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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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隐隐約約地感覺到長寧的唇拂在自己的面頰上,輕輕的,如同羽毛一般騷動。那股微微的麻癢從肌膚相觸的地方一直蔓延到了內心深處,讓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栗。可她總覺得差了點什麽,像是隔着一條河,任由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到達。
清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長寧貼着長孫微雲,沒有進一步動作。她先前就想一親芳澤了,只是總覺得不妥當與孟浪,便将那些瑣碎的思緒強行壓下去了。如今攬着長孫微雲,她能觸碰到更多了,熱情如浪潮般上湧,可閑雜的思緒也跟着浮了上來。半晌後,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公主”被捂着眼睛的長孫微雲看不清長寧的神色,她作勢要去撥開長寧的手。
“不許動。”長寧壓低了聲音道,她湊在了長孫微雲的耳畔,挪動間,鼻尖觸碰到了嫣紅的耳垂。察覺到長孫微雲的呼吸驟然間緊了起來,連帶着軀體也抖了抖,長寧輕輕地笑了起來。眼中掠過了一抹狡黠的光,她的唇在長孫微雲的耳垂流連。
“公主。”長孫微雲告饒似的開口,打顫的語調一點都不像她平日裏的聲音,她的面上緋雲堆聚,一發而不可收拾。長寧沒有理會長孫微雲,她一只手仍舊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則是去找她的手,與她十指相交,腕心對着腕心,緊緊地貼在一起,煞是纏綿。長孫微雲的心怦怦地跳,如遭電擊,身體酥了半邊。她咬了咬下唇,用那貓兒似的聲音小心地喊了一句: “長寧。”
長寧面色紅彤彤的,如水的目光很是迷離。她輕聲問: “你叫我什麽”
長孫微雲抿了抿唇,小聲說: “公主。”
長寧輕哼了一聲道: “我又沒聾。”
長孫微雲: “……”頓了頓,她輕輕地重複了一次, “長寧。”
長寧笑吟吟道: “我小字青鸾,烏玉她們都喊我阿鸾呢。你倒是好,連喊我的封號都支支吾吾,真沒膽氣。”
長孫微雲正沉浸在無邊的纏綿裏,聽長寧這麽一說,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恰在這個時候,長寧松開了手,那被奪走的光芒回來了。映入了眼簾是的長寧那張豔光四射的臉。
“呆了”長寧推了推長孫微雲笑。
長孫微雲醒神,帶着幾分羞赧。她伸手攬住了長寧的腰,左手收緊,将她往自己身上壓着些。右手則是沿着脊骨慢慢地往上攀,最後沒入了如雲的烏發裏,貼在了那如溫玉的頸肩輕撫。
“诶”長寧軟在了長孫微雲的身上,一雙含情目,欲語還休。她還沒有說什麽,長孫微雲便已經撷着她的唇流連了,比她還要大膽。長寧既然肯主動拉着長孫微雲躺下,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生出怯意退縮,愣神片刻後,便也迎了上去。半晌,長孫微雲才松開了長寧,低聲說: “元日大朝會。”
長寧眼波一橫,如水般潋滟。她當然記着這事情,故而沒準備跟長孫微雲胡鬧太過。不管聖人怎麽樣,總之朝日依舊在長安舉行,她是切切實實的得利人。在這一日,州郡以及參與貢舉的人,都會記得她長寧,他們拜的不是天子,而是她。伏在了長孫微雲的身上平緩着氣息,半晌後,長寧又說: “先前在昆山學校讓你替我解詩,你拒絕了。現在有什麽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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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與長寧相依,輕聲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①她不想再憂慮未來會如何了。她不做忸怩的人,她喜歡公主,就要大大方方地承認,大大方方地與她相擁。待到阿翁回京來,給他看她們的努力,她會想一切辦法說服阿翁。
長寧靠在了長孫微雲的懷中,心緒逐漸地平靜,只有一點兒漣漪輕輕地蕩開。許久之後,她有些遺憾說: “明日只能着翟衣。”這是命婦的禮衣,她期盼的是着衮冕受萬臣之賀。
長寧并沒有睡太長的時間,合眼沒多久,便被外間的奴婢催醒。昨日若是宿在太極宮裏,倒是可方便的,可她堅持回到了公主府上,故而要早早地起來梳妝打扮,坐車前往太極宮去。
