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如平日裏那樣,傅長黎晨起之後練功,洗漱好後用了早膳,叫上曹清平一起離開別院。
路過村子口時,傅長黎的馬兒放慢了速度,他側頭朝着村子看了一眼。
正是家家戶戶都做飯的時辰,煙囪裏升起袅袅白煙,偶有雞鳴狗叫,孩童哭鬧之聲。
“怎麽,想到唐絲絲了?”
傅長黎夾緊馬腹,繃着臉道:“沒有。”
曹清平笑着追上去:“長黎等等我。”
上午照舊是要劈柴,傅長黎如今得心應手,幹起活來十分迅速。徐老讓他歇歇,少年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一張如玉面龐更顯英俊。
“不急,歇歇下午再說。”徐老笑眯眯道:“對了,明天就是七夕,記得帶小孩出去玩。我記得鎮子上每年都有各種各樣的活動,她一個小孩子肯定喜歡。”
傅長黎心不在焉嗯了一聲,說自己去溪邊清洗。徐老揮揮手,傅長黎就大踏步離開。
曹清平正在喂徐洪波,見狀也起身跟了出來。
一路到山腳下,上游在左手邊,傅長黎卻往右去。
“長黎,這邊。”
傅長黎愛潔,怎麽會在下游洗臉?曹清平以為傅長黎累糊塗了,所以出言提醒。
傅長黎腳步調轉過來,曹清平莫名的覺得他好像有點……不情願?
眺望遠處,曹清平發現如果在下游處可以看見他們馬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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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如果任何人靠近馬兒,他們都能看見對方。
難道,傅長黎是想看看唐絲絲來沒來?也是,昨日一天未出現,今天怎麽也能來了吧?不過,說不定有事。
但轉念一想,一個小孩能有何事?按照唐絲絲黏人的性子,她的長黎哥哥才是最重要的啊。
胡思亂想總會想到不好的事情,曹清平越想面色越難看,這邊傅長黎已經洗了手,正在洗臉。擡起頭,就見曹清平欲言又止。
“怎麽了?”傅長黎問。
曹清平撓了下鼻子,“長黎,你說唐絲絲沒來,會不會是生病了啊?當然,我只是猜測,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好似很容易生病。”
傅長黎洗臉的動作一頓。
想起小姑娘笑眼彎彎的樣子,臉色紅潤,沒有生病的征兆。傅長黎繼續彎腰清洗,就聽曹清平嘀嘀咕咕說道:
“生病也沒事,小孩病來的快,去的也快……”
“嗯,”傅長黎已經起身了,用帕子擦完臉之後彎腰清理靴子邊緣的塵土,“之前留了銀錢,再說,明日大夫要給春雨看診,若唐絲絲真病了,也一道看了。”
他說的漫不經心,曹清平覺得他應該沒當回事。
。
正是家家戶戶剛吃完晌午飯的時辰,瞧見馬車過去,大家便都出來湊熱鬧。
“是昨天那家吧?”
“肯定是啊,聽說來退婚的。”
“之前不是送了很多好東西嗎?怎麽突然要退婚了?”
“高門大戶裏的彎彎繞繞可多了,咱哪知道啊,幸好唐絲絲年歲小,長的好看嘴巴甜,不愁找不到人家。如果願意,過幾年給我小兒子正好。”
“哈哈哈,你做白日夢呢吧。”
衆人議論紛紛,屋裏卻安靜的針落可聞。
唐絲絲還是縮在角落裏,懷裏靠近心口的位置放着木雕信物,她則是雙手抱着膝蓋,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姿勢,看着屋裏人。
來人看都沒看唐絲絲,只和春雨要婚書和信物。
“東西給了,這些錢立馬是你的,足夠你們去鎮子上買一間大院子,活的舒舒服服自由自在。”
長這麽大春雨都沒見過五十兩,更別提五百兩了。尋常人估計會被大額錢數砸暈,可春雨卻無動于衷。
她實在不忍心看見唐絲絲這樣,想最後争取。問道:“請問世子還在這嗎?我家姑娘想當面交給世子。您看,這婚事畢竟是兩個人的緣分,親手交過去也算了卻這段緣。”
春雨說的有理有據,那人還愣了一下。不過人家是侯府出來的,當然反應的快。
“你找世子也沒用,這件事乃是夫人定下的,再拖延也要退,不如早早退了拿着錢快活,你說是不是?”
來人是侯夫人趙櫻蘭身邊的劉媽媽,她皮笑肉不笑,心道她們這樣的人她可見多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和窮親戚上門打秋風一個意思。
“我們侯夫人心善,一開口就是五百兩,足以可見對你們是關心的,大家各退一步,好聚好散算了。”
先強硬後示好,這一套劉媽媽拿捏的特別好,說完就等着春雨感恩戴德的送婚事。
果然,見春雨神色松動。但片刻後春雨搖頭,還堅持想要見傅長黎。
劉媽媽臉色有點難看。
“唐姑娘年歲小,将來找個舉人當夫君也沒問題,我們侯府畢竟不是普通人家,不是誰都可以進的。”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唐絲絲配不上傅長黎。
春雨面如菜色,趕緊朝着唐絲絲看過去。幸好唐絲絲心思單純,又正傷心,完全沒聽見劉媽媽說什麽。
就算唐絲絲聽見了,她估計也聽不懂。春雨把唐絲絲保護的太好了,小姑娘單純不谙世事。
九歲的唐絲絲此刻遇見了人生中“第二重要”的事情。
第一重要事情是當年父親離家當兵,她哭的一塌糊塗抱着父親,可父親還是走了。
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婚約了,唐絲絲不想放手,她喜歡長黎哥哥。
可是……長黎哥哥好像不喜歡她。不對不對,不是好像,就是不喜歡她,否則怎麽會叫人來退婚呢?
