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只是我的人
第57章 他只是我的人。(修)
楊持被傅掩雪徑直帶上了車,在車門關閉之前,楊持看到了向繁複雜的表情。
他忍不住閉上眼。
兩個人在一路上一句話沒有說,石杏開着車,等待紅綠燈時,從後視鏡看着兩人,只覺得車內的氣壓低得吓人。
傅掩雪一下飛機就給楊持打電話,滴聲響起一次,臉色就沉下去一分。
楊舒景幾次三番想要和傅掩雪說話,又被不耐煩地打斷,整個過程令石杏心驚膽戰。明明正主就在旁邊,自家這個上司怎麽還挂念上替身來了?但他不敢問,不問還能做一個無情的工作機器,問了那就真是惹火燒身。
楊舒景臉色也不好,在傅掩雪的低氣壓面前一個字也不敢多問。他現在還期望依仗傅掩雪的能量獲得資源,真讓傅掩雪不高興,說不定只能攤上賠本買賣。
傅掩雪安排車把楊舒景打發走,又讓石杏動用了點關系,這才知道楊持的手機丢了,正在派出所,他當機立斷轉了方向,從城北開到城南,還好并沒有堵車,不然石杏不敢想傅掩雪能急成什麽樣。
對,是“急”。
盡管傅掩雪一句話不說,反複點開手機看時間的動作也能窺見其焦灼的心态一二。石杏運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戀愛經驗這麽一想,咂摸出了一點滋味:傅掩雪多半是對楊持動了一點心。
至于傅掩雪究竟什麽想的什麽,他不能打包票,但至少傅掩雪願意在忙碌一天又飛了幾個小時回城之後立馬去接楊持,重視程度不得不令人多想。
石杏又看了楊持一眼,男人眉宇之間的疲憊不用多說,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就算是石杏自己估摸着也吃不消。不過有一說一,臉是越看越順眼了。從前不知道楊持還是挺耐看的,一開始覺得普通,被傅掩雪管着養着,的确也有些氣質宛如瓷器出水般浮現了。
“石杏,專心開車。”
後視鏡裏,傅掩雪警告似地看了石杏一眼。
石杏連忙賠笑:“傅總,我是在想要不要給你們準備點東西,你這幾天都沒怎麽吃飯。”
傅掩雪将目光挪去窗外:“不用了。”
只有他知道,他空着肚子是為了楊持下午的許諾。
楊持失信于他,情有可原,但看到向繁之時,他仍然免不了心中的煩躁作祟。他不能把向繁丢進江裏喂魚,那是出于傅家的良好教養,但并不代表他還會給向繁好臉色看。
向繁算什麽東西,三番五次來騷擾楊持,也不看看楊持是誰養着的?
這口氣,他難以下咽。
楊持已經靠在窗戶上,微微合上雙眼,将睡不睡的模樣,盡管車輛行駛得十分穩健,他的身體依然會有細微的颠簸。
傅掩雪就這樣安靜地看着楊持的睡臉,直到下車之前,他竟然能忍住沒和楊持算賬。
究竟是怎麽了?
