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外面的哄笑聲傳到屋裏,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取笑錢老疤,說他癞蛤蟆啥肉都想吃。
錢老疤被落了面子尴尬不已,但強撐着自己怒罵衆人:“你們懂什麽,去去,別在我家門口圍着。”
“喲,這家是姓唐,可不姓錢!”
有那嘴厲害的嬸子呸了一聲,錢老疤自知吵不過,夾着尾巴趕緊進去了。
“春雨,這下你放心了吧?”李嬸子笑着拍了拍春雨的肩膀道:
“我瞧着那孩子年歲雖小,但估摸着他心裏有數。”
話是這麽說,但春雨還是緊張,錢氏比錢老疤更難纏。
“長黎哥哥,走這邊。”
眼看着紅袖過來引路,要往隔壁錢氏房裏去,唐絲絲趕緊上前幾步,小手指着自己的房間。
傅長黎來過這,自然知道主屋是唐絲絲住,所以想都不想擡腿就朝着主屋去了。
“公子,這邊請。”紅袖快跑幾步攔在傅長黎身前。
她不知道傅長黎的身份,只知道是個長相俊美的公子哥,紅袖還有點不好意思看他,羞答答的道:“夫人等候您多時了。”
意思就是,你該先去看唐夫人錢氏。
傅長黎停下腳步,後頭的曹清平暗道不好。
鄉野村民不知永安侯府,自然不知道永安侯府世子傅長黎的性子。瞧着他對唐絲絲還算不錯,但那也只是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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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其他人,傅長黎從沒有耐心。
說到底這是唐家,若鬧的不好看,打的也是永安侯府的臉。
傅長黎掀了掀眼皮:“讓開。”
久居上位者的氣息散開,紅袖吓了一跳,下意識的聽從退後一步。傅長黎等人直接跨過門檻,進屋去了。
紅袖反應過來時再阻攔已經來不及了,錢老疤小跑着過來,怒斥紅袖不中用。
紅袖白了他一眼:“你也沒把人攔住啊。”
說完哼了一聲去找錢氏了。
。
傅長黎剛進門,就瞧見屋裏站了兩排人,大有夾道歡迎的意思。
春雨笑着道:“傅公子快請坐。”
李嬸子等人雖然也好奇,但覺得傅長黎也是個孩子,大抵會面子薄,于是招呼幾個嬸子去院子裏坐着,也方便看錢氏要作什麽幺蛾子。
等屋裏安靜下來,春雨一條腿蹦着去倒茶。
“茶葉還是公子叫人送的,一直沒喝,正好用上了。”
春雨笑着解開茶包,唐絲絲懂事的去端來熱水。
只是小姑娘費力的拎着熱水壺,水壺蓋晃悠悠,偶有水珠迸濺出來。
曹清平看的揪心,趕緊接了過來,還囑咐道:“絲絲,你自己不可以碰熱水,免得燙傷。”
唐絲絲點頭:“平日裏都是春雨姐姐弄,現在姐姐腿不舒服才是我做。”
春雨笑了笑,還不忘感謝傅長黎派來的大夫。
屋裏人說了好半天了,傅長黎靠在椅背上,神色漠然。
春雨摸不準這位爺的脾氣,便先泡茶,還把村民們送的果子拿出來招待。
唐絲絲捧着一個最大最紅的果子,走到傅長黎身前遞給他。
“長黎哥哥吃,很甜的。”
就像初見那日她捧着大鵝,問他吃不吃,很香。
小孩不大,怎麽這麽貪吃?
