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同樣一宿沒睡好,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到天亮的程陽,第二天頂着一雙熊貓眼,在後廚兵荒馬亂,好幾次因為精神不濟,在搬東西時幾次差點摔倒,主廚覺得他這樣實在太危險,念在他平時兢兢業業的份上,做主讓他提前半天下班,回去好好休息。
程陽乖乖地道謝,去更衣室換好衣服就往宿舍走。
一只腳好好踏出餐廳大門,就看到站在花壇旁邊的顧承恩,穿着和昨天一樣的衣服,看着比他還要憔悴。
程陽本來想狠心一點,當做沒看見直接就走,但到底舍不得,自己放在心上執念這麽多年的人,想念有多少,心疼只會更多。
腳步下意識的加快,程陽花了幾秒鐘走到顧承恩面前:"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跟過來的。"顧承恩音色本身就低,此刻有些啞,一股濃濃地疲倦和難過撲面而來。
這樣的情緒太不适合他,在程陽的記憶裏,小時候的顧承恩驕傲,冷淡,除了對他寵溺,對什麽都不在意,連知道養育自己多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的時候都能波瀾不驚。
程陽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髒抽抽的,有些疼。
"我只是想多看看你。"見程陽半天不說話,他以為程陽生氣了,又解釋一句。
丢失了七年的時光,昨日短暫的相見如何能填滿,顧承恩幾乎是有些貪婪地看着眼前這個有着過去的影子,卻又截然不同的,長大了的程陽。
他還是像過去一樣可愛漂亮,巴掌大的小臉,那雙眼睛依然大而水靈,唇色很淺,但唇型很好看,上揚的嘴角像一只貓,但氣質卻變了很多,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冷淡疏離的味道。
大概是站的太久,心思百轉千回地交織一天,顧承恩突然有些胃疼,他皺皺眉,想強壓下左腹處翻湧的疼痛,額頭上冒出一點細細密密的汗。
程陽一直盯着他,把他的變化看在眼裏,他伸手附上顧承恩的額頭,又摸摸他的臉,着急地問他:"你怎麽了?"
大概是額頭上柔軟的觸感讓他放下硬撐,他拉起程陽的手,放在自己的胃部,低聲回應:"胃疼。"
"胃疼你跟這站着?疼死你得了。"眼看程陽又要生氣,顧承恩苦笑一聲:"剛剛才疼的。"
本來想說心更疼,話到嘴邊生生轉了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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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剛剛走出餐廳的程陽又走了回去,還搭了個xl號的拖油瓶。
他跟經理說了一聲,把顧承恩帶到二樓的一個空包間,給他倒了杯熱水,又去隔壁藥店買了胃藥。
胃疼來的巧走得急,顧承恩其實在程陽買回藥之前就不疼了,但還是就着程陽的手把藥吃了。
程陽坐在他面前,顧承恩把頭一低,直接用嘴去接他遞過來的藥丸,嘴唇碰到程陽掌心的時候,兩個人心裏都猛然一震。
太過親密的觸感,和曾經每個相擁而眠的夜晚一樣,暖上心頭。
顧承恩到底是鎮定些,雖然昨日初見程陽,百感交集之下有些失态,現在也拾起他十年如一日的冷靜。他迅速把藥吃進嘴裏,然後面色如常地拿起剩下的半杯水,把藥送進去。