傅掩雪問自己也問不出答案。
從小到大,傅掩雪身邊從來不缺少趨炎附勢之輩,不管是圖傅家的錢還是圖傅掩雪本人的色,不管動用了什麽伎倆和手段,傅掩雪從來都是不屑一顧。但是楊持不一樣。他和楊持之間的關系,是他主動開始的,這一個故事的長短、結局,也該由他來決定。這筆賬,他是要記得。這筆賬,也只能由楊持來還。
楊持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傅掩雪的床上,傅掩雪靠着牆壁睡着了,手邊還放着一本書,花朵狀的小夜燈正在安靜地盛放。
這一幕陌生又熟悉。
空氣裏漂浮着淡淡的清香。
楊持坐在床上,就這麽盯着傅掩雪發呆。
一個睡着,一個醒着,兩個人的姿态很是可笑。
十分鐘後,手臂開始酸麻,楊持半越過傅掩雪的身體想去關燈。
傅掩雪卻醒了。
兩個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無言的氛圍在無形之中蔓延。
楊持的語言系統仿佛出了嚴重故障,調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只能尴尬地僵在寂靜之中,像一尊可笑的斷臂雕塑。
但很可惜,傅掩雪不會給他打出具有藝術價值的高分。
“敏敏那邊我溝通過了,你不用去醫院。”
這是傅掩雪的第一句話,楊持稍微花了一些時間消化,很快明白傅掩雪産生了誤會,畢竟他的姿勢看上去和準備偷摸下床無異。
兩個人久別重逢,竟然是以這樣的姿态,睡着之前的場景像一座緩慢上浮的冰山,楊持的記憶也被緩慢喚醒。
幾日不見,他們再次緊密相依。
可這不過是表面上的盛世太平,楊持想要笑卻笑出不來,只能默默避開傅掩雪的目光:“我……我只是想關燈。”
傅掩雪斜睨他一眼,很是不相信的樣子。
這眼神實在傷人,但楊持并不打算繼續解釋,他現在在傅掩雪面前,仿佛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
傅掩雪沒有追問,反而起身去了客廳。
再回來時,手上提着一只精美的口袋,扔在楊持身上。
“這是……”
“給你的。”傅掩雪面上很淡然,居高臨下看着楊持,像是并不在乎,“拆開看看。”
這是禮物?
楊持有些不可置信。
“別磨蹭了。”傅掩雪催促道。
楊持的手微微發抖,細微的喜悅慢慢上湧,他的精神似乎在這一刻又變得充沛,不用照鏡子也知道,現在他臉上應當有難以抑制的、開心的失态。
畢竟,無論禮物貴重還是廉價,只要是心愛之人所贈,想必沒有人會不開心。
世人如是,他亦如此。
楊持揭開包裝盒,迎面撲來一陣細膩淡雅的花香。
是香水。
“試試?”
楊持的臉泛起微紅,似是有些難為情:“都要睡覺了,明天再試吧。”
他将瓶身緊緊攥在手裏,感受掌心下的冰冷,但他的心又熱起來。
除卻父母的饋贈,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如此倉促……如此珍重。
傅掩雪卻從他手裏拿走香水,朝着楊持的袖口上方輕噴了一下。
一種獨特而熟悉的氣息湧上來。
幾乎是一瞬間,楊持脫口而出:“山茶花?”
他眼中泛起光彩,仿佛一座久久未被問津的雕塑,在這一刻被點綴上寶石做的眼眸。傅掩雪心癢癢的:“很喜歡?”
沒想到傅掩雪竟然記得玉茗山。
這件禮物的價值,遠遠大出它本身的價格。
“掩雪,你也喜歡山茶花嗎?”楊持自下而上,就這樣看着傅掩雪,那雙被點綴過的雙眸,宛如清澈河流,專注而雀躍地照應出第一個到訪此地之人。
“嗯。”傅掩雪意外地承認了。
楊持眼中的笑意令他也心情愉悅,他微微緊繃的身體放松了,想起了五歲時那場險些搭上他性命的、絢爛而危險的冒險。
“我最值得回憶的地方,就是你們的玉茗山。因為……”傅掩雪隐約能回憶起那碎成片段的歌謠,“因為對我而言很重要的那個人,就生活在那裏。”
那場懵懂無知的生死營救,仿佛已經成為了傅掩雪生命中一個具有特殊意義“意象”。
楊舒景好像早已從那場事故中抽身,變得陌生浮躁,汲汲于富貴。
只有他還停留原地。
楊持卻渾身一震。
這話宛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就這一剎那,脈搏無限加快,呼吸都尤為困難。
如果不是生活把他壓得無法喘氣,他現在可能已經奪門而出,哪怕流浪街頭,哪怕身無分,他也不想再從傅掩雪的口中聽到一絲一毫和楊舒景有關的東西。
這麽久了。他挂念了傅掩雪十七年,陪伴了傅掩雪半年。這麽久了,他始終無法撼動楊舒景在傅掩雪心中的地位。多麽可笑?仿佛就連上天也看不下去,一次又一次擊碎楊持的癡心妄想!