傅長黎伸出食指抵住要送到嘴邊的紅果子:“不吃。”
唐絲絲不理解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吃甜甜的果子呢?但見傅長黎別過頭,眼神都沒往果子上落,看來說的是真的。
倆人的互動被曹清平看在眼中,他覺得有唐絲絲在身邊,表弟整個人都活泛了許多。
下一瞬,紅果子就被送到自己面前。“哥哥,給你吃,最大最紅的果子。”
小孩可愛的曹清平心都化了,忙不疊的應了兩聲,接過來道謝。
傅長黎觑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春雨泡好茶水,唐絲絲自告奮勇的送來,當然要第一個給長黎哥哥。剛走了幾步,便聽見一陣腳步聲,人還沒進屋,聲音先透過牆壁穿了過來。
“聽說女婿上門了,在哪裏呢,快讓我瞧瞧。”
是錢氏的聲音。
唐絲絲害怕錢氏,當即縮了下脖子,手裏的茶杯晃了幾下,被一只大掌托住。
“給我。”傅長黎低聲說完,那邊錢氏也進來了。
“你就是女婿吧?”錢氏上下打量人,十分滿意。尤其是見他臉上有笑意的時候,錢氏心裏更是有底。
像這種高門大戶出來的人,最注重臉面,怎麽可能不見她?婚書既然是真的,那她可就是未來岳母,不管如何,對方都要客客氣氣的待她才是。
錢氏直接坐在炕邊上,見少年起身,她更滿意了,拿出十二分的慈愛,笑着道:“叫長黎是吧?別客氣,就當到了自己家,快坐快坐。”
“瞧瞧,才十幾歲就長這麽高了。”錢氏一口氣說了不少好話。不管是世家公子還是鄉野村民,都喜歡聽好聽的。當年錢氏就是靠着能說會道,才讓唐屠戶動了娶她的心思。
少年臉上的笑容添了幾分尴尬:“我不是,他才是。”
錢氏:……
視線一轉,旁邊坐着個面皮更盛的少年郎,姿态慵懶,長指托着茶盞正在品香茗。
他眼簾垂下,根本沒往錢氏的方向看,左手放在膝蓋上一下下的敲擊,姿勢随意卻透着矜貴。
錢氏一愣。
這位少年身上的氣勢明顯比方才那個還盛,光是看那張臉就讓人覺得,他就是豪門大家出身的貴公子。
錢氏記得當時看婚書,傅家的公子今年才十五歲而已,竟然如此沉穩了嗎?
“那個……你是長黎啊,”錢氏尬笑兩聲,“我是絲絲的娘。”
“你不是!”
一直未言語的小姑娘忽地大喊一聲,但對上錢氏眼神後,她往傅長黎身側躲,一只手還捏着傅長黎的衣袖。
好好的妝花緞錦袍,被她捏出褶皺了。
傅長黎蹙了下眉。
“有事?”
唐絲絲趕緊松手,大大的眼睛透着無措,卻還是不肯離開傅長黎身側。
“我沒事,”她聲音小小的。
錢氏拿出當家主母的派頭,呵斥唐絲絲道:“在外面瘋了一天,就知道和村裏那些野孩子玩,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趕緊給長黎賠罪!”
屋裏安靜的針落可聞,甚至能聽見唐絲絲略急的呼吸聲。
小姑娘的一雙杏眸紅彤彤的蓄滿了水珠,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來。
她害怕錢氏,最依賴春雨,現在又多了個傅長黎。但是她的長黎哥哥……好像很讨厭她。
越想越悲傷,視線模糊起來。唐絲絲低頭擦了擦眼淚,剛要開口說話,便聽見傅長黎冷冷的道:“我是問,你有事嗎?”
少年淩厲的目光掃向錢氏,将茶盞遞給旁邊的唐絲絲。
“續茶。”聲音放緩了幾分。
唐絲絲破涕為笑,趕緊去倒茶水。
“我是唐絲絲的……”想起方才小姑娘那聲喊,錢氏把娘這個字咽了下去,“唐絲絲的長輩,你看,也不知道你來,家裏沒什麽好東西。紅袖,去把房裏的糕點拿來。”
為了等傅長黎,錢氏花了大本錢,隔兩天就讓錢老疤去買糕點。這不,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紅袖很快回來,把糕點往傅長黎手邊的桌子上放,唐絲絲咽了咽口水,不過乖巧的沒動。
錢氏還在笑着說什麽,傅長黎沒耐心聽,于是開口道:“春雨的賣身契可是在你手裏?”
