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裏,直到附近村戶家都熄了燈,絕兒和饅頭才忙活完。
絕兒從櫃子裏取出了一床稍薄一些的床褥,因為家裏進了水的緣故,床褥的邊緣都已經有些濕了,不過勉強還可用。
饅頭坐在床邊,兩只胳膊撐着床沿,兩只腿歡快的前後蕩着,一想到今天晚上能光明正大的在這張又香又軟的床上睡覺,心裏就別提有多美。
絕兒抱着床褥朝他走了過去,奇怪的瞄了他一眼,将手裏的床褥順手放在了長椅上,納悶的問:“你怎麽還不睡?”
“等你呗。”饅頭笑盈盈的看着她說。
“等我?”絕兒抿嘴笑了笑,心想這小子想得倒是挺美,“不用等我了,我睡這兒。”
她拍了拍長椅上的床褥,将兩張長椅合并在一起,然後将床褥提起抖了抖,鋪在了椅面上。
“什麽意思?你把床讓給我,你一個人睡長椅?”饅頭兩手一撐,騰地就從床上站了起來,癟着嘴嘀咕道:“你這不是惡心我麽……”
“惡心你什麽?”絕兒大大方方的側躺到了長椅上,用一只手掌撐着臉頰,笑眼看着他說:“我這是可憐你,怎麽就變成惡心你了?那麽香那麽軟的床,你一個人睡多舒服呀。”
“哪有男人自己睡得舒舒服服的,讓女人睡木板的道理……這不是惡心我是什麽……”饅頭顯得不大樂意。
絕兒看着他“嗤”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太天真還是太大男人了,忍不住譏諷道:“咱們孤男寡女同睡一張床才叫惡心人呢。”
“你也太古板了吧,就算跟你睡一張床,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麽的。”饅頭十分淡然的看着她。
絕兒無奈的輕嘆了口氣,也懶得跟這個死腦筋争辯,難得今天晚上這麽涼快,還不如早些美美的睡上一覺,只好讓步道:“行行,我是怕我想對你做什麽行了吧?沒別的事就睡吧,還嫌今天不夠累啊。”
饅頭聞言,歪着腦袋想了想,竟點頭認可了她的話,還特別認真的分析道:“也對,好歹我也算長得不錯,像你這樣沒接觸過什麽男人的,難免會有些難以抵抗,到時候還是我吃虧。”說着他自顧自地“嘿嘿”的笑了笑,坦然的躺到了床上,語氣輕快地說:“睡咯睡咯!”
絕兒聽了他的話氣得牙癢癢,她活了這麽些年,就沒見過這麽蹬鼻子上臉的家夥。
別人說的哪句是真心話哪句是玩笑話他壓根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重更是沒個掂量,想到這裏絕兒就來氣,忍不住抓起地上自己的一只布鞋往床上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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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饅頭摸了摸被砸的腦袋,拾起床邊的布鞋一看,剛想埋怨,就聽到絕兒兇巴巴的說:“寝不語!你再不好好睡覺,信不信我将你扔出去!”
他連忙閉緊嘴巴,縮了縮脖子,悄咪咪的将手裏的鞋輕輕放到了地上,生怕弄出點聲響惹惱了絕兒。
第二天吃完早飯之後,絕兒想着今天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把屋頂給修一修,難得家裏多了個男人,哪怕饅頭再沒用,好歹也能搭把手。
“你都吃了三碗紅薯稀飯了,一大早小心撐破肚皮。”絕兒找出了前幾天修屋頂時的工具和木塊,往飯桌上看了一眼,“趕緊收拾收拾幹活。”
饅頭瞄了一眼絕兒手裏的東西就知道她是要修屋頂了,他正愁着自己沒活幹,在這裏白吃白住怕絕兒嫌棄,這下總算能體現體現自己的價值。
他麻利的将碗裏的最後一口粥吸進嘴裏,将碗筷收拾好放進廚房,便連忙離開屋子去找絕兒。
絕兒見他出來了,便吩咐他去屋後将靠牆放着的木梯給搬過來,自己則清點起了木塊和鐵釘的數量,正好夠補五個窟窿。
這是她上次數着屋頂的窟窿買回來的,也不知這幾天的大雨過後,屋頂有沒有多出別的要補的地方。
饅頭将木梯搬來,看着絕兒手上的東西,自告奮勇的說:“我來弄吧,你看着就好。”
“你?”絕兒搖頭咂了咂嘴,一點面子都不給的說:“我看不靠譜。”說完她就伸手扶着梯子,準備一腳跨上下去,誰料硬被饅頭給攔住了。
“我怎麽就不靠譜了!?”饅頭傲慢的揚了揚下巴,不由分說的将絕兒手裏的東西一股腦全拿了過來,搶在她前面爬上了木梯,“不就補屋頂麽?能有多難,你一個姑娘家,就好好歇着吧,要是實在閑,就去廚房準備午飯。”
絕兒瞪着眼“嘿”了一聲,倒也沒生氣,反而覺得饅頭這一副以男子漢大丈夫自居的模樣有些可愛,索性就讓他嘚瑟顯擺,她還正想嘗嘗當個小女人是個什麽滋味呢。
饅頭爬到屋頂,順利找到了幾處明顯的窟窿,手裏的木板他倒是知道該怎麽用,錘子也勉強識得,可那幾十顆鐵釘就有些陌生了。
“絕兒,這個又尖又硬的粗針是幹嘛的啊?”饅頭蹲在屋頂往屋子裏嚷嚷了起來。
絕兒正在廚房殺魚,聽到饅頭的嚷嚷聲足足愣了好一會兒,一時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心裏覺得莫名其妙,只好沖了沖手,匆匆忙忙的爬到屋頂看了看。