傅掩雪選擇這瓶香水,不是為了他楊持,而是為了他更接近于楊舒景。
多麽諷刺?
他的出現就是為了彌補傅掩雪心中對楊舒景求而不得的虧空。
傅掩雪從他身上尋找楊舒景的影子還不夠,而是要一點一點從他身上剝離屬于“楊持”的那一部分,再披上一張楊舒景的畫皮!
他奢求不到傅掩雪的愛,就連做自己的資格,也要被剝奪。
楊持大口呼吸着,他牢牢抓着桌沿。
傅掩雪也愣住了。
“楊持?”
他伸手出想要去觸碰楊持的肩膀,卻又被狠狠甩開。
“別碰我!”
楊持騰地站起來,傅掩雪從他的眼神裏,第一次看見了恨意。
可是為什麽?
他來不及為楊持的冒犯而生氣,心中有的只是困惑和茫然,明明剛才那麽喜歡,現在卻又這樣失控,為什麽?
傅掩雪上前,想要拽住楊持的手腕:“楊持,你又發什麽脾氣?”他抿抿唇,略微放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你……”
“我沒有受委屈。”楊持不自覺地後退半步,身體在回避傅掩雪的觸碰,“我只是不喜歡。”
“你不喜歡什麽?”傅掩雪定在原地,他本身餘怒未消,楊持忽冷忽熱的态度更加令他摸不着頭腦,“你不喜歡,你為什麽不說?楊持,我真不懂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我也真的不明白,你現在和我折騰這一下是為了什麽?”
痛苦的浪潮上湧,将短暫的幸福和歡喜淹沒了。
楊持眼眶霎時紅了,他努力調整着急促的呼吸:“你問我想什麽,我也想問你在想什麽。”他聲音發顫,“掩雪,你是不是一定要羞辱我你才能感覺到開心!”
“羞辱?”傅掩雪不可置信,“楊持,你瘋了!我要是想要羞辱你,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裏!”
難道在楊持眼中,他對楊持的挂念,原來是叫做“羞辱”!
楊持不是這樣的,之前不是,之後也不應該是!
心中的草原恍如狂風過境,驚起漫天的殘葉,攪得他心慌不已。
楊持心髒鼓脹,被名為嫉妒和愛的野獸分食。
在這段關系之中,他已經變得不像自己。
可現在,他就連斥責這一切都顯得萬分無力。
他不得不承認向繁說的是對的,是他的縱容,讓他和傅掩雪之間變得如此難堪,如此面目全非。
“……楊持!”
楊持沖進了衛生間,關門時發出巨大聲響!
背後響起傅掩雪的聲音,男人慌亂地反鎖上門,讓溫熱的水沖刷身體。
他紅着眼睛,瘋了一般清洗着袖口和手腕。
這裏……要洗幹淨。
必須要洗幹淨。
我可以在感情上作為一個替代品,但是我還想要做自己。
掩雪,我必須還保留一分自我,才能有愛自己的能力和繼續愛你的勇氣……
過了許久,楊持怔怔看着發紅破皮的手腕,手腕的疼痛和內心巨大空虛相比,是如此不值一提。
他無力地閉上雙眼,那令他癡迷而痛苦的香氣,卻始終沒有散去。
第二天,傅掩雪沒有立馬回公司上班,而是讓楊持陪他待在家裏。
楊持精神有些沉郁,沒怎麽吃飯,只是沉默地将那瓶香水收好,沒和傅掩雪說話,轉身就想出門。
傅掩雪卻攔住了他:“符伊想見見你,你不打算去見見她嗎?”
