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沒有向我詢問的資格
第25章 你沒有向我詢問的資格
岳揚腦海中“嗡”的一聲!
宛如某場巨大爆炸之後,世界處在一種短暫的空白之間産生的迷幻腦鳴。
從來不參與這種聚會的傅掩雪,竟然真的會為了楊持出現在這裏?真的是為了楊持?還是正如傅掩雪那句話,是為了“開發區的項目”而來?
岳揚微微仰視着傅掩雪,那雙堪稱是“雙瞳剪水”的眼睛裏只有寒意,沒有給予任何可以供人讨價還價的柔情。
岳家和傅家的确沒有仇怨,原因很簡單:大名鼎鼎的岳家在傅家面前,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岳家,根本沒有同傅家說話的資格。
就算是他們的上層圈子裏,也要分個“三六九等”。
如果說岳家處在中游,還算有些分量,那麽傅家就是這個圈子的金字塔尖。傅掩诤是金字塔尖的領頭羊,傅掩雪更是當仁不讓的天才棋手和實戰家。
岳揚幾乎沒和傅掩雪見過面。
這個只存在于“傳聞”中的、小自己好幾歲的天之驕子,上一次公開場合露面還是在處理那一樁意外事件上。岳揚并不關注事件的真相,可他媽卻忍不住将他和傅掩雪的果斷進行對比:“多和傅家的孩子學學吧,上次你也是碰上了員工工傷,怎麽就處理得那樣糟糕,給人搞到媒體上了?”
平心而論,岳揚下放去自家公司,做的事情不比傅掩雪少,反應速度不比傅掩雪慢,可就是因為指令層層往下傳達得不到位,受傷員工沒有得到及時的安置,對方家屬一怒之下選擇了媒體曝光。
這件事讓岳家一度陷入輿論風波,沒有人會指責那些藏在中間的人是如何陽奉陰違,矛頭只會直指岳家。
同樣性質的事故,岳揚卻在和傅掩雪不曾會面的情況下,輸得一敗塗地。
而如今,傅掩雪的情人站在面前,主動要替孟堪擋酒,這難道不是上天送來給他洩憤的機會?他沒有能力和傅掩雪抗衡,楊持倒是自找上門。
在這個圈子裏,除了楊舒景那般真的攀上向家小姐的玩意兒,還沒聽說過因為一個不重要的玩物和圈內人結仇的。
他審視着楊持,表面上是作踐孟堪,但他心裏清楚,不過是借由羞辱楊持來進行對傅掩雪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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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這樣莽撞、愚蠢的男人,竟然是傅掩雪的東西?
實在是可笑至極。
但就是這樣一個各個方面都不惹眼的男人,偏偏能讓向繁多看兩眼。他起初認為那只是楊持的極限,卻想不到,傅掩雪竟然真的會出現。
帶着一種睥睨凡塵、不容染指的威壓。
仿佛這裏不再是寬闊豪華的宴會大廳,而是一個逼仄到令人無法喘氣的房間。
岳揚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喘氣了。
“……傅掩雪,你什麽意思?”他攥緊拳頭,指甲快要陷進掌心,“怎麽,開發區的項目,你們傅家也要來分一杯羹?”
傅掩雪輕掃他一眼:“在任何事情塵埃落定并且圓滿結束之前,保持警惕和‘嗅覺’,是基本要求和素養。”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岳揚的質問就像是落進水中一般悄無聲息。“這一點,為什麽還需要我在這裏給你上課?”
從主導全局的上位者,到被輕松反制的下位者。
僅需一段從門口到這裏的距離。
岳揚狠狠喘了幾口氣:“傅掩雪,你的這些話,究竟是真的想要開發區的項目,還是只是為了你的情人?”
“很重要嗎?”傅掩雪冷淡地反問,“你沒有向我詢問的資格。”
語調不輕不重,只如蜻蜓點水一般略過。
看好戲的人們倒吸一口涼氣。
傅掩雪這何止是“高傲”?簡直就是“目無下塵”!
仿佛在他眼中,無數人向往的岳氏集團,和路邊蝼蟻一般無足輕重,就算被車輪碾壓致死,他也絲毫不必向它們告知。
岳揚冷下臉,怒極反笑:“既然如此,我也想問楊持楊先生為什麽要在我和孟堪的事情上橫插一手?”
這話無疑是将矛盾轉移到楊持身上。
明眼人都能聽出岳揚這話下面的嘲弄:如果楊持不“橫插一手”,那自然不會被他為難。楊持現在這個狼狽的樣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傅掩雪,傅少爺,如果你真的這麽關心你的小寵物,為什麽不把他系好繩子呢?”岳揚冷靜了三分,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放他出來到‘勾搭’別人,也是你默許的?”
既然傅掩雪出現在這裏不給他臺階下,那他自然也不會給傅掩雪好臉色。
楊持為什麽會跟着向繁一起到這裏來,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沒有人在乎;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看到向繁和楊持之間“親密”的舉動,看着向繁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楊持的身上。
一開始大家為了看熱鬧,沒人關注那個可有可無的小動作,而現在,既然傅掩雪也到了現場,那這件外套就成為了楊持和向繁“關系特殊”的證據。
畢竟若非關系特殊,向家的大少爺為什麽不帶着別人來,偏偏帶着楊持來參加這場晚宴?若非關系特殊,又為什麽把自己的衣服借予楊持穿上?