程陽見他臉色好一點,不想再多糾纏,起身欲走,顧承恩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自己懷裏。
一陣天旋地轉,程陽就從自己的椅子上,坐到了顧承恩的懷裏。
程陽并不覺得害羞,這些都是他小時候日常行為之一,就算現在長大了,他也還是他,顧承恩也還是顧承恩。但他還有有些惱怒,憑什麽顧承恩能毫無心理負擔地無視這七年的分別,而只有自己耿耿于懷。
他一口咬在顧承恩的脖子上,下了狠勁,直到嘴裏嘗到血腥味,才松了口。
一圈帶血的牙印,張牙舞爪地印在顧承恩修長的脖頸上,顧承恩一動不動,臉上甚至帶着笑意,仿佛就算此刻程陽咬斷他的大動脈,他也能甘之如饴。
程陽咬完之後,有點心疼,自己又湊上去親了親,把顧承恩的心都親化了。
他用力地把程陽抱在自己懷裏,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帶着無盡的思念和痛苦,沉沉地喊了一聲:"陽陽。"
程陽鼻子立刻就酸了,眼圈也有些發紅,他帶着哭腔,委委屈屈地罵了一句:"你混蛋。"
"嗯,我混蛋。"顧承恩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擡起自己埋在他脖頸的腦袋,把委屈得不行的人揉進自己的懷裏。
程陽在顧承恩懷裏狠狠地哭了一場,單薄肩膀抖得顧承恩心都要碎了,手一下下輕撫他的後背。
程陽哭了很久,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給他,最後停下來的時候,還有些控制不住地抽抽,他把臉埋在他懷裏,悶聲悶氣地威脅:"再有一次,我就不找你了。"
"不會再有下一次。"顧承恩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心裏發狠。
半個小時前,是程陽扶着大號拖油瓶走進包間的,半個小時後,是那個大號拖油瓶把程陽抱出來的。
因為程陽哭累了,眼睛又紅又腫,不好意思見人,本來撒嬌想要顧承恩像小時候一樣背他,可顧承恩二話不說就像抱小孩一樣把他抱起來了。
顧承恩在路邊打了個車,把程陽帶到自己住的地方。
這間公寓的陳設,跟時見哥那間如出一轍,仿佛是出自一個設計師之手。黑白灰的冷色調,一塵不染的地板,家具整潔如新,連雜志都擺得規規矩矩,看不到一點煙火氣。
時見哥家好歹還做飯吶,他瞥了一眼連鍋都沒拆封的廚房,心裏一陣吐槽。
"你都不做飯的嗎?"程陽無語地問。
顧承恩拉開冰箱,看到裏面僅剩的一瓶牛奶,還是夏喬買的。
他把牛奶拿出來,接了點熱水,一邊把牛奶放在熱水裏溫着,一邊回答:"上學都在學校吃,放假叫外賣。"
他不是不會做飯,只是一個人,他懶得做飯。
"你昨天不是去給你弟送飯嗎?"程陽疑惑。
"哦,那是昨天正好吃去吃飯,他打電話給我,順手打包的。"要不是他昨天妥協于夏喬死纏爛打地哀求,也不會遇到程陽,不知道他有沒有餓死在畫室。
昨天夏喬打了他無數個電話,他沒心思接,索性把電池拔了。
"哦,你都有弟弟了啊。"程陽低着頭,一聲輕嘆。
顧承恩哪裏會聽不出來他話裏的酸味兒,連忙安撫:"是沈建斌戰友的兒子,我沒搬出前住隔壁,比我小一歲。"
說着,想起廚房裏還溫着牛奶,趕緊去拿過來,遞給程陽:"把牛奶喝了,然後睡一覺。"他心疼地摸了摸程陽發青的眼睑。
程陽喝了一半,習慣性地把另一半遞到顧承恩的嘴邊,顧承恩笑着接過來,三兩口就喝光半盒牛奶,然後把程陽帶到自己的卧室。
程陽确實困得很,沒再鬧別扭,乖乖躺在被子裏,顧承恩剛一起身,就被程陽拉住:"你去哪?"
