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關門
第43章 關門
燕平西郊本就是古戰場, 千百年間的戰役讓這裏埋骨數萬，陰盛陽衰，在此處聚陰, 就像在大海裏捧水一樣簡單。
沈槐安三人單手結印, 念動法訣, 無數陰氣瞬間聚集而來，陰玉一時間寒氣四溢、冰涼刺骨, 寒霜爬上指尖, 讓人差點捏不住它。
随着陰氣注入, 周邊陰陽兩氣劇烈波動、逐漸失衡，鬼門時隐時現，眼見就要成功, 旁邊突然一道巨力襲來, 裹挾着極劇烈的陽氣撲沖至鬼門。
陰陽對沖形成的沖擊力，就算是沈槐安也無法全身而退, 更不要說她身邊的沈博硯和沈星禦。
退無可退, 沈槐安猛地撤回靈力, 顧不上陰玉之中的陰氣逆流倒灌進自己體內，擡手飛快結陣, 傾注大半靈力硬生生抗住了對沖之力。
她悶哼一聲, 噴出一口血來。
三人被打斷，所聚陰氣沒了術法支撐迅速洩出，鬼門再度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轉頭看去，來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格外顯眼, 沈星禦一眼認出是張成江，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質問, 卻被沈槐安拉住。
“不要過去。”
扶着她的沈博硯眯了眯眼睛，“星禦，別沖動，你仔細看他的眼睛。”
沈星禦這才發現，張成江的眼睛是閉着的，“被附體了？”
她瞬間戒備起來，畢竟以張成江的能力，能附身他的絕不是普通的鬼魂。
“不對啊，”沈星禦突然反應過來，“被附體他怎麽引動那麽濃重的陽氣？”
沈槐安感受到張成江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擦去唇角的血液，冷冷一笑，“這世上并非只有鬼魂可以附體。”
沒想到被她用迷香放倒，還能被操控着來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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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江體內的“人”見一擊不中，趁三人站在原地沒動，當即就要抽身離去，沈槐安見他身形晃動，察覺到他的意圖，擡手甩出一張鎖靈符，暫時拖了他一把。
她邁步跑至張成江面前，并指點落在他的百彙穴，輸入靈氣探尋魂魄，果然抓住了即将要離去的那抹氣息。
只是并非魂魄附體，而是“神識”。
八百年前金仙、真仙盡數隕落，哪還有神仙留存于世，這是玄術界公認的事實，自然沒人見過所謂的“神識”，要不是沈槐安恢複了前世記憶，還真認不出這東西，
她猛地使力，将快要溜走的神識從張成江體內拽了出來，掌中電光一閃，生生捏碎了它！
“小姑姑，”沈星禦湊過來，瞄了眼重新暈倒在地的張成江，“什麽東西啊？”
“沒什麽，”沈槐安輕輕撚了撚手指，随口糊弄一句，“孤魂野鬼罷了。”
情況緊急，沈博硯沒有追問，他看向若隐若現、壓着萬千鬼魂的大陣，以及尚未關閉的鬼門，眉頭緊皺，“槐安，以我們三人之力，恐怕要壓不住了。”
氣氛頓時沉重起來，沈槐安沉默一瞬，“壓不住也要壓，我們再試一次，就像剛才說的，如有異常，你們立即撤離，我來斷後。”
沈博硯皺眉，無端想起沈疏雨來，他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正要開口阻止，餘光卻掃見鬼門裏緩緩走出兩個身影。
沈星禦以為是逃出來的鬼魂，當即掐訣念咒就要把他們送回去，卻在看到他們腳下蔓延出欄的影子後停了手。
從鬼門出來的，怎麽還有影子？