原本再正常合理不過的動作,都像被一個一個放大鏡抓出來反複審閱批判,為的就是應證“傅掩雪竟然也有走眼的時候”。
果然,岳揚捕捉到傅掩雪表情微妙的變化。
那件外套是最普通的沙灘色,而傅掩雪送給楊持的那一件,被男人放在手邊的桌上,上面還有明顯的水漬。
理智告訴傅掩雪,楊持這種蠢蛋一定是又犯了什麽蠢事,但那沙灘色的外套卻像眼中的飛蚊一樣揮之不去,刺目紮眼。
實在是……讓他作嘔。
他允許楊持出去上班,允許楊持參加這場他瞧不上眼的聚會,甚至允許楊持和向繁有正常的往來。但他也說過,楊持不能和向繁走得太近。傅掩雪無法給自己讨厭向繁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他一想到向繁看向楊持的目光就心如亂麻,他想把楊持藏起來……對,就像岳揚說的那樣,系好繩子,放在家裏。
這樣不論是什麽人,都無法将楊持從他手上搶走。
“楊持是我的好友,也是我也看好的部下,我不認為這個行為有什麽不妥。”向繁擡眸,和傅掩雪目光相接,卻只是四兩撥千斤地笑了笑,“我想在場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放任自己的朋友被灌得像一只落湯雞。”
他的聲音很柔和,符合所有人對向家公子的想象。
誰知傅掩雪卻不買賬。
“既然你和楊持是好友,為什麽你不替他喝?”傅掩雪沐浴在燈光下,整個人仿佛散發着低氣壓,“又或者,我該問你,你為什麽不替孟堪喝?”
一剎之間,劍拔弩張。
所有人畏懼着傅掩雪的高壓,卻又一步不離,想要觀看這場突如其來的對決的結局。向繁帶楊持前來本就是一件奇事,傅掩雪不出現還好,一出場,楊持的重要指數開始瘋狂飙升——那麽向繁的目的,自然就會被重新推翻揣度。
“因為……”片刻後,向繁出聲,“我尊重我朋友的選擇。”
他迅速調節了被傅掩雪壓制的情緒,恢複了神色自若。
“楊持并非不懂事的孩子,他願意主動請纓幫孟堪擋酒,想必有自己的道理。既然他有自己的道理,我何必攔着他?”
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傅掩雪,對方寒下來的表情似乎在宣告着向繁階段性的勝利。
“尊重”……真是一個好詞。
“你很了解他?”傅掩雪讓自己沉下心來,盡管胸中已經是洪水滔天。
向繁淺淺地笑了:“傅總,既然你了解楊持,就不應該問我是否了解他。”
一句絕妙的反諷。
傅掩雪的心情沉入谷底。
“是嗎?”他注視着楊持,男人臉上的紅色如被水暈染開來,眼神迷迷蒙蒙的,癡癡地盯着他。
楊持怎麽能用這種表情看着自己?
是在賣乖?還是在讨巧?
在這種場合給他丢了這麽大的人,傅掩雪不在乎,可穿着別人的衣服,傅掩雪是越看越光火。
“小雪……你……”楊持低聲喃喃,腦子卻像塊發燙的石頭,怎麽轉也是徒勞無用,“你怎麽來了……啊!”
話未竟,楊持手臂一疼,他被拽到了傅掩雪身邊。
随即,他感覺自己渾身一冷。
“別把什麽髒的醜的都往身上穿。”傅掩雪一錘定音。
他把向繁的衣服随手一扔,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楊持身上。
向繁站在原地,看着楊持被傅掩雪帶走,他臉上依舊挂着笑容。
四周投來的目光讓他第一次嘗到了挫敗的滋味。
口頭上的勝利什麽都不算,令他挫敗的,是楊持凝視着傅掩雪的目光。
實在是……無與倫比的纏綿。
楊持腦子裏就像灌滿了漿糊,傅掩雪那張令他癡迷的臉在他面前晃來晃去,而傅掩雪的動作卻像一部慢速的、抽幀播放的電影。
他的耳朵裏像是被灌滿了水泥,那些議論聲猶在肆意生長,但他已經聽不真切。
他知道自己像被拖行的寵物一樣,帶離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他的手被緊緊扣住,卻依然能後知後覺地察覺出對方的怒火。
在這個已經被極致扭曲的畫面裏,他所能看到的全部只有一個人,他也只想看到的那個人——
“唔!”
楊持睜大了眼睛。
晚風讓他清醒幾分,卻更像是墜入了某種癡纏的凡塵。
“醒了?”傅掩雪自上而下看着他,昏黃的車內燈光藏在傅掩雪的身後,因而青年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只能通過那一聲來者不善的反問咂摸出憤怒的滋味。
楊持啞着嗓子,伸出手想要去摸傅掩雪的臉:“小雪……我有點難受。”
手卻被揮開。
“你的手還幹淨嗎?”傅掩雪咬着牙問。
當他收到石杏的消息時,馬不停蹄趕往這裏。他素來知道楊持的蠢笨,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是忘記了自己的千叮咛萬囑咐。
讓他像一個傻子一樣。
“我……”楊持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手,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今晚已經摸了太多次冰冷的酒杯,那杯中的滋味令他惡心。
“對不起……”他緩慢地說,努力讓自己清醒,他還是想要觸摸那張臉。他想做的一切,都是靠近傅掩雪一些,可如果傅掩雪因此揮開他的手,那不就證明做錯了嗎?
雙手無助地擰在一起,酒精麻醉了知覺,骨節相擰的痛感許久後才傳達。
他低下頭,咬了一口手背。
“……小雪,”楊持嗓音低啞,似是某種小動物的嗚咽,“我錯了,你懲罰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