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行

第8章 往事

往事

馄饨很好吃，林書行覺得不比那天去鎮上的時候吃的那家差。就是湯略顯寡淡，這也是他自己的問題，他不會調味。

吃完飯，陸大爺要來收拾碗筷，林書行自然不能讓老人做這些，忙道：“我自己來吧，刷碗我會！”

林書行很堅決，陸大爺也沒跟他争，走到院子的躺椅上坐下：“你是個好孩子。”

林書行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淳樸的稱贊了，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你多大了，結婚了沒有？！”陸大爺突然來了閑聊的性質。

“三十二了，還沒結婚。”林書行覺得陸大爺肯定猜不到他的年紀。

果然，陸大爺聞言很是吃驚：“你都三十二了？！咋看着這麽顯小呢！”

林書行：“可能是因為自由職業的緣故吧！”因為不出門，不需要風吹日曬，不過早年趕稿熬夜的時候臉色也不好，說起來還得歸功于這幾年的懈怠。

陸大爺：“自由職業，啥叫自由職業？！”

“額，就是自己做工作，不用去單位上班。”林書行想了想解釋道。

“那我家峥子是不是也算是自由職業？”

林書行：“還真算。”

“峥子也是好孩子。”陸大爺感慨道：“他也沒結婚呢，都是我拖累他了！”

林書行：“您別這麽說，他說您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要不是為了照顧我他就可以去大城市了，他那麽聰明，學習也好，本來都考上大學啦！”陸大爺說着擡手抹了抹眼：“我家峥子可愛讀書啦！”

“那...他為什麽沒去呢？！”林書行知道自己應該遏制住好奇心，但他太想知道了。陸大爺所說的陸峥是他完全不知道的陸峥。

“他媽媽走的早，我身體又不好。他爸爸也是個不争氣的，總想着投機取巧不正幹，讓人家騙了不但沒掙到錢還欠了好幾萬。要債的天天上門吵鬧，峥子就出去打工掙錢還賬了。”

“他爸爸就天天喝酒打牌，有一次在鎮上喝多了回來的時候讓車撞了，拉到醫院沒多久就不行了。對方是賠了錢，可那個時候家裏的帳也還的差不多了，峥子也不可能去上大學了！”

“我讓峥子拿了錢去城裏別回來了，他卻留下了，再也沒有出去過。我讓他早點成家他也不聽，我知道他有他自己的想法，除了這件事他不聽我的，其他的事從來沒有惹我生氣過。是我拖累他了。”

林書行想到自己屋裏的那些書，心裏一陣陣鈍痛起來。他以為陸峥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青年，沒受過什麽教育，沒有什麽理想，就這樣随遇而安，只是比一般人沉靜些。原來他什麽都不知道卻自以為了解這個人。

“我跟你說的這些，你別去問峥子。”最後陸大爺叮囑道。

林書行喉頭哽咽，只能點點頭。

陸大爺又道：“你來了挺好的，峥子沒什麽朋友，我看得出來他挺喜歡你，跟你聊得來。”

“可是我們也不怎麽聊的。”林書行有些意外。

陸大爺：“嗯，他就是話少。但我了解他。”

林書行渾渾噩噩的回了屋，再坐在小書櫃前，原來這裏的書都是陸峥讀過的嗎？虧得自己一個寫書人，向來不屑與庸俗為伍，原來竟是如此自傲。久違的，林書行有了想要寫些什麽的沖動。

中午，陸峥趕回來做飯。為了節省時間他騎了自行車，老式的鳳凰牌自行車，要是放到市裏可以進博物館了，在鄉間騎着倒很适宜。

林書行聽見動靜就過來前院想要幫忙，陸峥專門趕回來做飯還要給他端到屋裏他可做不出來，尤其是在聽了陸大爺的那些話之後。

十一月初即便是中午也不暖和了，林書行穿起了剛買的長袖衛衣，而陸峥一件長袖T恤回來還一身的汗。

“我給你幫忙！”

陸峥看了看林書行的一身新衣，笑了笑：“不用。”

林書行：“要不你給我個圍裙？！”

陸峥那盆淘了米：“你幫我把冰箱裏的臘肉和炸丸子拿出來吧！”

“好的。”

陸大爺：“下午啥時候過去？！”

陸峥：“一點半，晚上到六點半，今天吃飯可能要晚點。”

“你注意安全就行，別挂着我們。”

“對。”林書行附和道：“騎車子多長時間？”

陸峥：“很近，五六分鐘就到。”

林書行看了看時間：“那你吃完飯還能休息半個小時。”

陸峥把臘肉切丁放進米飯裏一起蒸上，又摘了青菜洗幹淨跟丸子一起炖了個燴菜。半個小時後熱氣騰騰的飯菜就上了桌。

陸峥看向林書行：“你...”

