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容納他欲望的器物
第64章 容納他欲望的器物。
“楊持哥哥,你生病了嗎?”少女臉上有關切之色,臉色雖然蒼白,但依然有朝氣,“這幾天,你的狀态看着……很不好。”
楊持将削好切塊的水果放在矮桌上:“敏敏,我就是太累了。工作嘛,正常的。”
“真的嗎?”楊敏敏依然不放心,将目光從病房外正在接電話的青年身上挪回來,壓低了聲音,“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她沒談過戀愛,但是不妨礙她能琢磨出一些暧昧的痕跡。
況且傅掩雪,從未在她面前掩飾過。
楊敏敏便是再傻,也大概明白了。
“……沒有,敏敏,別亂想。”少女單純的關懷,好似真的将楊持和傅掩雪作為親密的情侶看待,楊持尴尬地避開楊敏敏的目光,“小雪哥哥平時日理萬機,我也有工作要忙,就算要吵架,也得有時間啊。”
他對少女撒了謊。
楊持難受得渾身疼,但說出實話,更顯他的狼狽。他“卑劣”地逃避,和懦夫無甚區別。
“……也是。”楊敏敏沒有追問,順着楊持的話調侃道,“你們每天一有空就來看我,要真是吵架,我早就發現了。”
楊持很清楚,楊敏敏在裝傻。
所有人都對他和傅掩雪之間的關系心知肚明,有人高聲宣揚,只為看他的笑話,也有人願意和他一起裝傻,只為演完這場獨角戲。
在人生的迷宮裏,他不知道可能會遇上什麽人,又會失去什麽人。
他的力量微小。
但他依然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回饋這些善意。
楊持把安盈送的禮物放在敏敏面前:“這是安盈姐姐送給你的,收下吧。”
楊敏敏将禮物盒拆開,竟然是一部手機。機身是青色的外殼,燈光照耀下,隐隐呈現出銀色的石狀紋理。楊持不懂手機的好壞,但至少從外表上看,這部手機的工藝和設計極為上乘,價值不菲。
盒蓋內掉下一張紙條:敏敏,道路雖曲折,未來仍光明。愛與希望,常伴你左右。
“收下吧。”楊持對驚訝中的少女道,“用這部手機給爸爸媽媽打電話,讓他們陪你過來做手術。”
“我想謝謝安盈姐姐……”楊敏敏眼眶紅了。
楊持放柔了聲音:“等你完全康複了,我就帶你去見她。”
“嗯!”楊敏敏小心翼翼将紙條收好,整個過程珍重且鄭重,她不再言語,但這份感恩的種子已經在她的心中種下。或許人生之中,并非事事如意,有坎坷和挫折,但依然有光照耀在她身上。
這一束光,朝着深陷泥濘的少女伸出手,并且将會不斷出現在每一次她絕望之時,将她拯救。
安盈送給楊敏敏的是一部手機,而送給楊持的竟然是相機。
它的體積很小,手持剛剛好,盒子裏有安盈手繪的操作流程,楊持一眼便看明白了。
規整的圓形鏡頭被一只手略顯笨拙地舉起來。
它的視線中心是……窗外的青年。
楊持一愣。
鏡頭裏,青年的身軀上,晚霞正在流淌。
時間穿越金屬和不可名狀的愛戀,将這一幕定格在楊持眼中。
他知曉他沒有任何動作,看上去像一個青澀的傻瓜。但他依然鬼使神差按下了快門。
“咔嚓”。
傅掩雪轉過身來。
宛如某個故事裏的男主角,在光霧朦胧的夕陽下走進另一個人的生命,帶着未知的誘惑與危險,将暴烈的愛恨傾瀉。
只有等到塵埃落定,故事才會結束。
或許,等到塵埃落定,故事也不會結束。
“這是安盈給你的?”傅掩雪的語氣微微上揚,和他們早上出門前截然不同。
楊持将相機收回盒子裏,整個過程中,他一直躲避着傅掩雪的目光,唯有他知道,手心裏滲出一層薄汗。
“她說是離別禮物。”
傅掩雪凝視着楊持低落的神情,不解地說:“她回去是好事。安家現在正是上升期,雖然安霆依然是第一話事人,但安盈早點接觸企業的核心事務,這是她的職責和使命。”
職責和使命……
的确如此。
社會上每個人都處在不同的位置上,都有着不同的職責和使命。安盈如此,楊持如此,傅掩雪亦如此。
“那你的職責和使命是什麽?”楊持脫口道,“總不會是陪着我上班吧?”
此言一出,兩人皆怔然片刻。
傅掩雪率先打破了寂靜:“當然不是。”他最近總是不太能摸清楊持的想法,“我要是天天守着你上班,那公司怎麽辦?”