“鐵釘你都不認識?”絕兒從饅頭手裏接過鐵釘,将一塊木塊蓋在了窟窿上,拿起錘子将鐵釘釘在了木塊的一角,“看到了麽?這是固定木塊用的,每個角釘一個,四個角都釘上,這塊木板就固定住了。”
饅頭驚訝的合不攏嘴,跟看什麽稀奇似的拿起一粒鐵釘研究了半天,感嘆道:“這東西可真方便。”
絕兒擠着眉頭奇怪的端詳起了他,都什麽年代了連鐵釘都不認識,難不成他還真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
雖然饅頭的來歷一直都是個迷,可絕兒打心底就沒承認過張先生的那套說法。
且不論他是不是什麽明朝太子,就單說一個大活人在棺材裏待了幾百年,身體服飾不腐不爛根本就不可能,這是常識中的常識。
這些天來,她一直當饅頭是哪個大戶人家因為某些目的給塞進那棺材裏的,而且沒塞多久,又正好碰到挪棺松動了棺木的哪個地方,這才活了出來。至于饅頭說的那些黑煙什麽的,她只當是段子聽聽。
即使絕兒怎麽也想不通那些人這樣做的動機,可也沒別的理由可以解釋了。
“哎,算了,還是我來吧。”絕兒見饅頭仍在拿着錘子和鐵釘琢磨,一向不喜做事拖拉的她便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動手,想來自己也沒福氣當那小女人。
她看着饅頭臉上因為自己無用武之地而沮喪的樣子,只好想辦法給他找了些活幹,廚房的活他肯定是不在行的,“這樣,你回屋裏去,看能不能騰出一張床的空位。”
饅頭一聽是為自己的新床找地方,便立馬來了勁,毫無眷戀的将手裏的鐵釘和錘子讓給了絕兒,屁颠屁颠的從屋頂上下去回到了屋裏。
絕兒的這間小木屋一踏進大門就能一眼看盡,之前她師父一個人獨居,所以屋子裏都沒打過隔斷,不管是睡覺的地方還是堂屋,甚至是廚房,都是一通到底,一扇門都沒裝。
絕兒的床靠着西面的牆角擺放,飯桌長椅在屋子的正中,挨着飯桌一丈遠的牆邊則立着櫃子和大木箱,櫃子和木箱下面還墊着幾塊磚,雖然看起來不雅觀,卻能防水防潮。
饅頭看着屋裏不多的擺設,也沒費多少腦子就想出了轍。
絕兒的床尾到對面牆的位置還有些富餘,可以将櫃子和大木箱挪那邊去,自己的新床就有地方擱了。
規劃好之後饅頭便立刻開始行動,走到大木箱旁打算先将它搬過去。
他先試着擡了擡木箱的一側,發現箱子的重量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沉,出于好奇便打開箱子看了看。
沒想到箱門一打開,就仿佛是為他打開了一扇新奇世界的大門,裏面裝着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除了絕兒常用的桃木劍和羅盤,還有木制的小葫蘆、金光閃閃的銅鏡和用紅線系在一起的鈴铛等,甚至還有盤作一圈的長鞭和鎖鏈。
當然,最必不可少的便是箱子最裏面的那一疊疊符紙,除此之外就剩下跟玄學風水、道法有關的書籍。
這些都是道家法寶,大多數是絕兒的師父留下的,少數是她在張先生那裏廉價淘來的,幹他們這一行的,當然是寶貝越多越好,誰知道會碰上什麽妖魔鬼怪,自然是有備無患。
饅頭将箱子裏的這些玩意一一翻看了一遍,對于自己沒什麽興趣的東西,新鮮勁來得快去得也快。為了方便挪動箱子,他只好先把裏面這些東西拿出來,将箱子清空,這樣搬起來就沒那麽費勁。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法寶挨個轉移到了桌子上,正當他将最裏面的符紙和書從木箱裏拿出來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東西從其中一本書的書頁裏飄了出來,落到了地上。
饅頭彎腰撿起一看,是一張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一個高個瘦削的男子攬着一個小女孩的肩膀,兩人笑意滿滿的看着面前的鏡頭。
饅頭一眼就看出了小女孩是絕兒,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還有笑起來時眼角邊上揚的兩條笑紋,好像這麽多年都沒變過一樣。
看着照片裏天真稚嫩的絕兒,饅頭忍不住笑了笑,不過很快他就留意到站在絕兒身邊的這個男人竟也十分眼熟,特別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圓框眼鏡,簡直就和他剛出棺那天夜裏,在小樹林碰到的那個中年人一模一樣。
饅頭盯着照片裏的男人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就是他,于是拿起照片走出了屋子,想問問絕兒照片裏的人是誰。
他剛走到大門口就忽然聽到院外那棵桃樹上的搖鈴響了,同樣聽到搖鈴響的還有絕兒。
絕兒連忙将最後一塊木板釘好,收拾起東西走下木梯。
她見饅頭也站在門外,便随手将手裏的東西扔給了他,什麽話也沒說就小跑到了樹下。
樹下那人扶着一輛自行車,正踮着腳焦急的往絕兒跑來的位置打望。
絕兒做夢也沒想到最近的生意能這麽好,這才隔了幾天就來了第二單,她忍不住回頭看了饅頭一眼,莫不是那家夥旺她?
她走近樹下,細看了一眼來人那張滿頭大汗的臉,心頭猛地一驚,還未等那人開口,她就陰沉着臉反客為主道:
“茅山道士沒鎮住那配陰婚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