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早晨七點過一刻的時候,孫晴拎着袋子站在了黎旸家門口,她看了眼微信上的消息,沒按門鈴,直接打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一般這個點她老板應該還沒起,估計還得在客廳等一會,先把早餐溫上再說……
孫晴邊琢磨着邊換了鞋從玄關拐進客廳,結果一擡眼就撞見穿戴整齊的年輕男人斜倚在卧室門邊,犀利的眼神直直掃過來,被吓得倒退了半步:“黎……黎總!”
黎旸微皺了下眉,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回頭往裏看了一眼後反手帶上卧室門,走過來問:“早餐帶了嗎?”
孫晴順着對方的眼神往卧室方向瞟了瞟,反應過來後也跟着壓低了聲音,把手裏裝着早餐的紙袋放到桌上:“每樣買了兩份,都是林先生平時愛吃的。”
黎旸點了點頭,坐到沙發上慢慢扣上袖扣,接着起身穿了外套,随手從袋子裏拿了個三明治:“一會你盯着他吃,我先去公司。”
孫晴有些疑惑,又往卧室看了一眼:“……啊?”
對方沒管她搞清楚狀況與否,人已經走到門口了,才看了眼手表回過身來:“到了八點再去卧室叫他……算了,他要是沒醒就別叫了,吃完飯送他去公司……不去也行。”
……所以到底是叫還是不叫?送還是不送?
孫晴眨眨眼睛,在老板的注視下露出緩緩擠出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好的,我明白了黎總。”
經過這幾個月來的磨練,孫助理已經得出了經驗,不管怎麽樣,總之以卧室裏那位的意願為準則,總是不會有錯的。
她目送着八百年來頭一遭起得比自己還早的上司消失在門外,心中感慨萬千,看了看表離八點還早,便抱起桌上的袋子,打算進廚房保溫。
啧啧,以她做助理歷經風雨的直覺,一般這種情況下,卧室裏那位不到中午估計是起不來,這麽說她今天相當于放了半天假……
剛喜滋滋地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身後卧室方向傳來了門打開的動靜,林子虞困倦中帶着詫異的聲音響起:“……孫助理?你怎麽來了?”
孫晴:“……”
八點差一刻的時間,早到趕項目的員工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進公司大門,趕在電梯關上的前一秒擠了進去,一擡頭,頓時愣在原地忘了合上張大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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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總?!”他喊了一聲之後立刻捂上嘴,神情尴尬地補充道,“您……您早啊。”
“嗯,”對方淡淡地應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插着口袋看着電梯門慢慢合上,不經意間透露着一種引人發怵的氣勢。
站在門邊的員工只覺如芒在背,戰戰兢兢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正想着是不是公司有哪裏出了問題,就聽背後的人突然開口:“人事部在幾樓?”
“啊?二……二樓。”
黎旸擡眼看了看門頂上顯示的樓層數。
五樓。
坐過頭了。
……
他緩緩道:“人事部經理來上班了嗎?”
員工心道我是市場部的我怎麽知道,擡頭從電梯反光裏看到上司的表情時,立刻福至心靈:“這麽早肯定沒來,要不黎總您先回辦公室等等?”
“嗯,”黎旸點頭,“有道理。”
接着便伸手按下了頂層的按鈕。
……
其實人事部總經理老劉已經來上班了。
他從昨天半夜接到上司打過來的電話開始,就一直沒睡好,照對方吩咐處理完事情後便一大早來了公司,預感今天怕是要有事要忙。
果不其然,上班時間剛到,就有人來找麻煩了。
穿着西裝的長臉男人陰沉着臉色堵在了辦公室門口,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希望貴公司能對今早的通知給我一個解釋。”
劉經理淡定地裝傻道:“什麽解釋?我以為郵件裏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林崇良怒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明明我都已經通過兩次面試了,憑什麽又突然違約取消錄用?”
什麽意思,我倒是想知道什麽意思,劉經理木着臉想,你什麽時候惹到的黎總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他在人事部這個崗位上幹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作為一個老骨幹,雖說和黎旸也說不上熟稔,但對這位少爺的地位和脾氣,心裏還是門兒清的,知道以對方說一不二的态度,再加上昨晚打來電話的語氣,眼前這人是絕對涼了,這事不可能有回轉餘地,因而再次開口時态度也強硬了起來:“林先生,面試結果并不是最終決定,更何況在合同還沒簽的情況下,我們公司和您并未達成勞動關系,不存在違約一說。”
“你……你再說一遍?”