符伊,傅掩雪的表姐。
當初将楊持引薦道畫廊的恩人。
楊持猶豫再三,還是給策劃那頭打去了電話,對面正如楊持所料,丢下兩句陰陽怪氣的話來,大抵的意思不過就是那麽幾句:楊持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還是不要摻和他們專業領域的業務。
傅掩雪沒有注意到楊持的臉色變換,替楊持選了一套衣服,邀功似的問楊持喜歡嗎?
楊持仿佛被一堆事情纏身,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含糊着嗯了一聲,一直到兩人搭上電梯,才從恍惚狀态之中清醒一些。
“小雪,好久不見,有沒有想姐姐?”符伊還是那個樣子,似乎擁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傅掩雪已經見怪不怪。
倒是楊持,對于符伊的印象還停留在最開始的那場面試上,一時之間很難将面前這位性格跳脫的女士和當日那位頗有氣勢的總裁聯系在一起。
符伊招呼着兩人入座,眼神在楊持身上打轉:“啧,我從第一眼看到楊持開始,就知道是個可塑之才。”
“你指的哪方面?”傅掩雪不留情面地揭穿了自己的表姐,“姐,他不是海鳴,少說這種話。”
“喲,還沒把人家過門就先護着了?”符伊挑眉,轉向楊持道,“小雪就是這個性格,你看他面上生人勿近呢,其實內裏還是個小孩,他說什麽做什麽你都別往心裏去。”
符伊的熱情仿佛将他們兩人尴尬的氛圍點燃了,楊持有了點精神,努力笑了笑:“符總幽默了。”
傅掩雪道:“姐,你想見楊持,不單單只是為了在這裏做無用寒暄的吧。”
他心中大概有了一個猜想。
之前楊持面試的幾家公司,其中一家正好是符伊家的産業,照理說,楊持并沒有入選面試環節的資格,但是很奇怪,那天的楊持竟然見到了符伊本人,并且在此之後,直接在向家的畫廊上了班。
這一定出自符伊的手筆。
果然,符伊笑道:“我來看看我挖出來的好苗子,現在長得什麽樣兒了,不行嗎?”
“好苗子”楊持有些受不住這個誇獎:“符總,您擡愛了。”
“怎麽算擡愛呢?”符伊倒了一杯紅酒,優雅地品着,“當初你剛進城的時候的,我就特別好奇,小雪竟然也學會藏人了?當然,你們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我也聽過你的名字,并對你很感興趣……”她含笑着看向傅掩雪,“我只是很想知道,我們小雪看上的人,究竟有什麽通天的本事。”
“他沒什麽通天的本事。”傅掩雪不贊同地将他和楊持的酒杯一起拿走,他不喜歡喝酒,楊持也不會喜歡,“姐,你別為難他了。”
符伊卻仿佛咬定了要和楊持繼續深入話題:“既然沒什麽本事,那我怎麽聽說,楊持連易尋笙那個怪胎都搞定了?”
城市很大,但是人與人之間的圈子卻很小。
楊持簽下了傳說中天才青年畫家Y先生,把原本岌岌可危的向風畫廊拉了一把這件事,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楊持張了張唇,卻發現在客戶時滔滔不絕的自己,現在竟然也變成了啞巴。
“小雪,要我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符伊笑呵呵地為自己續上紅酒,“一開始要是把易尋笙直接簽給楊持,後來也沒那麽多事了。”
“姐,你是不是有些越界了。”只要提起易尋笙,傅掩雪就能想起楊持竟然寧願自己淋雨發燒,也不願意向他開口求助,而是轉向別人遞出來的橄榄枝。“事情只要達成目标就好,現在複盤這些毫無意義。”
傅掩雪的毫無意義,落在楊持耳中,更像是一種不願提及楊舒景的托詞。
“掩雪公務繁忙,我也不想給他添麻煩。”楊持随口接話,精神還有些恍惚,随手夾了一塊肉放在嘴裏,卻發現是一塊生姜。
辣味是一種痛覺,将楊持刺激得眼睛發澀,但這種痛覺能轉移楊持的注意力,他沉默着将生姜吞咽下去,喉嚨如在火燒。
“有什麽越界的?”符伊笑眯眯看着傅掩雪,看着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對方的頂級家世和容貌似乎是他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在此之上的,是一顆剛毅果斷的心,和雷霆萬鈞的手段。而傅掩雪,顯然将這兩點貫徹得很好。“除非你說,楊持不是我們自家人。”
世界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
“……”
符伊乘勝追擊,将一塊牛肉夾在傅掩雪碗裏:“小雪,你說呢?”