這話不完全是反問,更偏似一種直白的回答。
很像不會用任何謊言遮掩真實想法的小朋友,直截了當說出某個問題對應的回答,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不用去探尋出題者的用意,更不會遮掩和矯飾。
楊持後知後覺在心中自嘲,傅掩雪一時興起的時候多了,他何必認為這次就是對他的特殊?
“我開玩笑的。”楊持把禮物盒收進櫃子,“傅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見誰就見誰,還遠遠談不上‘指責和使命’。”
話題是楊持抛出來的,自然需要由他結束。
可這一句話像一根不顯山露水的短刺,紮到傅掩雪的心口上。
楊持背對着他,挺拔流暢的背脊仿佛永遠不會被擊垮。
傅掩雪忽然想起曾經在山上見過的雪松,那時他尚年幼,從母親的懷裏掙紮着向上觸摸,不為摘下任何一片落葉,只為想将壓在樹枝上的皚皚白雪拂去。
就像拂去某顆心髒上的塵埃。
到了晚上,楊持接到了來自向繁的電話。
“楊持。”電話那頭的向繁和下午兩人分別時判若兩人,沒有了令人緊張的逼問,又恢複了從前一般的風度,“明天出來吃頓飯吧。”
楊持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傅掩雪,他正坐在沙發上看書——楊敏敏給了他一本兒童文學。
“我想就不必了吧。”楊持溫言婉拒道,“我沒做出什麽成績,就不勞煩您了。”
他和向繁之間想要保持朋友的關系,他就必須把控好兩個人的距離。
向繁似乎早就料到了楊持拒絕,只是淺笑一聲道:“和安盈送別,你也不來?”
“……”
楊持能拒絕向繁,卻不能拒絕為安盈送別。
向繁的笑聲落在楊持耳中,忽然竟然是如此陌生。
“楊持,你、我、安盈,我們三個也算是朋友,這一次就當是我最後一次邀約,你要是不來,以後或許見到安盈的機會就少很多。”向繁玩味地頓了頓,“或者說,你要直接去安家找人?”
直接去安家打擾安盈,楊持的确做不到。
安盈對他向來關懷備至,于情于理,他都應當出席。
可是……
楊持望向傅掩雪,對方修長的手指正将書籍一頁翻過。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麽。”向繁悠悠開口,“楊持,你考慮一個晚上吧,明早給我答複。”
說完便挂斷了通話。
就在這一剎那,傅掩雪合上了書籍。
“和誰打電話?”他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好似是随口這樣問道。
楊持很清楚,傅掩雪的随口一問,他不能随口一答。
“……向總。”
“向繁?”
楊持僵硬地點頭,但料想中的怒意并未朝他襲來。傅掩雪只是問:“他找你做什麽?”
這樣的姿态,仿佛又重回了兩人契約關系最初時的高高在上——更直接殘忍一些來說,傅掩雪又回到了上位者的姿态。
楊持明白說謊也是無用,反而會招致傅掩雪的不滿,引來更多的争執。
他現在已經疲憊不堪。
“……他為安盈準備了離職宴,問我去不去。”
“你去嗎?”傅掩雪平靜地問。
楊持心中除了忐忑,又升起一絲疑惑。
傅掩雪的平靜實在是詭異過了頭。
“你想我去嗎?”楊持打算不再多想,他害怕傅掩雪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洶湧。
傅掩雪伸出手,指腹在楊持唇上緩緩摩挲,如同丈量着一件滿意的器物。
唔,的确是器物。
容納他欲望的器物。
一件粗糙的、完美的器物。
“想去就去吧。”他輕聲說。
楊持頓時睜大了眼睛,這個答案顯然在預料之外。
“怎麽,不想去?”傅掩雪适時把手收回,現在還不是成熟的時機,但楊持總有完全屬于他的一天,從身到心,他不會再給楊持一絲轉圜的餘地。至于現在,滿足一下楊持的願望,那又如何?
“……你真的願意讓我去?”楊持嗓音幹澀,傅掩雪突如其來的“寬容”讓他措手不及,“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不确定的語氣。
“明天我送你。”傅掩雪一改往日态度,沒有對楊持質疑而有任何不滿,他臉上依然是淺淡的神情,美得極冷淡,“不過我有個要求。”
“什麽要求?”
“明天再說。”傅掩雪湊近一些,楊持聞到了一陣清雅的香氣。
楊持不解。
他年長傅掩雪六歲,卻又矮了傅掩雪大半個頭,由下而上仰望,顯得格外真摯虔誠。
哪怕這雙眼睛只是單純在詢問。
但它們注視着我。傅掩雪想。以後也會這樣注視着我。只注視我。
“東西明天才會到。”他難得耐心,給出一個解釋,“到時候,你聽我的話就行。”
作者有話說:
大家稍安勿躁,hzc會到的,會在情緒爆發到頂點的時候出現。
現在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