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你滾吧
第58章 “……那你滾吧。”
“訂婚?”
楊持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對于傅掩雪的驚訝,他也并不意外,只是換了個話茬:“有煙嗎?”
傅掩雪厭惡地皺眉:“我不喜歡煙味。”又說,“不要轉移話題,楊持,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他知道楊持看到了馮憶柔,但馮憶柔不過是一個合作夥伴,楊持卻話裏話外都将他們的關系拟定好了,還要提一嘴向嫆和楊舒景的婚禮。
“這就是你最近在忙的事情?”傅掩雪冷下臉,“我不感興趣。”
楊持注視傅掩雪良久,緩慢地啓唇:“你是不感興趣,還是不想去感興趣?”
“楊持,你今天說話轉彎抹角的。”不知為何,從他昨晚接楊持回家之後,楊持的态度總是怪怪的,傅掩雪心中難免生出些焦躁不安,“有話就直說,我不喜歡猜啞謎。”
楊持扯了扯唇角,太陽穴突突狂跳,很難維持體面的表情,他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但是心髒依然會劇烈疼痛。
傅掩雪一直為楊舒景提供庇佑,未來将會成為別人的丈夫,他不過是這兩段關系裏最不光明正大的部分,而命運可笑地同他玩笑,他想要抽離開來只是空談,還要為他們的感情流淚鼓掌。
多偉大的感情啊。
楊持一把将紅酒倒回酒杯裏,他不能在符伊面前出格,但其實已經忍耐了許久。
現在他想豪醉一場,只為能短暫忘卻蝕骨灼心的難熬。
“楊持!”傅掩雪一把奪走了玻璃杯,他迫使楊持看向自己,“從昨天晚上開始你就不對勁,一直和我鬧脾氣耍性子,我沒和你計較。但是現在你擺出這樣的姿态是給誰看?!”
“‘這樣的姿态’?”楊持搶走傅掩雪杯中紅酒一口灌入腸胃,玻璃杯被用力地砸回桌面,霎時間,楊持臉上變得滾燙,頭腦混沌,他逼近了傅掩雪,輕慢地笑了,“掩雪,這是什麽姿态?你能不能告訴我?”
他們靠得極近,心跳聲在房間被無限放大。
楊持一直喜歡仰望着傅掩雪,不僅是因為他們身高的差距,更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時刻讓自己看清兩個人身份上的雲泥之別。
水晶燈投射下來的光在眼睛裏蕩漾,眸光好似某一剎那因愛而不得的淚光。
傅掩雪艱澀地張開唇:“……無理取鬧的樣子。”
果然是這樣。
楊持癱坐回軟凳,他眯起眼睛,看着頭頂上耀眼刺目的燈光:“掩雪,我真恨你。”酒意開始揮發,過往種種在他眼前浮現,楊持輕笑的聲音,落在傅掩雪耳中卻像在哭,“你可能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恨你。”
在傅掩雪眼中的楊持,是玉茗山上一株挺拔的松樹,永不會對命運垂首。
現在的楊持,陌生得像是已經枯萎在歲月裏,沒有了茂密繁盛的枝葉,孤獨地在雪山上伫立。
楊持為什麽會這樣?
傅掩雪先是憤怒,後來是迷惑,直到楊持“恨”字說出口的瞬間,他才隐約猜出來一些可能。
“你恨我,究竟是因為我對你做了什麽,還是因為別人?!”傅掩雪說的“別人”,正是向繁,“楊持,你和我在一起,你後悔了?”
“後悔有用嗎?”楊持頭痛欲裂,兩人之間的時空仿佛被按下了暫停,他大口呼吸,定定地看着傅掩雪,少頃,一字一頓,“小雪,後悔有用嗎?”
每說出一個字,都像是在大力地撕扯心髒。
楊持紅了眼眶,他好像還能聞到山茶花的香氣。
那痛苦的味道無時無刻不在摧毀他的意志!
後悔——
傅掩雪不曾想過,楊持真的有那麽一瞬間是後悔的。
可是為什麽?可是憑什麽?!
傅掩雪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氣血上湧:“楊持,我們當初談好了條件,定好了價格,條條款款,我傅掩雪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就算是替身……就算是……替身——”
那不過只是為了追尋幼年時的幻夢——
他快速呼吸着,從前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青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眼底的憤怒:“……不顧我心情要出門工作的人是你,和向繁走得太近的人是你,現在不停和我耍脾氣的人還是你,楊持!你現在要說後悔,憑什麽?你楊持算個什麽東西!你憑什麽、你憑什麽——”
楊持直直地看着傅掩雪,他渾身無法動彈,五髒六腑都像是被掏空了。
“是,我不算什麽東西。”他驀地拔高了聲音,幹涸的淚床又像是再次裂開,眼淚控制不住往下墜落,“我就是太想要做我自己了,小雪,我錯了嗎?!我太想要以‘楊持’的身份站在你面前,我錯了嗎?!我就是癡心妄想喜歡你!我喜歡你!傅掩雪!我錯了嗎?!”
