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将飲鮮血代胭脂07
将飲鮮血代胭脂07
王夫人被厲鬼擄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王書簡出門更是猶如過街之鼠一般,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王書簡無法,只能寄希望于外鄉請來的道長,而此時王家宅子裏上上下下貼滿了黃符,金鈴高懸,銅劍鎮宅。一長袍道人正在內院起壇做法,他口中振振有詞,左手持桃木劍,右手拿着滅魔鎖,看起來頗有架勢。
溫斐隐身蹲在牆角上,一邊嗑着瓜子,一邊打量的那道士,老道看起來年過半百,卻精神矍铄,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溫斐心想:這老道倒是有兩下子,一會兒得想個辦法把他支開,免得傷及無辜……說罷,溫斐掏出卷宗道:“楊氏,如今只剩一個王書簡,待你報完此仇就随我去地府了結這宗,等到日落時分這道士我自會想辦法替你引開,記住,沒了我的肉身你萬不可離開王宅半步,亦不可再生事端傷害他人性命,否則你也入不了輪回了!切記切記!
楊氏卷宗微微亮起幽光,以示回應。
王書簡亦步亦趨跟在那道士身後,模樣緊張,“道長,你真能降住那女鬼?”
那老道冷冷側他一眼,十分淡定道:“王公子,你看看四周,已是天羅地網,就等着女鬼一來叫她有去無回,灰飛煙滅。”
他說的這樣自信果斷,溫斐聽見後心中暗自诽謗道:人家尋仇,你個老東西非要到這來湊個熱鬧!
想了想,溫斐變回真身,只見黑不溜秋一團大搖大擺地走進王宅。
剛進門,溫斐尚有些心虛地環顧四周。
……沒人主意到他,又看了看,嗯……鬼也沒有,幸好如今王宅是兇宅的名氣已經被楊招娣打響了,不然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多少有點不雅了,被人看見的話他就沒臉見人了。
确定周圍沒人後,黑團擡起一只腿,撒丫子刨亂地上的朱砂,而後又在那老道畫下的陣法上撒了一泡尿……動作一氣呵成,好不利索。
果然那老道這厲害的陣法被這麽一弄,猶如烈焰逢甘霖,已經是不中看,也不中用了。
溫斐心中暗自給自己開解:都是為了辦差,他可都是為了辦差啊!若不是如此他絕對不是個在人家宅子門口光明正大随意小解之人……罪過罪過。
完事之後,他抖抖腿又跳向門上的黃符一張嘴将那些符咒全部咬得稀碎,那老道嘴中仍然振振有詞,溫斐湊近些聞了聞,突然覺得不對,這道士身上怎麽這麽……?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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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斐心中突然開始有點莫名的不安。
老道也瞥見了腳底打圈圈的小黑狗,眸色一深,似有金光閃過,他冷笑着,語氣有些嫌棄,“哪裏來的黑狗,壞我好事。”
溫斐想到還得引開這道士,忽然心生一計,立馬張大嘴巴狠狠一口咬在他腳上。
老道卻只皺了皺眉,一腳将他踢開。
溫斐見他還想再咬,一撲卻只咬到老道腰間一只破舊竹笛,那老道卻忽然變了臉色,喝道:“放開!”
溫斐哪裏會聽,趁他動手前叼着笛子跑了。
也不知這竹笛有什麽稀罕的,老道着急忙慌地就追着小黑狗跑了出去,他身上卻掉下個圓咕隆咚的玩意,靜靜躺在地上無人在意……
王書簡一轉頭,大院內哪裏還有道士的身影,他慌張不已,連忙喊道:“道長!道長?你去哪了?道長,別留我一個人啊!”
日頭西落,黃昏已至,今天不知為何天黑得仿佛格外快些。
四下靜悄悄的,只能聽到風聲呼嘯,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風聲中竟然夾雜着一絲極輕的嗤笑,就這麽順着風聲鑽進了王書簡的耳朵,讓他霎時間血液倒流,汗毛倒立。
王書簡抱頭蹲在地上,慘叫道:“放過我吧!放過我吧!別來找我……別來找我!我還不想死!”