一年之中,冬至,元日朝會最為盛大。不過冬至朝會是在洛陽開的,聖人親自迎接朝賀。但是元日不一樣,聖人沒有在京中。由監國公主代替聖人元日大朝會,是本朝的頭一遭,要知道過去的東宮都沒有這等待遇。一時間,群臣心中浮現了各種各樣的猜測,其中最多的便是聖人恐怕要立儲了。要不然,怎麽會讓公主來受賀要知道按照禮制,受賀的唯有皇帝,皇太後,皇後以及太子而已。
元日朝會儀仗最盛,從承天門出發,一直到了太極門,太極殿。除了接受萬國之朝貢,更多的還是接受天下諸州的貢物以及舉子的朝拜。天尚未亮,群臣便魚貫而入,幾乎擠滿了一整條街中,煞是熱鬧。雖然說群臣雲集,可太極殿中只能容下三四十人,除王宮衆臣外,大多擠在外頭,在凜冽的寒風中山呼萬歲。
朝會跟過去同,卻又是不同。更改禮制也沒有個舊例可參照,索性仍舊照着過去來,只将向皇帝獻壽改成了向公主獻壽。太極殿中,長寧身着華服,居高臨下地望着群臣。她并未坐在禦座上,而是着人擺了一張小椅在側下方,介乎禦座,群臣之間。可饒是如此,她也在受朝賀中,切切實實地體驗到了天子之威與貴。既然聖人叫她走上了這個位置,那她如何能夠再退回去,當一個安分守己的公主呢距離她不遠處就是禦座,長寧唇畔噙着笑容,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野心。
在受朝賀,勸勉諸舉人後,長寧與群臣觀看百戲表演,還按照了慣例向諸軍軍士賞賜錢物。這事情是侍中宣布的,恰好侍中鄭混沒有伴随聖駕前往洛陽。丹鳳樓上,鄭混面無表情地宣布賞賜二王三恪以及文宣公五十匹布,待到念到“神策,威遠,金吾等将士賜布”時,一陣陣歡呼聲如海潮湧來。②在這浪潮中,除卻“聖人萬歲”一類的呼喊,還有對長寧公主的恭賀。元日賞賜錢物,沒有哪一回像這次般大範圍的,宰臣們之所以沒有意見,是因為這些財物都是從公主府庫藏中出的,他們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在退下的時候,鄭混不着痕跡地觑了長寧一眼。趙王府因謀反大罪落敗,宗室中已經沒有近支。不管他心中如何不滿,儲位有很大的可能從兩位公主中出。就算吳美人生下了皇嗣,他能夠平安長大嗎能夠繼承帝位嗎就算他能夠繼位,權勢還會在他的手中嗎聖人對長寧公主如此優待,進一步可立她為儲;退一步可以她為監國,攝政,與外朝群臣分庭抗禮。這位傳言中素來和順溫婉的公主,已經逐漸地露出了她的獠牙。元日朝會後,更是天下皆知長寧公主之名了!日後她就算不立在朝堂中,朝臣們也無法将她輕忽了。本朝的公主誰有她尊貴上一個這般勢盛的女人,最後踏着侄兒的屍骨,登上了那張寶座!
元日朝會百官本還要谒太子,賀皇後,外命婦稱觞獻壽,不過儲位空懸,皇後薨逝已久,便省了這些禮節,興許在東都洛陽還有命婦朝見長孫貴妃,但遠在千裏之外,已經同長寧無關了。
大飨結束後,這熱鬧的一日漸漸地拉下了帷幕。
長寧沒有回到公主府中,而是留在了太極宮裏,與宗室命婦以及不甚受寵并未伴車駕出行的宮妃們舉行小宴會。長寧沒什麽胃口,腦海中回味的皆是“萬國仰宗周,衣冠拜冕旒” ③的場景。今日她只是公主,那未來呢
宮妃們懾于長寧身上的氣度威勢,并不敢與她搭話。倒是高陽長公主喝了點酒,仗着長輩的身份,同長寧說了幾句話,隐隐有介紹俊朗郎君以及漂亮小娘子給她的意思。不過她也知道這事情不好宣揚,沒敢太大聲。
在一聽到高陽長公主的話語時,長寧的面色便冷了下來。自從富貴侯滿門抄斬後,她這小心翼翼了幾十年的姑姑突然間找到了大自在,也不稱病了,整日裏開宴會,與那些年輕郎君眉來眼去的,好不逍遙自在,仿佛要将少女時缺失的一切都要找回來。禦史中丞彈劾了幾次,長寧懶得管長輩們的私生活。可要是這“私”蔓延到了她的身上來,那就無法再忍了。
等到宴會散後,宮妃們一個個退下,長寧噙着笑容凝視高陽長公主: “姑姑是想日後留在史冊裏的都是荒唐事情嗎”
高陽長公主醉意散了些,對上長寧的眼神,打心底的發憷,只得讪讪笑着。
長寧也沒指望她說出什麽來,又道: “我看容娘在長公主府上待得也不自在,等到休假結束後,就請姑姑放她來我府上幫忙。”在自己家中不自在,這是明裏暗裏地貶低她呢。高陽長公主哪會聽不出來她的神色一變再變,最後應了一聲: “好。”
長寧也不管高陽長公主想什麽。鑽營的人昔日找過趙王府,那麽也會去找嗣齊王府,高陽長公主府。她要容娘過來,一方面是看不慣容娘那泥團性子;二來嘛,則是因為她是姑姑的獨女,有她在自己府上,總能夠牽制一二。她這姑姑說糊塗也不是,說清醒吧,可又沒那麽識相,得拘着,省得被人誘惑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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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詩經》
②元日朝會過程參見史冊,略有更改。
③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