沈槐安看着眼前面容俊美，身着玄色繡金長袍，有帝王之威的熟悉面孔，又掃了眼跟在他身後滿身魔氣的女人，挑了挑眉，都是熟人啊。
人間帝王，陰間鬼帝，北陰大帝更是執掌整個陰間，現在鬼門難關、萬鬼暴動，姜連隗不管誰管。
只是那朵黑蓮花怎麽會在這裏？
姜連隗環視一周，陣法下壓着的萬鬼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轉向沈槐安問道，“疏雨何在？”
“沒看見，”沈槐安搖頭，指了指鬼門，“不如你先解決一下眼前這個？”
“此事不急，等我找到疏雨再說，”姜連隗讓開身形，露出身後的羅菡，“有人找你。”
話音剛落，他邁出一步就不見了蹤影。
沈星禦瞬間瞪大眼睛，縮地成寸？！做神仙真好，等她死了一定要找二姑姑謀個陰間的差事，從此踏上鬼仙之路。
“槐安，你認識她？”沈博硯低聲問道。
眼前女人身上的魔氣實在太過濃烈，應該是極其少見的魔修，可槐安怎麽會認識魔修？
沈槐安頓了頓，“算是吧。”
只不過是前世認識的。
羅菡聽她這話就知道，她已經恢複了前世記憶，索性也不遮掩，笑着拉走沈槐安，“我跟她說幾句話，你們先忙。”
沈星禦一哽，忙什麽？就憑她和老爸，要想關上鬼門不得三天三夜。
“星禦，給康局長去信，簡要描述這裏的情況。”
沈博硯雖然心存疑惑，但還是相信沈槐安的為人，沒有多問。
“找我有什麽事？”
沈槐安有些納悶，這也不是量劫亂世了，羅菡也不遮遮魔氣，就不怕引天雷劈她嗎？
“這輩子過得怎麽樣？”羅菡閑話家常一樣，笑眯眯道，“沒淪為衆矢之的吧。”
“是你讓我重······”
沈槐安話沒說完，就被羅菡捂住了嘴巴，瞬移出一段距離，幾乎同時，她們原先站的地方一道天雷劈下。
羅菡擡手指着天罵道，“該死的天道敢劈我，當年我出世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她瞪了眼黑漆漆的天，松開沈槐安，“知道就行，別說出來。”
羅菡拍了拍手，面上神色輕松，“你曾經幫過我，如今我所為也算了解了因果。”
沈槐安正想問當年捅了她一劍的人究竟是死是活，就見羅菡身後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男人身上有着一股玄之又玄的道之氣，他先是點頭和沈槐安打招呼，随後牽起羅菡，“隔着那麽遠就聽見你罵它的聲音，咱們該走了。”
“急什麽急，好不容易來一趟人間，多玩幾天再說，”羅菡回身擺了擺手，和沈槐安道別，“鬼門的事兒不用急，一會兒小姜會回來處理的。我們走了，有緣再見。”
沈槐安輕輕點頭，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魔與道本不相融，但他們二人之間卻分外和諧，正巧應了魔道相生的陰陽之理，這點八百年前的時候她就見識過了。
原來她的重生是羅菡在背後幫忙，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二姑姑！”
沈星禦的喊聲打斷了沈槐安的思緒，她回到鬼門前這才看清沈疏雨今天穿的也很正式。
她一身秦漢制式官服，束腰廣袖，好看是好看，就是兩個大袖子被劃得破破爛爛，估計修補起來要不少錢。
“星禦啊，二姑姑下個月恐怕要窮死了，”沈疏雨正扒着小侄女，“找羅剎女補一次袖子就要冥幣億萬，你可一定要記得給我燒紙啊！”
姜連隗眉頭微皺，把她從沈星禦身上扯下來，“我給你報銷。”
沈疏雨瞬間收了哭臉，理了理領口，笑道，“謝謝老板。”
“順便幫我們也把這些鬼魂報銷了，”沈槐安指指陣法下的群鬼，提醒道。
姜連隗颔首，沉聲道，“勾生死司、索命司、生死勾押推勘司、善報司、惡報司聽令。”
他面前倏然出現五名身着官服的司長，行禮拜過，齊聲道，“勾生死司、索命司、生死勾押推勘司、善報司、惡報司拜見帝君。”
“着勾生死司将陣中衆鬼帶回地府交予蔡郁壘、神荼處理，着索命司、生死勾押推勘司、善報司、惡報司即刻捉拿已載入陰冊尚在陽間逗留的鬼魂交予周乞、稽康處理。”