王書簡哭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招娣,從前是我對不起你,你把我爹我娘都殺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想死!我從前是真心喜歡過你的,你相信我!不然我為何要娶你?放過我吧,我求你了……我知道錯了……我該死,我不是人!求求你放過我吧!只要你願意放過我,我此生都為你立長生牌位日日禱告!招娣……求求你,我不想死……”說到後面,他竟然開始掌掴自己,不一會還算俊俏的臉上立馬腫的老高,左右兩邊的五個指印十分顯眼。
楊招娣只有幽幽虛影飄蕩在他眼前,鬼氣森然,陰冷恐怖,“放過你?你這樣的人永遠不知悔改,你薄情寡義、你蛇蠍心腸、你不想死?呵呵呵,真是可笑!你當然不想死,你猶如臭蟲吸血,欺我體弱,逼迫我委身于你,你可曾問過我想不想?你對我動辄打罵,甚至還用六郎威脅我,你們一家人,把我和我剛出世的孩子逼上死路,可曾問過……我想不想死?”
她懷胎的時候也曾想過,若自己也能生個兒子,那日子是不是會好起來?
可她卻又忽然想起娘親死模樣,想起姐姐們被人牙子拖走那種害怕,娘和姐姐們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愧疚恐慌……
她夜夜做噩夢,她怕下一個被賣掉的就是自己,所以她要勤勞懂事,處處謹小慎微,或許只要她表現得好一點就不會被賣掉。
可老天似乎還是不打算放過她,偏偏叫他遇上了王書簡這個畜牲,那時她也想明白了,害怕也沒有用,害怕也逃不掉被賣掉的命運,無非就是賣給外面的人牙子還是賣給王家的區別……
她心中怨恨,自己明明是個人,卻為何像圈裏的豬一樣被讨價還價般販賣?
每當這時楊招娣就好羨慕自己的弟弟楊六郎。楊三刀從不打他,似乎只有在六郎面前,他才有一點點父親的模樣,楊三刀會給他買糖葫蘆,買小人書,讓他騎在脖子上玩,他甚至都從來不罵六郎,反而會十分慈愛地撫摸六郎的腦袋,說六郎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替楊家争口氣。
六郎其實也很懂事,幫她做家務,念詩給她聽,還會在楊三刀打她的時候用小小的身軀護在她前面。
楊招娣對自己的親弟弟羨慕又嫉妒……可想到如果自己嫁入王家,六郎不定真的就能夠入學堂讀書,她還是點頭答應了,為了六郎被賣掉就被賣掉吧,無論如何,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可惜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王家不給她活路,也不給她的女兒活路,女兒剛出生的時候才那麽小,眼睛都還未睜開,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會有怎樣的命運。
可楊招娣知道,她看見王書簡嫌棄厭惡的眼神,看見婆婆冰冷如霜的面容,看見公公麻木鄙夷的臉色時她就明白了,因為這些神态她都在楊三刀臉上看到過。
所以那一刻楊招娣便知道,這孩子就算活下來也是要走她的老路,像她一樣,像圈裏的豬一樣……
寒冬臘月,漫天大雪,她連抱着孩子的力氣都沒有,世間這樣廣闊,為何卻沒有她們母子的容身之處?
為何沒有她苦命娘親的容身之處?
為何沒有她那五個不知所蹤的姐姐的容身之處?
