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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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了。

長孫微雲又在公主府上住了一夜。

翌日一早，醉意盡數褪去了，仿佛昨夜的事情也一起被抹除，不留丁點痕跡。可惜在見到長寧公主時，長孫微雲的心中又蕩開點點的漣漪。但是她很會控制情緒，不管內心深處如何百轉纏綿，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

在長孫微雲離開公主府外出辦事的時候，恰好碰到了楊家的馬車。楊采薇掩着唇打着呵欠，拂開了伺候人的手，自己一蹦一跳地從車中躍了下來。與長孫微雲眼神來個交彙，打了聲招呼後，楊采薇便高高興興地進公主府了。長孫微雲望着她的背影怔愣片刻，暗想道，楊家娘子才是公主正兒八經的表妹。

“我在門口瞧見了長孫微雲，你又遣她出去做什麽了”在見到了長寧後，楊采薇沒忍住好奇地問。

“她是我府上的長史，忙着呢。”長寧答非所問。

楊采薇輕哼了一聲，又說: “也是我在書院念書，要不然這個長史，該由我來當才是。”

長寧聞言笑了笑: “府上往來的文書你願意看”

楊采薇頓時打了個激靈，連連擺手說: “不了不了，這樣的福氣，還是留給長孫微雲吧。”她不喜歡跟那些政務打交道，每每想起都很頭疼。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長寧沒再說閑話，而是認真地詢問。當日長安惡少縱橫，當街欺淩裴錦娘。暗中保護裴錦娘的人出手了，可又提到了另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女，還說她的功夫招式很像軍中出來的。長寧一時間生出了好奇，想要将人招攬到了麾下。長孫微雲忙着其他事，這會兒就交給了楊采薇去辦。

“那英勇的娘子名喚穆滿，今年二十一歲，住在永平坊，家中只有一祖母，以賣豆腐為營生。”楊采薇頓了頓，又說， “她家戶籍有些奇怪，是另外造冊的。”若不是如今的長安令柳永泰是自己人，她可能都發現不了其中的問題。

長寧又問: “怎麽個奇怪法”

楊采薇吐了一口濁氣，說: “應該說是穆滿的祖母穆清，明着的戶籍上沒什麽異常，可那份另外造冊的戶籍上記錄的穆清是玄女衛長史!”她也是聽說過的，太宗時有親衛軍以“玄女”為號，招募的都是女子!這也是她過去的志向。乍一見到時，她是吃驚又興奮!一整夜都沒有睡好。

“當真”長寧神色忽然間嚴肅了起來，灼灼地望着楊采薇。她本只想着招攬能人來自己的麾下，沒想到一調查會帶來這麽大的一個驚喜!

聖人将玄女衛的印信給了她，但是手底下沒有兵将，印信便只是一種象征。聖人沒有開口，她無法重新招募親兵。但是玄女衛——它是太宗時候創建的母女兵，她們若是重新聚在自己麾下，就算是聖人也說不了什麽。當然。這事情最好不能教聖人知道了。

“我要親自去一趟。”長寧喃喃道，她是一刻都不想久等。

永平坊中。

穆滿忙完了手頭的活計，正準備出去一趟，忽地聽到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入耳中。穆滿回頭，看着從屋中走出來的精神矍铄的祖母，輕輕地喊了一聲。

“這幾天不要出門了。”穆清溫和地吩咐道。

“為什麽”穆滿瞪大了眼睛，滿是不解。

“有人在查你呢。”穆清輕呵一聲，面上神色難辨。近段時間京中發生了不少的事情，衆人視線聚焦在了趙王謀反上，可要追溯源頭，得從那些個長安惡少說起。而在其中，她這孫女可是露了面。那日她回來時候還提到，有兩個身手不錯的人，像是出身衛軍。暗衛護的是裴家小娘子，裴家小娘子在京中與宗族疏離，又得罪了京兆韋氏——願意庇護着她的，恐怕只有平康坊的那位了。暗中調查阿滿的，九成九是她的人，只是不知目的為何。

“查我做什麽”穆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片刻後咋舌道， “不會是因為打了幾個人吧”

“你最近安分些。”穆清朝着她甩了個眼刀子。

“可這不是您教我的嗎”穆滿朝着穆清迎去，笑嘻嘻地說道， “若是您見了有弱勢女流被欺負，也會仗義相助的吧”

“今時不同往日了。”穆清慨然嘆道。

“可未必沒有新的機會呀。”穆滿心直口快，只是剩下的半截話在穆清充滿了警告性的眼神中又咽了回去，她小聲地嘟囔了幾句，到底沒有再頂嘴。

穆清暗嘆了一口氣，飽經滄桑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悵然意來。這三十年來，生活很是平靜，可到底不如心意。眼見着太宗的政策一項項被廢黜，那種無力感遍布身心。她在神文二十一年加入玄女衛，三十六年在太宗的遺诏下與諸同伴一道解甲歸田。原以為一切都是蓬勃新生，能見天地廓清，可誰知道，在玄女衛的十五年才是一場幻夢，破散之後什麽都沒有剩下。