“在的。”
傅長黎身子離開椅背,接過唐絲絲端着的茶盞,聲音淡淡的道:“春雨是唐絲絲的人,按理說,也該将賣身契放在唐絲絲手裏。”
錢氏面色一變,怎麽也想不到,傅長黎竟然會開口問這個。“長黎,其中事情複雜,所以……”
“叫我傅公子或者傅世子都行,”傅長黎打斷錢氏,聲音沒什麽起伏道:“春雨為何賣身,又為何遲遲未取回賣身契,這些我都知曉,難道要讓我一件件的說出來”
少年青蔥年紀,但談吐不俗,一針見血。
錢氏白了臉,認定是唐絲絲說了她的壞話,傅長黎才對她有誤解。既然想攀上這門親事,那就得客客氣氣的,所以錢氏不想違背傅長黎的意思,立刻叫紅袖将賣身契取來。
當着傅長黎的面,錢氏笑盈盈的把賣身契遞給春雨,還道:“花了四十兩銀子。”
春雨:“若不是有人阻撓,本不用多花錢。但夫人錢都花了,那便謝夫人破費了。”
錢氏:!
她的意思是讓春雨将錢給她啊!如果不給,那豈不是她搭了四十兩?
“傅世子,您看……”
錢氏搓着手,尋思着有現成的財神爺,他手指縫漏下來的就夠四十兩了。
“嗯,給了就好。”傅長黎說完就低頭飲茶。
錢氏徹底懵了。
四十兩啊!那可是自己的首飾變賣換來的錢!
如果傅長黎不在,錢氏肯定要大鬧一場,但現在為了攀關系,她只能故作賢惠,苦往肚子裏吞。
“家裏可還好?何時來的這邊?”錢氏轉過話題,明明面如菜色,卻強撐着笑意,“現在住在哪裏呢?告訴我地址,哪日我去拜訪。”
錢氏想通了,四十兩而已,攀上侯府,別說幾十兩,幾百兩也有的。卻不想傅長黎将茶盞放下起身,作勢要走。
“在這用晚飯吧,”錢氏追了上去,一直說話,讨好之意再明顯不過。
傅長黎懶得理她,只能曹清平偶爾回個話。上了馬匹之後,錢氏依舊不死心,還說讓傅長黎明日再來。
唐絲絲也舍不得她的長黎哥哥走,于是喊道:“長黎哥哥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我呀?”
曹清平心想怕是沒時間了。
既然徐老答應指導他,想必最近一段時間他都無暇分身。而且,唐絲絲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再見面估計要等回京城告別時候。
果然,傅長黎只說讓她乖乖聽春雨的話,然後就駕馬離去。曹清平笑着和唐絲絲招手:“絲絲,再見。”
今日因到村子裏,所以回來的時辰比往日晚。到別院時候天都黑了,唯有燈籠散發微弱的光亮。
門口立着侯夫人趙櫻蘭的大丫鬟,溫溫柔柔的朝着傅長黎行禮,道:“世子爺,夫人請您過去。”
往日裏他只是早上過去請安,晚上回來就直接回自己房裏。這還是第一次,母親專門叫他。
傅長黎颔首,曹清平也想着看看姨母,幾人腳尖調轉朝着主院去了。
路上問大丫鬟:“母親可是身體不适?”
大丫鬟欲言又止,傅長黎隐隐覺得不對。
待進屋之後,瞧見趙櫻蘭坐在那似乎不悅。
“母親,我回來了,晚上可曾用藥?”
自打幾年前的事情後,趙櫻蘭備受打擊身子日漸虛弱,每日都要用藥調理。但身體能治愈,心裏的傷痛卻是無藥可醫。
“用了。”
傅長黎聽出趙櫻蘭說話語氣不太對:“母親,怎麽了?”
“長黎,你有事情瞞着我吧。”
後頭的曹清平心裏一咯噔。
完了,這是發現傅長黎習武,還是發現唐絲絲的事了?
不管哪一個,都不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