如果他真的錯了,那麽誰來指引他一條正确的道路?
“如果我錯了,我現在想回頭了,小雪,我想回頭了!”楊持嗓音喑啞,他知道自己說的不是真心話,但是争執之中話趕話結果只會是劍走偏鋒。
下一秒他被拽起來,他看到模糊的、傅掩雪的臉。
“你真的後悔了……楊持,你真的……”傅掩雪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從未想過從楊持嘴裏說出這句話,從前,現在,之後,楊持都不能成為先放手的那個人!他不允許!絕不允許!
“……那你滾吧。”傅掩雪顫抖聲音,這一剎那,身體裏的某個內髒好像碎了。那些碎片将他刺得渾身是血,滿身是傷。
楊持瞪大了雙眼:“什——”
傅掩雪将楊持拽出包間,不顧所有人驚詫慌亂的目光,将他狠狠扔在了長廊上:“你現在就從我眼前消失!”他渾身散發出與冷豔的臉毫不匹配的戾氣,向着四周窺視的目光怒吼道,“滾!!”
随着一聲巨大的關門聲,整個酒店陷入近乎于死亡的寧靜。
工作人員們被傅掩雪的怒意所懾,他們只能從餘光裏看到失神落魄的男人。那英俊的臉上好像在哭,但同時又像是在笑。一開始只是斷斷續續的笑聲,後來笑聲卻越來越大。
身體裏的靈魂被抽空了,楊持知道,他現在只剩下一具軀殼。
他捂住臉,想要讓自己抽氣的聲音被巧妙地隐藏,但這樣的經驗實在是諷刺,每一次用上都是在失去至親至愛之後。
他是錯了。
他的錯是一開始答應這場荒誕的鬧劇,他的錯是明明知道結局還要去珍惜,他的錯是因愛而生憎,他的錯,是哪怕知道知道被踐踏了被侮辱了,還學不會從這段感情裏抽離!
他的錯太多了,每一項都在他們的關系裏“罄竹難書”!
但是他愛傅掩雪,沒有錯。
他站在無形的被告席上,因為愛得濃烈而痛苦,總是會被看客們的流言萬箭穿心,但他始終不為這一場“判決”而低頭。
世界上所有一切都遠去了。
楊持渾身沉重得像随時能陷入腳下的地板中。
那些人的目光都随他們去吧……無所謂,也不用在乎。
楊持太疲憊了,他快要閉上眼睛……
“傅先生……”
“小心!”
一陣驚呼後,身後襲來一陣強烈的氣場!
“楊持!你憑什麽走!”傅掩雪快步從包間跑了出來,兩個大男人不慎摔在地板上,傅掩雪壓在楊持身上,居高臨下,他的眼眶紅了,眼神卻冰冷又瘋狂,“楊持,我不準你走!你算個什麽東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我當玩物嗎?還是你說的你喜歡我,都是一場笑話?!我給了你太多的赦免,我對你太多寬容,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楊持,沒有我的允許,你哪也別想去!你活着,必須在我身邊。你就算是死了,化為一捧灰,一抔土,也只能在我身邊!”
傅掩雪一把将楊持帶回了包間,昏沉中的男人被他摔在牆壁上。
他毫不憐惜地索吻。
他将楊持的身體當成屬于自己的物件,暴戾地擺弄和侵襲。
就在這永恒閃耀的燈光之下,就在這無數目光的窺探之下。
半醉的男人和他深愛的青年人,進行着痛與快活并存的肌膚相親。
上一次在酒店裏,楊持發着高燒,但他因為故意刺痛了傅掩雪而卑劣地快樂着。
現在,他陷入了昏沉的醉意,卻又因為兩個人的心如此遙遠而感覺到摧心剖肝。
可是小雪,你才是那個贏家。
你只需要坐在牌桌上,我就願意将自己的全部籌碼奉上。
你贏得好光彩,我輸得不體面。
可是,體面并不是愛的組成部分。
我漸漸領略了它真實的醜陋面目。
我在這愛裏是個毫無勝算的賭徒,而你永遠高坐金席。
就連我自己都在奉勸自己早些抽身,無債一身輕,但我始終不願意還清楚我們的糾葛。
所有人都知道,糾葛只會帶來沉重的負擔,将我們輕松地拖垮。但他們并不知道,糾葛才是命運因緣。
我得不到你的偏袒和護佑,便自私地想要這點恨意和糾纏。
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已經刻入彼此的命運裏,至死都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