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渭城朝雨01
渭城朝雨01
楊氏一案,溫斐搞的小動作終究還是被陸大人發現了,陸大人一向秉持“法要責衆”的禦下方針,因此帶着一衆鬼差都受了罰。
忘川永夜一側有一片紅楓林,熒熒鬼火映照下,萬頃如火紅楓灼灼矗立,猶如燃燒的火海一般炫目,這地方被叫做“太息海”,而這裏的紅楓也不再是普通的樹木,也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做“太息木”。
這太息木的源頭還要從一個傳說講起,不知多久前,有一頭神龍,名叫太息,傳言太息曾被鎮壓斬殺,而其龍血直流入地府,澆灌了一棵紅楓樹,神龍乃上古之獸,法力無邊,被他血滋養的紅楓自此綿延出這片太息海,在這陰冷地府之中都能猶如燎原烈焰般澎湃生長,太息海的紅楓也成為神木,但具體怎麽一個神奇法,溫斐也整不清楚。
只是眼前這一大片張牙舞爪的太息木着實是讓人頭疼!
陸大人竟然要他們來掃落葉!修樹枝!
可這地方落葉都快淹到他膝蓋了!!!怎麽掃?!!
那樹枝更是千奇百怪,像是喝大了的人一樣,東倒西歪的,長成什麽奇怪樣子的都有,可以說是群魔亂舞,這可怎麽修?!
幾人面面相觑,都無從下手。
七蛇的眼睛都快在溫斐身上盯出個洞來了,“拜你溫大人所賜,上次是去忘川底撈殘魂水鬼,上上次是給孟婆刷鍋洗碗,上上上次是去給葫蘆洞擦灰,這地府的髒活累活都快叫咱們幾個給包了!溫斐!你能不能少給兄弟們惹點事?”
溫斐尴尬一笑,“嘿嘿,蛇大人記性真好,我都快快忘了這這這……”
陳少野也是滿臉憤慨,“這些你快忘了?那你記不記得那回你組牌局,我都說我不去了,你非得拉我,結果你還不設隐身結界,叫鐘大人抓了個正着,害我們幾個被鐘大人罰倒立炸鬼,給我惡心得,腦袋昏了五天!”
七蛇額頭青筋隐隐跳動,“陳少野,你也閉嘴!你惹的禍也不少,你之前認錯了鬼,抱着那個鬼喊恩公,說什麽多虧了他你才能修成人形,死活不讓人家入輪回,差點沒把生死簿給燒了!把大人氣得要斬了你,最後害我們都被關在忘川底下水牢的事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陳少野忽然聽他提起這茬,十分過意不去,忙道:“我那是報恩心切,怎麽能和溫小狗相比?他是闖禍精,我可不是,丹魚,你說呢?”
丹魚面容帶笑,鎮定自若,“二位……彼此彼此。”
七蛇深吸一口氣道:“總之我拜托兩位,以後能不能老實一點?再這樣下去我這鬼差幹脆不要當了,而且,你們闖禍連累我就算了!怎麽丹魚還受你們連累,也來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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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少野道:“不奇怪,丹魚也沒打過那只狐貍。”
七蛇:“……”
溫斐勾過丹魚的脖子,安撫道:“哎呀,咱們好兄弟嘛!同患難,這次是我連累你們了,特別是丹魚!回頭我那幾壇好酒拿出來大家喝個盡興好不好?”
丹魚依舊笑的溫和,“可別拿假酒糊弄我們。”
溫斐手方才勾上丹魚的肩去,立馬就被揪了下來,七蛇眼疾手快地将丹魚拉得遠遠的,像是老母雞護犢子一般,而自己的胳膊卻被仲羲抓在手裏,他面色冷淡,低垂着眼望着溫斐道:“還不幹活?”
溫斐頓覺沒趣,蔫巴應聲“哦”,走到一邊去卻能感覺到那道灼灼視線卻一直追着自己,溫斐悄悄和陳少野抱怨道:“大人罰我們就算了,怎麽還喊個監工來?”
還不等陳少野答話,被他修剪的一株太息木卻突然發了狂,拔地而起的枝條猶如長了眼睛的妖怪,一下劈開了陳少野手中的大剪子。
二人眼睛瞪得老大,想的都是:這要是劈到他們身上,豈不是要斷成幾截?