劉經理看着眼前男人帶着不滿和暴戾的神色,忍不住皺起眉:“請您不要無理取鬧……”
“你們這是仗勢欺人!昨天來面試的時候明明好好的,以我的履歷,怎麽可能進不了你們公司!”林崇良一拍桌子,因憤怒而漲紅的面容帶上了幾分猙獰,語氣突然惡狠狠地壓低:“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就別怪我去告——”
話說到一半,身後緊閉的辦公室門突然被從外面往裏豁開,帶着十足的力道砸在了站在門邊的林崇良身上,将他硬生生扇了一個趔趄,不由自主地踉跄兩步趴倒在了辦公桌上,手按進了旁邊裝着熱咖啡的陶瓷杯裏。
他低低痛呼了一聲,支起上半身,呲牙咧嘴地甩了甩燙紅的手,還沒站直便恨聲罵道:“我操他媽的哪個傻逼……”
桌子另一頭的劉經理在他撲過來的時候就避到了一旁,此時沒能顧上面前這人的慘狀,正驚訝地看向門口:“黎總?”
門外站着一個穿西裝的高大青年,面容年輕而英俊,正好整以暇地插着口袋,姿态端正而閑适,看那漫不經心的表情,要不是門外只有他一個人,幾乎要讓人錯以為剛剛那下不是他的手筆。
林崇良站直身體,對眼前來意不明的男人上下打量一番,他剛來C市混了沒多久,對這邊的商界人物認識得不多,但沖這劉經理剛才叫了一聲“黎總”,就能看出此人大概不是個小角色。
而且姓黎……他想到來應聘之前調查過的資料,在心裏暗暗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他心念電轉,還沒來得及琢磨出黎家的小少爺突然來這裏的目的為何,就見門外的青年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停在他面前,眼神慢慢掃過他的臉,沉聲道:“你剛才在罵誰?”
當對方鋒利的眉眼在他身上短暫凝視的片刻,林崇良突然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從腳底升起的冷意,心一下子高高提起。
他的視線越過對方看向辦公室另一頭,那裏是一扇朝向門外的窗戶,百葉簾正大敞着,裏外的景象都能一覽無餘。
這人剛才在門口,一定看到了他站在什麽地方,剛才那下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崇良震驚憤怒之餘,尚且按下沖動在心裏回想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這位少爺,但面前的人顯然沒那麽多耐心,冷聲重複道:“我在問你話。”
青年比他高出大半個頭,自上而下俯視的時候自帶了迫人的氣勢,林崇良咽了咽唾沫,頂着莫名的壓力開口道:“黎少爺剛才也許是不小心失手,但貴公司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不得不……”
“不小心?”黎旸出聲打斷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眉,道,“我是故意的,你看不出來嗎?”
漫不經心的語氣和投射在他身上的視線,仿佛都帶上了明晃晃的諷刺和不屑,像是在看着什麽毫無價值可言的廢棄物品。
眼前人的輕慢态度宛如一根引信,瞬間點燃了林崇良壓抑了許久的怒火,他出生以來還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胸口起伏喘了兩口大氣後,忍不住恨聲咒罵了一句,撐在桌上的手捏起拳頭毫無預兆地朝黎旸砸去。
指節還沒落到對方臉上,就被中途截住了,手腕上傳來的力道大得幾乎能捏斷林崇良的腕骨,黎旸把他的整條手臂幹脆利落地擰到了身後,在他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叫時,輕嗤了一聲:“廢物。”
“你要幹什麽!姓黎的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敢在這裏對我做什麽,我一定告……”
領口突然被人揪住往上一拎,林崇良痛恨的話音卡在了後半截,還沒來得及續上,就被人拖着領子拎到了門邊。
“想告我?那去吧。”
說着,便一腳把他踹出了門外。
林崇良腦子裏空白了一秒,下一刻便怒不可遏地從地上爬起來朝門裏的人撲過去,卻被趕上來的保安毫不留情地攔在了中途。
“姓黎的你他媽給我等着!老子早晚有一天要弄死你!狗娘養的,你準備好被告到傾家蕩産吧!”