傅掩雪看着自家表姐良久,将牛肉夾到了楊持碗中。
“姐,楊持當然不是我們傅家的人。”他淺淺笑了一聲,注視着楊持身體剎那的僵硬和臉上複雜的失落表情,“他只是我的人。”
滋啦——
楊持腦子裏突兀出現一道尖銳的鳴叫。
“即便要在他身上貼上标簽,那也和其他人無關,只能和我有關。”傅掩雪按住了轉動的玻璃盤,将楊持愛吃的炖牛肉定格在青年眼前,“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個向繁讓你來的。當初是你把楊持推給了向家,這件事,無非是一件恰好的誤會。但是現在你也該明白了,向繁一直在背後打着小算盤,觊觎楊持,想來挑撥我和楊持之間的關系。我不在乎他出于什麽原因,也無所謂你們私交如何。只是如今,表姐你也該看清楚局勢,別再為向繁做無用功了。”
符伊被戳穿了心思,倒也不惱,她伸出手指,點在玻璃轉盤上,然後用力——轉盤慢慢地運轉起來。五彩缤紛的菜品擺在上面,像極了游樂園裏獎品大轉盤。在轉盤停止轉動塵埃落定之前,沒有人知道結果。
“被我們小雪看穿了。”符伊靠在椅背上,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優雅,“向繁和我關系不錯,這不假,但是我對楊持……不,應該說,我對你和楊持的十分好奇,這也不算騙人。”
“楊持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符伊對楊持的贊賞令傅掩雪有種難得的不自在,“如果你想要招攬青年才俊,市面上有的是人給你挑。”
“如果我說我只要楊持這樣的呢?”符伊笑了,“這種踏實肯幹的年輕人,放在哪裏都有人要的,比那些心高氣傲、眼高手低的人強多了。別人不識貨,我還能不識貨麽?”
幾句話,無數種含義。傅掩雪長眉微蹙:“姐,別讓我生氣。”
“那你讓楊持說話。”符伊退讓了,剛才的話是實話,她既知道向繁對楊持青睐有加,本身也對楊持抱有極強的好勝心。畢竟,她第一次見楊持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年輕人大有可為。
傅掩雪不悅道:“你想讓楊持說什麽?”
“就說說他平時是怎麽被你欺負的。”
傅掩雪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話,卻聽楊持那頭開口:“掩雪對我很好。”
他不可能在傅掩雪的表姐面前去控訴傅掩雪,更何況,在物質層面,傅掩雪的确從未虧待過楊持。難道他還要像苦情戲中的主角,淚眼汪汪地哭訴得不到心愛之人的真心嗎?
“只要我想要的,掩雪都會盡量滿足我。”楊持說着,看着傅掩雪,從這雙他無比喜愛的雙眸中看到了強顏歡笑的自己,“就比如說,我出生在玉茗山上,他就送了我一瓶山茶花味道的香水。”他笑了一下,“我很喜歡。”
傅掩雪身體一僵。
楊持的一字一頓,發言清晰,好似真的對傅掩雪的禮物十分滿意,滿意到要特意在符伊面前提一嘴以證實兩人的确關系親密的論點。
但他卻記得楊持昨晚瘋了一樣沖進衛生間的樣子。
真的喜歡嗎?
傅掩雪不知道。
不是喜歡,又會是什麽?