那發了狂的枝條又劈了了,片片紅葉霎時猶如淬血的刀刃。
“小心!!!”溫斐一把推開陳少野,自己也要逃卻不知什麽時候從地底下鑽出一只枝條将他雙腳捆的實實的,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呲啦一聲,一陣寒光飛過,再一睜開眼,卻是看見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那人将他護在身前,那發狂的枝條已經開裂,了無生氣的碎在地上,因剛剛的波動滿天紅楓四散紛飛,盛大又美麗,他側過頭來,臉上漸漸浮現一道血痕,原來是被太息木葉片刮傷了。
溫斐愣住了,不知為何,一顆心怦怦狂跳。
千鈞一發時,又是他……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如何言說,好像無論自己遇到什麽危險,仲羲都會及時出現,總會堅定地站在他前面,溫斐覺得這種感覺有種沒由來的熟悉,好像本該如此。
可他早已害怕被抛棄的滋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世上哪有什麽牢不可摧的關系?他陪那人輪回那多世,還不是被丢下了,溫斐不想怨恨,不想自暴自棄,但是卻着實怕了,好像他又變回那只刺骨冷雨裏孤苦無依的流浪狗,着偌大世界從未有人為他駐留。
但仲羲,一次一次堅定地站在他身前以命相護,溫斐摸了摸胸膛,自嘲一笑,“總不至于,我總是這麽倒黴吧?這次……”
那邊的陳少野不知為何也呆住了,盯着仲羲那抹血流兀自出神。
七蛇和丹魚圍了過來,見他們沒什麽事,也松了一口氣,道:“這些紅楓都已經成了精,你們可小心着點,別又惹出什麽事來了。”
仲羲擦了臉上的血,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溫斐心跳如雷,只傻愣愣點了點頭,又趕忙走開推了推陳少野,心亂如麻卻裝出無比鎮定的模樣說道:“嘿,呆子,回神了。”
陳少野:“我……剛剛好像……”
“好像什麽?喂,小草,你怎麽不說話?”溫斐不敢回頭看仲羲,只嘴裏叽裏呱啦往外答話,“你剛剛看到那樹發狂了還不躲,要不是我推開你,你估計要被打回原形了!它們是樹精,你也是草精啊,好歹也算是同宗吧?怎麽差別那麽大!喂喂喂,陳少野,我在跟說話,你發什麽呆呀?你到底聽到我跟你說什麽沒有?”
七蛇被溫斐念得有些煩了,忙道:“溫狗,你嘴怎麽這麽碎。”
陳少野回神,目光仍舊落在仲羲身上,意味深長道:“我……好像認識他。”
七蛇笑道:“得,吓傻了一個。”
太息木有靈,脾氣大的很,幾人稍微靠近便狂風四起,枝葉簌簌作響,猶如有意識一般将幾人抽得發絲亂飛,衣裳淩亂。
溫斐又被纏住了腰腹,腰帶被擰開,雙手繞後也被捆住怎麽也掙脫不開,頓時來了脾氣:“這鬼玩意兒怎麽還耍流氓的?”
七蛇和丹魚也背靠背的被捆在一起,倒掉在樹上,一片紅豔豔的葉子慢慢附上丹魚的臉,動作十分輕柔,七蛇那邊卻是粗暴地呼上了他的臉,七蛇咬牙切齒道:“它不是在耍流氓,是在嘲諷作弄我們。”
陳少野也沒好到哪去,雙手雙腳都被綁了起來,好像在蕩秋千一般飛上飛下,只聽他撕心裂肺的慘叫,“啊啊啊啊啊放我下來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溫斐連忙喊道:“仲羲!仲大人啊!你還看戲呢!你再不出手,我們快被這鬼東西玩死了!”