"我去把空調溫度打高點,怕你睡着會覺得冷。"程陽小時候就身體不好,特別怕冷,冬天總是穿得特別多,走路一扭一扭的,像個企鵝。
"哦。"程陽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感覺不好意思,讪讪地松開手。
顧承恩寵溺捏了捏他的鼻子,把溫度調好幾度,然後掀開被子,緊貼着程陽躺下,順手把人撈進自己懷裏。
兩個情緒大動,累極了的人很快就進去夢鄉。他們還像小時候一樣,程陽摟着顧承恩的脖子,顧承恩環着程陽的腰,在這個夏日的午後,相擁而眠。
這七年的時間像是刮了一場海嘯,帶走原本很多東西,小樓房,紅木窗,窗外的無花果樹,樹下的秋千架,它們變成了清冷的公寓,空調的冷風,和車水馬龍的街道,萬幸的是,海浪停下的時候彼此都在。
兩人再次醒來時,天都黑了,放眼望去,就能看到窗外的輝煌的燈火。
"A市好亮。"程陽趴在顧承恩的懷裏,看着窗外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喃喃自語。
顧承恩把他往讓提了提,以便去親吻他的嘴巴,親了一會,才回答:"嗯,亮得人夜晚都睡不着。"
程陽由着他親,親完以後還不夠,還在他的臉上輕輕咬了一口,留下一小圈淺淺的牙印。程陽滿意地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跡,自誇道:"我牙口真好。"
"你哪哪都好。"顧承恩發自內心地說,說完又補充一句:"就是太瘦了。"
"嗯,最近好像是瘦了點。"程陽把手舉到眼前,上下打量一番,承認了自己的這個微不足道又讓某人心疼的缺點。
"我們去吃飯吧。"程陽的肚子突然叫了一聲,他想起來顧承恩今天還胃疼,連忙從他身上趴起來。
兩人穿好衣服,就近去了樓下的餐廳吃飯。
"我遇到時見哥和林深哥了。"程陽往嘴裏塞了一口糖醋排骨,還沒嚼完呢,腦子裏就想起這事,趕緊跟顧承德說了。
顧承恩給他倒了一杯水,不以為意:"嗯。"
"你這事什麽反應,你不覺得很有緣分嗎。"程陽有些不滿顧承恩的敷衍态度。
顧承恩依然目光溫柔地看着程陽:"對我來說,只有遇見你才是緣分。"
程陽沒有搭理顧承恩突如其來的甜言蜜語,而且在為自己明天上班考慮路程遠近問題:"我明天還要上班,你這離我上班的地方太遠了,我晚上得回宿舍。"
程陽提起這事,顧承恩才想起來問:"你在哪個餐廳上班?你才多大,他們招童工?"
"那是時見哥媽媽的餐廳,破例幫我的。"
"你缺錢嗎?你怎麽來這裏的?"
"我不缺錢,外公去世了,我沒牽沒挂的,就把裁縫店賣了,來了這裏。"程陽說的輕描淡寫,好像那個之前和棺材枯坐一夜的人不是自己,那洶湧又無處安放的孤獨也不屬于自己。
"外公什麽時候走的?你沒有讀書?"
"今年六月初,沒讀了,中考的前夜跑出來的,你也知道,我小時候就腦子不好,費死力也記不住那些之乎者也。"
"那你有什麽打算?"明明才18歲不到學生,此刻卻比宋老頭更像個長輩,顧承恩收斂了神色,仔細傾聽程陽的想法。
"沒有什麽打算,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就先這麽着吧,等我想想再說。"程陽漫不經心地應着。
顧承恩沉思了一會:"要不你接着上學吧,你現在太小了,學不會也沒關系,我教你,等你長大一點,想到自己要去做什麽,我們再換好不好。"
"我想想。"程陽把最後一塊排骨吃掉,然後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歪着頭看着顧承恩,說:"光問我,你也說說自己呗。"
顧承恩停頓一會,從兜裏摸出一只煙,點燃,吸了一口,吐了個煙圈,才緩緩開口:"我被沈建斌帶回來以後,鬧了很久,每天跟他大吵,他把我關在家裏,第一年根本沒法上學,所以留了級,後來發現這些微不足道的反抗沒用,家裏的東西摔了又買,根本無濟于事,就想別的辦法,我開始規矩上學,慢慢攢生活費,偷偷去買車票,但是沒有身份證買不了,正想混過去的時候,被他抓了回去,打了一頓,然後每天上放學的時候,都會派人盯着我,一直到我上高中。"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又吸了口煙,接着說:"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就有多恨他,十四歲的時候,我提着刀潛進他的房間,想趁他睡着殺了他。他是特種兵出生,警惕性很強,還沒走到床邊,他就醒了。反手就把我手裏的刀搶到自己的手上,一秒鐘的時間,刀就架在我自己的脖子上。可能是我那次也吓着他了,他沒想到我已經恨到想要他的命,畢竟他打我打得再兇,也沒想殺了我。他開始妥協,答應我如果消停的念完高中,大學志願他不插手。"