林書行：“我就在這吃吧！”一起吃飯還能省點碗碟，雖然陸峥怕他不習慣開始要給他分盤，但林書行拒絕了。他并非沒吃過苦，早年在外面采風的時候也睡過帳篷，吃過大鍋飯，條件遠不如現在。

人其實是适應性很強的。

吃完飯陸峥要刷碗，林書行：“我來吧，你休息一會兒！”

“晚上再刷吧！”陸峥自然不可能讓林書行來。

“那...你休息，我回去了。”

“嗯。”

下午，林書行想要出去走走。他看見隔壁家院子裏的柿子樹上挂滿了柿子，這個季節已經都熟了，黃澄澄像小燈籠一般喜人。

“陸大爺，我出去轉轉。”林書行出門前過去跟陸大爺打了個招呼。

陸大爺：“你自己去啊？！你腳能行？”

“嗯，沒事，我就在附近走走。”林書行說着晃了晃腳，他的腳踝還有點隐痛，但已經不礙事了

陸大爺點點頭：“行吧，注意安全。”

林書行覺得陸大爺可能确實年紀大了，把他跟陸峥都還看做小孩子。就在他要離開的時候又聽陸大爺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峥子的腿受過傷。”

“什麽時候？”林書行很是驚訝，因為根本看不出來，于是他又想那應該是無礙的。

“他在外面打工的時候，沒傷到根骨，但留了一道疤。”陸大爺的聲音很低：“從膝蓋一直到小腿。”

難怪陸大爺一直提醒陸峥要注意安全。

林書行：“我會注意安全的。”

午後的村子很安靜，年輕人都去大城市了，至少也在縣城，在鎮上。還留在這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幾乎任何時候這裏都是安靜的。

這裏很多人家都種了柿子樹，這個時節葉子都掉光了，只剩果子挂在枝頭，襯着湛藍色的晴空，十分上鏡。林書行拍了不少照片，他覺得他可以轉型出影集了。

作家，攝影家，當你有了第一個稱謂之後再往後添加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陸峥幫忙修房子的那家人應該就是村子裏的，林書行突然就有了個念頭，他想到那戶人家裏去看一看。

村子不大，全部轉一遍也用不了一個小時。林書行就這樣一條胡同一條胡同的找過去，終于看到一戶家門口壘着磚塊拌着水泥正在施工的宅子。

院子裏有雜亂的說話聲，林書行走過去，就看見裏面有五六個人，還紮起了架子。在架子上壘磚的正是陸峥，有人專門在下面負責給他遞磚，此外還有抹水泥的。院子裏擺着張方桌，上面有茶水和煙。

“找誰的？”坐在桌旁抽煙休息的人看見林書行便問道。

林書行：“随便轉轉。”

陸峥聽見他的聲音，回頭看過來：“你怎麽來了？！”

給他遞轉的人用胳膊摸了摸臉：“認識？”

陸峥：“我的家的住客。”他把手裏的磚壘好從架子上下來，走到林書行面前：“你怎麽來了，出啥事了嗎？！”

林書行：“沒有，我就想出來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這了。”

“嗯，沒事就好。”陸峥聞言神情似乎放松了，拿起搭在一遍車把上的毛巾擦了把臉。現在的天氣他只穿了一件背心還出了一身汗，可見體力消耗之大。

林書行看了看陸峥的褲腿，不知道他腿上的傷疤是什麽樣子的，也不知道夏天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會一直穿着長褲。

“那正好休息一會兒吧，來來來，一起喝點水！”遞磚的男人見是陸峥的住客便熱情的招呼起來，林書行這才看出來他就是去找陸峥的那個人，好像是叫二壯來着。

陸峥怕林書行不習慣這樣的場面，有些不贊同的看了二壯一眼。林書行卻挺客氣的道：“不打擾嗎？”

二壯：“不打擾，不打擾，請坐請坐！”

林書行客随主便：“那謝謝啦！”

“哎，哪裏話，峥子都給我說了，你特別通情達理，要不然他不能來！你知道現在村裏大工可不好找！”二壯一邊說一邊給林書行遞煙。

林書行：“謝謝，我不抽煙。”

二壯也不勉強：“那行，不抽煙喝水吧！”

陸峥已經拿了一個新杯子過來，二壯給他倒上茶。

林書行：“謝謝！”

二壯‘哈哈’一笑：“嗨，別客氣，我們都是粗人，你這謝來謝去的我們都不知道手腳該往哪放了！”

陸峥瞪了二壯一眼，然後對林書行道：“杯子燙過了。”

“嗯。”謝字在林書行嘴邊打了個轉又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