“遵命。”
勾生死司司長沒動，其餘四位司長四散而去。
姜連隗轉向沈博硯，說道，“我雖然已經派出五司捉拿其餘鬼魂，但難免有疏漏，還請玄術界各位協助，以防有漏網之魚為禍陽間，請沈先生代為轉達。”
沈博硯鄭重點頭，“帝君之意我會盡快轉達，玄術界必會鼎力相助，還請帝君放心。”
“多謝。”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沈槐安問道。
沈疏雨将破碎的袖子繞在手臂上綁好，“大約三個月前，陰間開始流傳一則修煉秘法，只要鬼與人簽訂契約，便可不通過鬼門往返陰陽兩世吸取祭祀，增強修為。”
“這則‘秘法’起先只在十八層地獄中的小鬼間流傳，後來一些無常鬼差也信以為真，甚至十殿治下的幾個判官也深信不疑，他們暗中謀劃在中元節阻止鬼門關閉，好确保能找到人簽訂契約。”
“流言是從新進地府的鬼魂中流傳出來的，如今大都已投胎去了，很難追根溯源。”
沈槐安想了想問道，“新做鬼的怎麽會知道鬼的修煉秘法，裏面有修行之人？”
姜連隗搖頭，“沒有。聽下面的小鬼說，最先知道這件事的新鬼們都提到一個人。”
“什麽人？”
沈疏雨沉默了一下，解釋道，“就是個人，類似于‘有人說’這種。”
“······還有別的線索嗎？”
沈槐安有些無語，一個“修煉秘法”——雖然說是假的，弄得像市井八卦一樣到處流傳，竟然還有人信。
沈疏雨搖頭。
沈博硯嘆道，“這人怕是很難找出來了。”
沈疏雨看了眼不遠處的陣法，輕聲道，“我們只能努力把傷害降到最低。”
姜連隗率先離開，陰間還有一堆事需要他處理。
沈疏雨拍了拍勾生死司司長的肩膀，他們二人關系不錯，也就順勢留下來幫她，“走吧徐司長，幹活兒了。”
沈博硯則帶着沈星禦和蕭夢雲返回沈家，同時告知。
沈槐安輕聲念訣，在陣法側邊開了一個口子，方便他們拘住鬼魂，帶回陰間。
“沈司長，這就是你那個大名鼎鼎的妹妹啊？”徐司長看了眼不遠處的沈槐安，輕聲問對面的沈疏雨。
“怎麽？”
徐司長擠眉弄眼道，“聽說你妹妹的神霄玉清訣已經大成了？”
沈疏雨擡手将一個哭號不止的鬼套上鎖鏈，笑道，“那些惡鬼們恐怕比我有發言權。”
他輕哂一聲，“我這不就是從那兒聽來的嗎。有個僥幸從你妹妹手中逃脫的，我看膽子都快要吓破了，成天纏着無常鬼差們問自己什麽時候能投胎，生怕哪天再見到你妹妹。”
沈疏雨大笑幾聲，“這話你可別讓青槐知道，不然這位惡鬼的鬼命可能真的不保啊。”
“怎麽？你這妹妹還真能下陰間捉人去啊。”
沈疏雨看他一眼，微微笑道，“那也說不準啊，畢竟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到什麽程度了。”
徐司長擡頭看了看面前巨大的十二都泰山封魂大陣，連他這千年的老鬼都有些扛不住，更別說陣裏那些連鬼修都不是的鬼魂，不死也要扒層皮。
他不由感嘆道，“你這妹妹未來可期，玄術界Superstar啊！”
沈疏雨翻了個白眼，“少追星，多大年紀了你。”
徐司長甩出鎖鏈勾住一個想要逃跑的鬼，輕哼道，“你管我，追星永不過時。”
勾生死司和生死司的無常鬼差們陸陸續續趕到，将兩位司長替換下來，終于趕在天亮前将一衆鬼魂押回陰間。
鬼門也在沈疏雨和徐司長邁過門關之後消失在陽間。
沈槐安長舒口氣，連續幾個小時的高度緊張讓她的身體疲憊極了，但精神卻還處在興奮之中，她迎着晨風向停在不遠處的車輛走去。
太陽緩緩出現在地平線上，陽光驅散了陰氣，照在身上微微發暖。
沈槐安背對朝陽，迎着向她走來的晏玄齡輕聲道，“天亮了。”
晏玄齡突然想起千年前在昆侖時，炙熱的三足金烏從扶桑樹底緩緩升向天空，繞天空一周即為一晝，落入虞淵時路過昆侖雪頂，會親昵地蹭蹭她的掌心。
那時她與現在一樣，在他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