尖銳而憤怒的吼聲慢慢遠去,黎旸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身後辦公室角落裏圍觀了全程的劉經理戰戰兢兢地出聲道:“黎總,您……”
他回過神來,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辦公桌,眼裏并無多少波動,只是交代道:“下次再來,就讓保安把人打出去。”
劉經理忙不疊點頭應下,黎旸說完這一句便準備邁步離開,順手把門帶上時,卻發現門框上的金屬扣被甩脫了一邊,只剩半扇門在空氣裏嘎吱搖晃着,看着十分慘烈。
他收回手,輕咳了一聲:“回頭去找後勤報修。”
“……好,”劉經理擦了擦頭上的汗,想想又補充了一句,“辛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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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虞從孫晴的車上下來,拎着公文包匆匆走進公司的時候,遠遠地就聽見了一陣人聲喧嘩。
仔細辨認,好像是個男聲在一刻不停地高聲咒罵,他皺了皺眉,直覺大概是出了什麽事,往裏走了兩步,旁邊的樓道口方向突然出現了一堆穿保安服的人。
幾個保安架着中間的一個男人正往外走,在離林子虞還有不到五步時,他突然睜大了眼睛。
……林崇良?
眼前這個男人的樣子比上次在火鍋店裏看到的醉酒時顯得更加狼狽,漲紅的臉上滿是怨毒和怒火,林子虞的腦子裏空白了片刻,在熟悉的戰栗感襲上心頭的瞬間,強自用意志按了下去。
手還是忍不住有點發抖,他捏緊了背到身後,深吸了一口氣,站在原地看着林崇良的人離自己越來越近,擦肩而過的瞬間,當對方的視線無意識地投在他身上時,林子虞有一秒鐘的窒息。
好在這種感覺在下一秒就消失了,男人徒勞地掙紮着,被保安牢牢往門外拖去,很快就到了他身後。
林子虞慢慢地松了口氣,還沒放松繃緊的肌肉,一聲巨響就猝不及防地在耳邊炸開。
神經随着這一聲響瞬間拉起了警鈴,像受傷的鳥聽見了驚弓之聲,逃跑的念頭立刻占據了整個腦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要轉身跑開,腳下剛剛邁出一步,又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不行。
他不能跑。
什麽也沒發生,什麽都過去了,為什麽還要跑?
有人在身後拽着他,他怎麽能跑呢?
急促的呼吸慢慢平靜下來,林子虞捏了捏滿是冷汗的手心,過了十幾秒,模糊的視野再度清晰起來,他緩緩轉過頭去,看到旁邊不遠處的地上橫躺着一個金屬制的垃圾桶。
剛剛就是這個東西被林崇良一腳踹飛,才發出了那聲響。
他動了動腿,感覺麻木感已經褪了下去,才一步步走上前,彎下身把垃圾桶扶了起來。
林子虞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它的原位,拍了拍手,往門外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又深深看了一眼,接着轉身朝電梯走去。
電梯邊上站着一個人,正沉默地看着他走近,眼神安靜而沉穩。
林子虞在看到這個人的瞬間,心裏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股急切,這種感覺一下子蓋過了殘留的那點心悸,驅使着他快步朝對方走去,在半步距離外停下。
“黎旸。”
“嗯,”黎旸看着他,低低應了一聲,接着道,“怎麽來得這麽早?”
不早了,都過了上班時間了。
他沒應聲,想起剛才看到的場景,開口問道:“剛剛……是發生什麽了嗎?”
“沒什麽,一點小事。”對方一邊随口回答,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巾遞到他手上。
黎旸的語氣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得聽不出一絲痕跡,但林子虞光是猜也能想到大概是什麽情況,正要繼續追問,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對方手背上一道長長的劃痕,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你的手怎麽了?”
黎旸不怎麽在意地低頭看了一眼,他之前開門時用了大力,先推後踹的,握着門把的手因為反作用被門上的花紋劃了一道,破了層皮,他看着林子虞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手,突然間有些別扭,轉頭清了清嗓子道:“沒事,又不疼。”
手背上傳來柔軟的觸感,便聽林子虞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無奈道:“可是我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