這不是正挪着呢嗎?”饅頭不以為然的走到桌前,剛準備接着收拾,忽然想起了手裏捏着的照片,不等他開口問,就被絕兒打斷了。
“先別收拾了,我正好要用。”絕兒走到了床邊,貓着身子趴在床底,将挂在床板底部的一個長方形的略扁平紅木箱子給拿了出來。
那箱子有點像江湖郎中提着的藥箱,不過要更寬更大一些,箱子側面訂着兩根半指寬的肩帶。
“這是什麽東西啊?”饅頭好奇的走過去瞧了瞧,發現箱子的正面還鑲着一粒粒牛鼻環形狀的鐵環,絕兒伸手往鐵環上一拉,就從箱子裏彈出了一個小格子。
“裝東西用的百寶箱。”絕兒趕時間,也沒跟饅頭計較他将自己的寶貝就這樣放在桌上的過失。
她提着百寶箱走到了桌旁,把被饅頭拿出來的那些法寶一個個放進了小格子裏,并且默默記住了它們的位置,最後将桃木劍插在了寬度正好的一豎排鐵環上。
“你收拾這些要上哪去?”饅頭見絕兒行色匆匆,外面那人又不斷的往屋裏看,可從頭到尾絕兒也沒有提過要帶着他一起,不禁讓他有些着急。
“出活兒。”絕兒甚至連看他一眼的工夫都沒有,收拾完之後背起百寶箱就準備往屋外走,“你就在家等我回來。”
“不行!”饅頭上前一大步,緊緊拽住了絕兒的衣角,“我要跟你一起去。”
絕兒回頭看了他一眼,板着臉嚴肅的說:“這次不能帶你去。”
“為什麽?”
“太兇險了。”
“我不怕!”饅頭倔強的看着她。
絕兒一怔,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講就連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險情,幾度嗫嚅之後,才無可奈何的說:“你不怕,我怕。”
話音剛落,她甚至沒有給饅頭任何的反應時間,就沖出了大門,反手就關上門板,從外将門反鎖上,并且快速繞到後門,将後門也給上了鎖。
“你就好好在家待着,我去去就回。”絕兒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往上一揚,原來家裏有人等着自己回來的感覺這麽好,這是她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三步一回頭的走向桃樹下,饅頭在屋子裏不斷的重重拍着門板。
絕兒坐上鄧恭騎來的自行車後座,聽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拍門聲,起伏不定的心緒終于漸漸平靜了下來。
鄧恭幾乎是使上了全身的力氣,飛快的蹬着車踏板,身上汗如雨下。
絕兒能明顯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如果不是兩人的重量壓着,可能以這輛車現在的速度都能離地飛起來。
田間小路頗有些颠簸,絕兒在後排座上坐得不太穩當,只好将先将被風吹亂的額發往一旁撥了撥,然後抱住了鄧恭身下的自行車車座。
“現在可以跟我講講到底發生什麽了吧?”
鄧恭匆忙的回頭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想我從哪裏說起?”
絕兒将下巴枕在胸前的百寶箱上想了想:“從‘新娘’的來歷說起吧。”
她希望鄧恭能明白自己指的是什麽。
‘新娘’是因為枉死導致怨氣不消,才會冤魂不散引發這麽多事,所以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對接下來的處理至為關鍵,而鄧恭腳下忽然放慢的速度恰恰說明他明白了絕兒的意圖。
“其實這事就我們自家人知道,當初我也攔過我哥,只是他太過憐子心切,生怕我那苦命早逝的侄子地下孤單寂寞……”
絕兒不難聽出鄧恭字裏行間裏的無可奈何,可能昨天他和那些親朋好友對她所表現出來的敵視和攻擊,也是騎虎難下不得已而為。
鄧恭長長嘆了口氣,開始接着往下說:
“本來我哥他們也沒想着要配陰婚,只是不知是不是我嫂子悲傷過度,自打我侄子去世之後就一直夢到他來找她,說他在下面很孤單很寂寞,我哥沒辦法就花重金找了那個茅山道士,那道士便說只能找個剛去世的女人給他配陰婚,那樣才能讓他安心上路。”
“可我侄子死得突然,一時半會根本找不到跟他去世時間差不多的年輕姑娘,沒辦法我哥就讓人到處打聽,最後就打聽到了你昨天看到的那個‘新娘’。”
“可是那個新娘在進館之前根本就沒去世。”絕兒忍不住插話,即使到了現在,她一想起親眼看到那個可憐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斷氣,心裏就忍不住的憤怒。
“是。”鄧恭回答的聲音很輕,然後甩了甩頭上的汗,仿佛是經歷了很長時間的心裏掙紮才再次開口:
“我哥找到那位姑娘的時候,她已經重病在床半個多月了,幾乎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這件事雖然是我們開的頭,但是你得知道那姑娘也是有父母的,如果他們不同意,難道你以為我們能搶人?”
“你的意思是,她的父母明知道她還沒咽氣,卻仍将她……”絕兒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一時無法将話繼續說下去。
“沒錯,她的父母嫌她拖累,家裏又不富裕,覺得反正也只是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女兒,在她上面正好還還有個瘸了腿的兒子愁着讨媳婦,就開高價将她賣給了我們。”
絕兒沒有再接着往下問,鄧恭也沒有再接着往下說,兩人的心情都已跌至谷底。這樣凄慘無奈的遭遇,不是什麽人都能平靜的聽下去,講下去的。
自行車将兩人的行程時間大大縮短,不到半個小時絕兒就被帶到了周村、鄧家的大宅子門外。
她剛從自行車後座上跳下來,就看到幾個男男女女匆匆忙忙的搶在她之間走進了大紅門內。
“他們這麽着急忙慌的是在做什麽?”
“是出去找我侄女的。”鄧恭扶着車,也焦急的往門內看了一眼,見剛才那幾個男女看到鄧友之後都搖起了頭,便垂頭嘆了口氣。
“找你侄女?”絕兒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便試探性的問:“你之前說那姑娘的鬼魂上了人的身,難道是……”
“你不提我都差點了忘了!”鄧恭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擠着眉頭憂愁的說:“那鬼上的就是我侄女的身,她今年才剛滿1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