仲羲聞言終是動了動,但他明明離陳少野最近,明明現在被折騰的最慘的也應該是倒黴的陳少野,但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又忽視了七蛇丹魚熱切的視線,先将溫斐放了下來。
陳少野:“仲!!!羲!!!!你!!好狠心!啊!!!!”說到一半又被甩了上去,一句話喊出三個調來。
仲羲不為所動,只又慢悠悠放下七蛇丹魚再去制住折磨陳少野的那棵太息木。
七蛇揉了揉有些發漲的腦袋,突然道:“仲羲好像對陳少野有點意見。”
丹魚也道:“是有點,而且他好像很關心溫斐。”
七蛇道:“你也發現了?我早就說了,這兩人不知什麽時候關系那麽好了,你說會不會……”七蛇金色眼眸亮了亮,突然走近對溫斐壓低聲音道:“要不你找仲羲幫幫忙?這片太息海就咱們幾個這樣子整,怕是不累得斷手斷腳是弄不完了。”
溫斐表情有些奇怪,“我找他幫忙?蛇兄,他可是陸大人的監工,咱們幾個是犯事的苦力,你見過哪個苦力可以指揮得動監工的?”
丹魚卻也小聲說:“我們不行,你卻可以,仲羲似乎……”
似乎什麽?
七蛇來來回回打量兩人,又道:“不信你試試,看他是否會拒絕你。”
溫斐有些為難,不答應吧,又還是顯得他怕了仲羲,答應了吧,我覺得這樣的做法實在是有些怪怪的,正猶豫着,七蛇又下了一劑猛藥,“溫大人,你可別忘了咱哥幾個來這受苦,可都是拜你所賜,你得一人做事一人當啊,放着仲羲這麽好使的人不用,折磨我們幾個冤大頭,何況丹魚的傷還沒好全呢。”
丹魚:“正是正是。”
溫斐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怕給丹魚累着了,真的體貼。好吧,大家都是同僚,互相幫忙本來就是應該的,這件事也确實是我連累了你們,那我就去求一求仲羲,不過先說好啊!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你們也知道他那個人,頑石心腸,硬得很!”
七蛇推他:“去吧去吧!怎麽那麽多廢話。”
溫斐望向仲羲,他正砍下一截太息木收進囊中,那截太息木粗壯無比,靈氣逼人,一看就有不少年頭了,原來狂躁易怒的枝條卻在仲羲接近後變得相當乖順,甚至還主動貼上他的腿旁,又用葉子給他扇風。
陳少野滿臉憤慨,“這樹精怎麽還、怎麽還看人下菜的?真是離譜!”方才他不過稍稍剪了一小枝差點沒被這太息木抽死,仲羲砍了幾人粗的樹幹它還貼上去送殷勤了。
溫斐清了下喉嚨,慢騰騰地挪到仲羲身邊,他向來嘴巴利索,這回卻不知怎麽的,猶猶豫豫不知如何開口。
仲羲掃他一眼,問道:“想說什麽?”
溫斐回頭偷瞄了一下七蛇和丹魚,他們回之一個鼓勵的眼神,溫斐一鼓作氣,“是這樣的,你也看到了這太息木脾氣大的很,我們幾個根本不能靠近,更別說去掃它的落葉,修它的枝條了,只怕要被它擰成麻花,不如你……你能不能……就是說……”越說到後面,他越沒底。
“好。”
嗯?他說什麽?
“好。”
溫斐瞪大眼睛,撞上仲羲也十分認真的眼神後,終于确定他竟然這樣輕而易舉地答應了,頓時喜笑顏開,“我就知道!仲大人絕對不會對我們見死不救的!感謝感謝!以後我等唯大人馬首是瞻,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我就是您坐下狗頭軍師一個!”
仲羲嘴角含笑,似乎是被他的話逗樂了,溫斐更來勁兒了,圍着仲羲叽裏呱啦說了一車轱辘的恭維話。
陳少野目瞪口呆,只傻傻道:“溫小狗要是放在人間,絕對是個溜須怕馬的貪官污吏!”
七蛇丹魚相當認可這個說法,紛紛點頭,七蛇道:“現在也差不多,平常罵他一句她能跟你急眼,現在自貶起來毫不手軟,真是……令人不恥啊!”
陳少野斜他一眼,啐道:“自從溫小狗和他狼狽為奸,我都快失寵了,我不過是受傷修養了一段時間,怎麽就後宅起火了。”
丹魚:“少野大人,多讀書,少打牌。”
七蛇:“甚是。”
陳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