她的女兒好乖,這樣冷的天她一聲都不哭,楊招娣絮絮叨叨和女兒說了很多,“孩子,娘給你取個名字吧,娘沒有念過書,你可不要嫌棄……娘就是希望你有一個自己的名字,人來這世上走一遭總要的留點什麽……娘不想你叫什麽招娣盼弟,你就叫‘好好’吧,這名字簡單又好聽,希望你來生都能遇上好事,可別再投錯胎,找個好人家……”
“好好,這人世間其實有很多好事的,可惜你這輩子是沒福了,你知道嗎?三四月的時候,山野會開滿漂亮的小花,一片連着一片,淡紫色的,美極了,娘還小時候經常和姐姐們去編花環,戴在頭發上,也可以環在手腕上……”
“還有到了夏天晚上會有一大群螢火蟲,像會飛的星星一樣,娘可以給你捉起來,放在床頭能亮一晚上,這樣你睡覺就不會害怕了。”
“只要立了秋,山裏頭野果子就熟了,你舅舅他也愛吃,有一回為了帶他采果子,他還蜂蟄了好幾個大包,害得我又被打了一頓狠的……對了,好好,舅舅他很厲害,是個讀書人,他會寫字會念詩,以後娘也想送你去讀書,可惜……可惜現在已是隆冬,白茫茫的一片,什麽都沒有,真幹淨啊……”
“好好,娘同你說的你可都記住了?你不要恨娘,不要恨娘那麽狠心把你捂死,咱們村有一座女嬰塔,那裏都是沒能成人的孩子,如今越堆越多了……我遠遠瞧見過幾回,我當時也覺得那些當娘的狠心,好歹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便是日子再苦也得把孩子養大不是,可如今娘不這麽想了……娘只恨當時自己沒有被丢在女嬰塔裏,白白來這人世間遭這一場罪……”
最後,楊招娣抱着孩子走進河中,任由冰冷刺骨的河水将她淹沒,飄飄而下的大雪,很快蓋住了她來時的足跡,不過一刻,這地方仍舊幹幹淨淨,好像她們母女從未來過一樣……
王書簡死命盯着眼前的鬼影,那道士早已不知去向,如今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楊招娣笑了,這笑容卻叫王書簡抖如篩糠,她道:“你可是女子懷胎是什麽樣的感覺?”
王書簡口不能言,頓時吓得屁滾尿流,模樣十分可笑狼狽,他滿頭大汗,臉色發白,只顫抖着腦袋瘋狂搖頭。
然後他愈發面露驚恐,因為他的肚子在一點點脹大,如有孕一般,圓圓隆起,他的四肢百骸也逐漸蔓延上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痛苦,那些痛仿佛有意識似的,慢慢的、一寸寸的爬過他的每一寸肌血,叫他動彈不得,只覺得連呼吸一口都是痛的,世間竟然有如此難以忍受的折磨。
王書簡不由得發出更大的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救救我!!殺了我!!殺了我吧!!救命!”
楊招娣笑容更甚,她捏緊手掌,王書簡卻覺得随着她的動作跨下又傳來劇痛,低頭一看那裏竟然已是鮮血一片,雖然隔着褲子他看不清楚,但感受卻明明白白告訴他,他□□處那裏已經被碾成肉末,劇痛鑽心剜骨,他卻只能慘叫,“不!!!啊啊啊!殺了我!殺了我!!!”
“殺了你?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這些年來,我無一日不在忍受這樣的痛苦,我真後悔,我當時就應該一刀把你們都了結了,也絕不應該叫自己死後都不得安寧!”
楊招娣飛身過來,她的指甲很長,猶如一把閃着銀光的刀刃,王書簡想要躲開卻不能動,那道士布下的符咒和法陣沒有一個起了作用,他心中絕望不已,随着楊招娣的指甲在他肚皮上輕輕一劃,他只覺得腹中又一陣劇痛傳來,幾乎沒把他痛暈過去,這下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腸穿肚爛,而此刻從他血淋淋的腹腔內,竟然爬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嬰,那嬰兒雙眼灰白,嘴巴裂開大口,笑容十分滲人,牙如利刃獸齒,竟然開始掏起他破裂流出的腸髒大快朵頤起來,這般恐怖駭人的場景王書簡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了,他仿佛身處十八層層地獄,眼前是索命的惡鬼,身上是非人的疼痛,這哪裏還是人世間?
他似乎還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直到他咽氣前,那種恐怖的疼痛都依舊在折磨着他……
楊招娣見他咽氣仰天大笑,卻不想這時地上金光一閃,正是方才那道士留下的不明物件,待到那金光消失,王宅內只剩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寒風一過,吹起宅內黃符飄蕩,再無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