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陣痛 (小修)
第66章 陣痛 (小修)
楊持想過他會遇到什麽。
職場上的你來我往,明槍暗箭;感情上的痛苦糾葛,是是非非。
這些他都想過,并且親身經歷過——但他從不打算認輸。
但他唯一沒想到的是被朋友出賣。
甚至在昨天,他還在向繁面前表達自己對崗位和公司的忠誠。
那個時候,向繁把他當成什麽?
把他當成笑話?還是在心中嘲諷他的天真?
如果一定要在公司的博弈之間選擇一顆棋子,那麽向繁為什麽不告訴自己?為什麽一定要等到所有事都拍板之後,把他當成一枚不必知會的籌碼,毫無尊嚴地舍棄?!
哪怕是小說中身手再高的武林高手,也經受不住來自同伴的背刺!
五髒六腑都仿佛被寒意凍結,楊持像一個被挑斷手筋腳筋的廢人,無力地癱坐在後座之上。
這個世界的殘酷應聲展開。
他所愛之人,心有所屬。他信任之人,城府頗深。
他們口口聲聲說着為他好,但從未有一次真正詢問過他的心情——
楊持快速呼吸着,他死死掐着大腿,想要讓痛覺喚醒他大腦的知覺,不至于讓他現在看上去如此狼狽。
不至于……讓眼淚洶湧。
“……為什麽?”楊持紅着雙眼,在狹窄的車廂中,他的呼吸也被掠奪,“掩雪,為什麽?”
“你想知道什麽。”傅掩雪回望楊持,這流淚的雙眼令他心口發痛,但他始終不明白緣由,“楊持,我早就告訴過你,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他沒有動用任何手段,只是輕微地抛出橄榄枝,向繁就将楊持送了回來。
“為什麽一定非我不可?!”楊持聲音顫抖,他痛苦地質問,“我對你而言不是一個玩具,一個贗品嗎?!你想扔就扔,想丢就丢!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回來?!”
為什麽……
你和向繁,要給我布這樣一盤局……
“你們是不是在看我笑話?”
他的嗓音沙啞。
眼淚已經止住,聲音依然發顫。
“掩雪,你放我下去吧!”他猛地抓住傅掩雪的手臂,任由眼淚滑下去,從下巴滑入衣領,再冰冷地劃開他的胸膛,他降低了聲音哀求,“我不想知道答案了,我不想在這裏了。你放我下去吧,掩雪,你讓我下去吧……”
曾經他以為,只要靠他雙手創造財富,就可以獲得內心的寧靜和自得。
他也的确做到了。
即使在這期間,他面對無數流言蜚語和楊舒景的處處為難,但他同時獲得了更多的自我成就和認可——他不是必須依附于別人生長的莬絲花,他是一株風吹不走雨打不滅的野草。他像無數野草一樣,沒有玻璃房子的庇護,一生都在沐浴風雨,但他至少擁有過整片天空。
他已經承受了太多傅掩雪的“恩賜”,他只想有這麽一次的機會,成為傅掩雪那種那個獨特的自己。
但即便如此,他的心願也無法被允許。
傅掩雪見過楊持的眼淚,可從前不過是如同河流默默地流淌,因而在心裏也便只有一道淺淺的小窪。
而這道小窪已經足夠了。
他的心像是要被泡漲了。
“……聽話。”他主動抱住了楊持,親了親他側臉上的淚水,“楊持,你之前被姓向的搶走了,我現在不過是把你要回來。”
向繁是個僞君子,他明知道楊持是他的人,卻還是三番五次當着他的面和楊持勾勾搭搭,不成樣子。現在向繁也算是識趣,及時将原本就屬于他的楊持送回他的身邊。
他為什麽要放手?
他不會放手的。
楊持絕望地閉上眼,除了在床笫之間,傅掩雪幾乎很少主動擁抱。
從前夢寐以求的溫度,現在卻令他通身寒冷窒息。
楊持的手在空氣中僵持了幾秒,最終沒有環抱回去,而是無力地垂下。
“……你要帶我去哪。”他啞聲問,聽到心髒微弱的搏動。
傅掩雪收緊了手臂:“琛鋼。”
“我不想走關系進去。”
“沒關系,你從最小的崗位做起。”傅掩雪将垂落在楊持臉頰的發絲順在耳後,“有我在,沒有人敢在背後指摘你。”
“……”
楊持太疲倦了,疲倦又會滋生出懈怠,懈怠便會滋生出動搖。
在某個動搖的剎那,他忽然想,或許就這樣吧,一切順從傅掩雪的安排,他不會死,或許也會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更好”。
放棄吧……
放棄吧……
無數道聲音像幽冥一樣召喚,在撕扯他的靈魂……
楊持……放棄吧……
在這個惟結果論的世界裏,無人在意登頂的過程是徒手攀登還是扶搖直上。
“……掩雪,你現在有一點喜歡我嗎?”
兀地,楊持問,像是從認命裏剖出最後一絲不認命。
傅掩雪的身體一僵。
喜歡……
喜歡是什麽?是無私奉獻?還是追随占有?
沒人教過他關于“喜歡”的理論。
如果只是對于他心中唯一一點感情的投射,他早就在心中認定,楊舒景才是那個獲得他“喜歡”的人。又或者,那個在他五歲時的男孩,早就将他的執念占有。
那面對楊持的,又是什麽?
傅掩雪只知曉,自己的心髒在叫嚣不要讓楊持離開。可他靠近時,卻只能聽到慌亂而笨拙的回應。
楊持竭力止住顫抖的聲線,他推開了傅掩雪:“……我知道了。”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他一定是個傻瓜,撞在南牆上,粉身碎骨後才知道痛。
“我……”傅掩雪想要否認,可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
他要說什麽?
他看不清自己的心,就不能貿然說喜歡。
楊持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兩個人到了這種地步,傅掩雪連騙騙他的心思都沒有。倒也是誠實。總比編織出喜歡的夢幻城堡,最後轟然坍塌,令他有最後一絲尊嚴。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楊持望着窗外,風景猶在,而他并非好心情的賞景人。
路上人流湧動,車水馬龍,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把心丢在了這裏,怎麽拿不回來?
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他不想再要了。
他不敢再要了。
傅掩雪凝視着楊持的側臉,男人的面容被時淺時暗的光線勾勒,好似一座陳列在老舊美術館裏無人問津的雕像。
歲月令這座雕像傷痕累累。
而他忽然之間,感覺到了傷痕誕生時的猛烈陣痛。
就在他的心上。
作者有話說:
修了一遍,劇情要加速咯,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