小姑娘越想越傷心,小聲哭泣越發的讓人憐憫。
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大喊大叫,唐絲絲聲音小小的,淚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劉媽媽心軟了幾分,從袖子裏拿出一把高粱饴,“小孩,吃點糖甜甜嘴,別哭了。”
哭的可憐巴巴,她都有點心疼了。
“謝……謝謝……”唐絲絲搖了搖頭。
她杏眸紅紅,鼻尖也哭的紅彤彤,甚至這時候都沒忘了說謝謝。
劉媽媽哎呦兩聲,走到炕邊,再也沒有方才那般淩厲,聲音緩緩道:“給你,好吃的。”
一直沒留心小孩長什麽樣,今天一看,怪讨人喜歡的。
懂事又乖巧,就是命太不好。若是她能投胎到富貴人家,想必一輩子順風順水。
唐絲絲最喜歡甜甜的東西了,可今天不想吃糖,所以又搖頭表示自己不要。劉媽媽也沒勉強,放在她能夠到的地方後就起身,繼續和春雨說話。
這回劉媽媽可都是肺腑之言,将事情剖析的很明白,拿錢痛快退婚是春雨最好的選擇,否則得罪了侯府,到時候竹籃挑水一場空。
正當說話的時候,便聽見外面吹吹打打,好似有人家辦喜事。
只是奏樂之聲越來越近,好似就在唐家門口似的。
春雨朝着窗外看過去,便見到錢氏穿的喜慶,歡快的扭着跨往屋裏走。
“春雨啊,快點給絲絲收拾收拾,哎喲,這是侯府的人吧,我是唐絲絲的娘。”錢氏面帶喜色,像是有什麽大喜的事情,眼睛滴溜溜亂轉,瞧見裝五百兩的匣子後,笑意濃了不少。
“來退婚是不是?好,我同意了,春雨啊,趕緊把婚書拿出來。”錢氏一來,就當家主母的做派,命令春雨做事,但春雨哪裏肯聽她的。
錢氏預料到這種情況發生,示意錢老疤和紅袖過來,強行搜屋子和春雨的身。
“你們做什麽?”春雨掙紮,屋裏亂做一團。
劉媽媽皺着眉頭,但想到是唐家的事情,而且目的馬上就達到了,所以退出到堂屋等着。
屋外是奏樂聲,将屋裏春雨大喊救命的聲音蓋住,李嬸子等人都沒聽見。
很快,就在屋裏房梁上發現了婚書,但是信物還在唐絲絲手裏,錢老疤去搶,唐絲絲就哭着去咬他的手。
“哎,屬狗的是不是?”小孩的牙齒尖利,錢老疤吃痛,直接一巴掌扇到唐絲絲腦袋上。
小姑娘雙鬓被打歪,整個人被大力掀翻,一頭撞到了窗沿上,登時歪在炕上不動了。
“姑娘!”春雨肝髒俱裂。
錢氏拿着婚書和信物出去了,錢老疤和紅袖則是守在門口,但春雨沒心思去追人,她手腳并用的爬上炕,就見小姑娘光潔的腦門上緩緩淌下幾行紅色血跡。
“來人啊,快來人啊!”
春雨的求救聲被外面歡天喜地的唢吶聲蓋住。
一頭是歡天喜地,一頭是哀怨滔天。
哭聲喜樂交織在一起,詭異至極。
“您看看,婚書和信物都在。”
劉媽媽檢查一番後确認無誤,後頭的人便将五百兩匣子給錢氏了。
出了院子瞧見樂隊,劉媽媽察覺出不對。旁邊侍從小聲道:“這不是娶親的仗勢嗎?”
屋子裏,錢氏讓錢老疤控制着春雨,紅袖則是上炕給昏迷的唐絲絲換衣服。
眼看着小姑娘換了一身喜服,春雨死命掙紮着,紅着眼睛像是要吞了錢氏:“你做什麽?放了我家姑娘!”
錢氏正在挨個擦拭銀元寶,聞言笑的慈善:“你們身後依仗沒了,就別那麽嚣張,我也是好心,為唐絲絲找了個富戶人家嫁過去,早早當童養媳也是好事,免得在這破房子吃苦。”
春雨眼裏淬着恨意。“難道你不怕老爺回來怪罪你?喪心病狂!”
錢氏做作的哎呦兩聲:“我可真怕啊~”
“我怕什麽我是看人家侯府不要唐絲絲了,怕她以後嫁不出去,所以才費心思張羅這門親事。春雨啊,等老爺回來,板上釘釘了,再說,我做的是好事啊,被退婚再找婆家不是那麽容易的。”
紅袖已經給唐絲絲收拾好了,随意的擦幹血跡,背着小姑娘就要往外去。
“你回來!把姑娘還給我!”
春雨剛喊幾句就被錢老疤捂住嘴,一無所知的唐絲絲被人塞進喜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