一根煙燃盡的時候,這七年的經歷也走馬觀花地在顧承恩面前走了一圈,他挑了開頭和結局,簡而概之地講完了這場兩敗俱傷的拉鋸戰。
程陽一言不發的聽着,聽完之後,一臉不高興地看着顧承恩:"以後不準抽煙。"
"好。"顧承恩看着程陽不高興的小臉,自己卻很高興。
當天晚上,顧承恩還是把程陽帶回了自己的公寓。
兩人吃完飯後,顧承恩把程陽抱在懷裏,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的節目都沒什麽心思看,任由它放着,兩人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說了半天話。
十點鐘的時候,程陽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跟顧承恩撒嬌:"承哥哥,親親。"
顧承恩從善如流地覆上嘴唇,在他軟軟的嘴巴上添了一圈,然後把舌尖抵進他的嘴裏:"張嘴。"
程陽乖乖張開嘴巴,方便顧承恩在他嘴裏肆虐,兩人又在沙發上膩歪了一會,顧承恩才把懷裏的人抱回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送他去上班,他把程陽抱下車的時候,程陽還閉着眼睛,趴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打盹。
"陽陽,要不別去了。"顧承恩看程陽半睡不醒的樣子,有點心疼,卻不知程陽早就醒了,只是想跟他撒個嬌而已。
"沒事啦。"程陽立刻清醒過來,一秒鐘的時間,眼睛恢複清明。
顧承恩只好放任他去,晚上九點半,他又準時在餐廳門口等他下班,就這樣來回幾天後,程陽覺得麻煩,便辭了職。
辭職之後,程陽一直待在顧承恩的公寓,趁着空閑時間,買了些繪畫用品,閑暇時候,偶爾支起畫架畫畫。
顧承恩對此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學的畫畫?"顧承恩看着他畫好的一副風景畫,問他。
"四年級的時候,沒事做,就待在家裏畫畫,畫着畫着,覺得還挺有意思,就堅持了幾年。"程陽再次上下遠近打量一下自己的畫作,覺得沒什麽大毛病,開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夏喬也畫畫。"顧承恩突然想起那個幾乎快要被自己遺忘的"弟弟","就是沈建斌戰友的兒子。"他現在可不敢當着程陽的面稱呼他為弟弟。
"是那個綠眼睛的男生?"雖然八九不離十,但程陽還是想确認一下心中所想。
"你怎麽知道?"
"我見過他。"程陽把那天遇到夏喬的事講了一遍,"待會去趟超市吧,家裏沒菜了。"這些天,因為程陽的入住,家裏的廚房終于不用被閑置,那口鐵鍋表示很欣慰。
抽油煙機也是。
"嗯,馬上就要開學了,你想好要不要上學,要是上學,我還得找夏喬幫忙,他二叔我們學校的校長。"顧承恩走到程陽旁邊親了他一口,然後回房拿衣服洗澡。
"上吧,不上也不知道幹嘛。"
"好。"
兩人收拾好,準備出門時已經快六點,好在樓下就是超市,兩人買了些菜,牛奶和零食,結賬時,顧承恩面不改色地拿了兩盒安全套。
大號,輕薄,草莓味。
程陽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倒是收銀的妹子,眼睛一直偷偷摸摸地在兩人身上打轉,差點算錯賬。
這幾天兩人親親抱抱的事沒少幹,顧承恩已經沖了好幾次涼水澡,看樣子是憋不住了。
程陽自己也不知道對顧承恩是什麽樣的感情,小時候他們就比一般人親密很多,現在長大了,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應該。
最親密的事應該跟最親密的人做,這事理所當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