如今聖人膝下無皇子，宗支中最親近的趙王府因謀逆大罪為廢為庶人，明面上皇位之争将在幾位公主中決出。今年聖人出京，還讓長寧公主監國。可結果到底如何，還是難說啊。她雖離開了玄女衛，可過去也有相交的一二好友在朝中為官，也得了聖人後宮有動靜的消息。若是個皇子，變數又會增多。她和好友們還能夠共聚一堂嗎

在穆清追思往事的時候，一輛馬車悄悄地進了永平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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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聞樓裏。

印刷坊已經試印出了一冊《昆山小集》，此刻的長孫微雲，孟彤管一行人正湊在一起翻看。

“怎麽這麽快我記得底稿送過去沒多久吧”孟彤管瞠目結舌說。

淩寒聞言莞爾一笑道: “印刷坊那邊用上了新的工藝。”頓了頓，她又說， “顏六娘說了，暫時定價一百錢一冊，利潤也不是都歸咱們印刷坊，得給書院的夫子和提供文章的學生一些。”

“我覺得他們不會要的。”孟彤管蹙眉說。在昆山書院學習的，有幾個缺錢的主比起錢來說，他們更在意是自己的的名聲。

“他們要不要是一回事，咱們給不給是另一回事了。”淩寒抿唇笑，繼續道， “現在有昆山小集，以後就有搜玉小集，風雅小集……得預先制定出一個章程來。長孫長史，你說是不是”

長孫微雲一颔首，她明白公主的打算。先借着“九經”打出知聞樓和印刷坊的名聲來，再用《昆山小集》壓一壓國子監那邊的氣焰，可不會就這樣止步的，這些東西總該發揮出應有的效用來。

孟彤管琢磨了一聲，應了“是”。頓了頓，又左右張望，問: “楊虎兒今日怎麽沒來啊。”

長孫微雲淡聲說: “我在公主府見了她，許是有事情要辦。”

“哦。”孟彤管恍然大悟，自言自語說， “一定是為了那事了，先前就聽說要有結果了。”

長孫微雲眼皮子一顫，心中控制不住地想，是哪件事她明明之前就知道，公主并不會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她也時刻同自己說着要謹記本分，可随着與公主的接觸深入，她的渴望也逐漸向上攀升，想要知道更多。

她陡然發覺，她想的其實是成為不可或缺的心腹。

可兩家之間的糾葛，注定了她走入是的一個難以掙脫的牢籠。

她到底該不該在激流中退去

這樣的困惑與糾結在回到公主府中時達到了巅峰。

公主與楊采薇出門了，大半天都沒有回到府中，無人知道她們做什麽去了。

一直到日落時分，馬車回府。

長寧面頰上綻着輕快的笑，結了一件心事，添了臂膀，她怎麽可能不得意飛揚不過那點快意在看到了神思不屬的長孫微雲時，又一點點地沉落下來。她先前以為是長孫肅的斥責才會造成自家長史的失落，可如今瞧着，不是那樣。

“怎麽心不在焉的”長寧笑着問。

長孫微雲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低聲道: “沒事。”頓了頓，又說， “坊門就要關閉了，我先回府了。”

“關了也無妨，公主府中有你住的。”長寧蹙眉道，她的直覺告訴她此刻的長孫微雲很是奇怪。

“這不合适。”長孫微雲抿唇說。

推脫之詞顯而易見，都在公主府留過好幾夜了。長寧暗暗冷笑，拉住了長孫微雲的手，說: “不必想那麽多，你只用遵令就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人，狐疑道， “長孫微雲，你最近好生奇怪。難不成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心虛了”

“沒有。”長孫微雲匆忙辯駁，聲音不自覺拔高。

話音一落，惹來了好幾道視線。長寧搭着眼簾，将內侍揮退了。她抱着雙臂看長孫微雲: “你現在可以說了。”

長孫微雲也知道不說清楚，是休想揭過了。可昨日的難以啓齒，到了今日難不成就能說出了嗎那些可是借着醉意都無法宣洩的情緒啊，本就不該讓公主跟她一起為難。她緊抿着唇，一顆心上下擺蕩了很久，才說: “我，我只是發覺自己有些貪心。”

“這有什麽大不的。”長寧揚眉，灑然一笑， “若無所求，如何往前走你先前不願意讓我與民争利，由此可見，你所貪圖的不是財;你身邊沒有狂蜂浪蝶，自不會為了色。那麽，我的長史，能告訴我，你想貪的，是權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