他眼前閃回出楊持的眼神。
不是激烈的愛,那便是激烈的……恨。
楊持的眼神像一根針,紮在他心口上,令他渾身疼痛。
“沒想到我們小雪也會玩浪漫了。”符伊出聲打斷了傅掩雪的分神,“我都沒收到我們小雪送的香水。”
“……你又不缺什麽。”傅掩雪快速飲下一口果汁,淤塞于胸腔中的沉悶感仿佛被疏通了些許,“如果你想要,我讓石杏給你買。”
他眼神悄悄看向楊持,楊持也轉過頭,對他淡淡一笑。
這個笑容并不能讓傅掩雪開心。
他甚至覺得,這不走心的笑是來自楊持的蓄意報複。
楊持現在越是表現得開心,他就越是莫名難受。
“怎麽,我竟然拿不到我弟弟親自采買回來的禮物?那算了,我不要了。”
“姐,我再說一遍,楊持不是海鳴,我也不是。”傅掩雪略微有些不耐,“海鳴出國了,你心裏不痛快,想找他就去找,別老是拿我和楊持開涮。”
符伊放下酒杯,臉上的笑意消散了:“小雪,不要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裏清楚。”傅掩雪早就失去了觀看符伊和海鳴感情大戲的耐心,更何況,他現在也無比煩躁,“他出發之前來找過你,是你自己不見他。”
那一天,海鳴站在酒店大廳,痛批傅掩雪是個薄情的天之驕子。
傅掩雪其實也很想知道,如果在海鳴眼中,他薄情淡漠,那什麽又是深情?就連他喜歡楊舒景的時候,似乎都沒有爆發出過強烈到一定要占有楊舒景的想法,現在為什麽又要對楊持的歸屬權在意非常?
楊持的确很能能力。
傅掩雪在心裏說,不然為什麽每一次想到他,都會想到森林裏那場令他迷失的暴雨。
來得猛烈又突然,卻像是冥冥中的注定。
注定淋濕他,注定包裹他,注定讓他茫然,又帶來深入骨髓的刺痛,和難以消亡的傷疤。
和符伊的見面一直持續到晚上,符伊提出想要帶楊持看夜景的要求,傅掩雪卻一口回絕。臨走之前,符伊和傅掩雪同時收到了一條簡訊:許清方的訂婚宴已經定好時間,就在下個月月中。
“你和那個馮家小姐的事……”符伊欲言又止,見楊持已經自覺地将腦袋轉向江景,壓低了聲音,“咳,你哥不會給你很多時間的。”
“我知道。”傅掩雪本能地看了一眼楊持,卻發現對方的目光淡淡落在江面上,“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知道就好。”符伊說,“這件事,你要解決還是早點解決的好。”
馮家小姐。
楊持想裝作聽不到,但是這幾個字就像是刀子往他耳朵上割。
他面前浮現出一張一閃而過的臉。
當日,他為了去見易尋笙,意外救下小佳之後,搭乘向嫆的車到了酒店……和傅掩雪一起下樓的那個女孩,應該就是現在他們口中的“馮家小姐”。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到對方,還能有什麽原因?
就算沒有楊舒景在其中橫加阻攔,傅掩雪也不會和他在一起。他們有着無法被共同知曉的過去,自然也有無法被打破的壁壘。無論情感上的阻塞還是身份上的區別,都是楊持無法翻越的鴻溝。
楊持原以為不會再難受,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
他目送着符伊離開,江邊的風好像帶着沉沉酒意,撲面而來,令他感覺到辛辣,他雙眼酸疼,好似就要醉了。
“什麽時候訂婚?”楊持含笑着,帶着只有他知曉的沉重的愛意,注視着傅掩雪的臉,“掩雪,你不知道吧,我受向嫆邀請,正在為她和楊舒景的婚禮出謀劃策。”
他勾起唇角,看着傅掩雪驟然冷下來的臉色,克制住內心的劇痛,語氣譏諷而體貼:“正好,你若是準備訂婚,需不需用我也幫你出出主意?”
他輕笑一聲,看向迷離夢幻的江景,幻想自己化作一只飛鳥,不為愛恨所牽絆,生死都随着天。
“……要不人家說呢,你們是真的很有緣,就連訂婚這種事……也要一起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