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兩人僵持着,不久前的濕熱氣氛煙消雲散,像一場夢。
鐘語想起來,很久以前的事。
他們倆關系變好,更多的,得歸結于她的主動。慢慢的,陳應旸習慣了她的存在,也會開始念着她,有什麽好吃的,給她留着,或者送到她班上。
有回是他父親去外地,帶回一堆特産零食,他拎了一袋子,靠在後門邊上,她同學一見他,主動替他叫鐘語。
她正和前桌同學讨論題讨論得起勁,擺擺手,說叫他下節課再來。
陳應旸收到回複,沒走,反而直接進去,把東西放到她桌上,看着他倆。
男同學不自在,得了結論,不帶任何停留,拿了試卷轉回身去。
鐘語翻了下袋子,說: “謝啦。”
他“嗯”了聲。
她奇怪: “快上課了,你不回教室嗎”
他用力揉了下她的腦袋,惹得她大呼“你要死啊”,才翩然而去。
還有。
那回陳應旸生日,鐘語說放學請他吃飯,結果和人說話耽誤了。
他快步走來,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勒着她走,回頭看了一眼,說: “不知道的以為你們是他鄉逢知己,有這麽依依不舍嗎”
“哎呀,”她狡辯, “這不是看你沒出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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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追溯起來,才發覺,原來很多個瞬間,他都在向外人表達他的占有欲,只是她太遲鈍。
門突然被敲響,喚回鐘語的思緒。
“哥,嫂子,你們回來了嗎”
是林芷佳。
鐘語從他腿上站起,作勢去開門,陳應旸拉住她的手腕, “你穿這樣去”
她低頭,她上半身僅僅穿着一件襯衣,上面的兩顆扣子沒系,露出鎖骨,及暧昧的痕跡,下擺将将蓋過臀部,裏面,底下,什麽也沒有。
她當着他的面,換上自己的衣服——他疊好放在床頭櫃。
林芷佳見沒人應,已經走了,但又打電話給陳應旸。
他撈過手機接聽。
“喂,哥,你們人呢我餓了。”
陳應旸說: “你自己吃吧,我給你報銷。”
林芷佳故意說: “那我可就要大吃特吃咯。”
“只要你吃得下,随你便。”
他挂了。
鐘語看着他,表情平靜無波。
陳應旸走過去,想牽她,又不敢的樣子, “你生氣了嗎”
她說: “我氣你什麽氣你小肚雞腸,嫉妒得快瘋了,還是氣你所謂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他聲音低弱下來: “都是。”
鐘語吸了口氣,呼出, “我一直以為,你沒有‘執念’這種東西。”
他坦誠道: “我知道,它很醜陋,甚至是猙獰,所以我不願意給你看我的日記,我怕它吓到你。”
“那你現在為什麽要告訴我”
陳應旸沉默兩秒,不答反問: “你怕嗎你介意嗎”
所有不見天日的念頭,在角落潛滋暗長,陡然袒露于陽光之下,有極大的暴斃的風險。
他卻似乎不在乎。
只是怕,她因此懼怕。
“說實話,我是挺意外的。”鐘語垂下眼, “假如我的心是平原,你的就是崎岖的山谷,我之前就沒覺得我倆能做情侶。”
陳應旸喉口一緊,隐隐發幹,發澀,不自覺地吞咽唾沫,手逐漸攥緊。
他心慌起來,仿佛她即将成為一縷煙,徹底消散。
仿佛這段日子,不過是他做的南柯一夢。
“鐘語,如果這段感情裏,我讓你不舒服……”
他幾乎是帶着懇求的語氣開口。
“你別說話。”
他噤聲。
“你使那麽大勁,弄疼我了。”
她掙開他的手,他手中空了,心也像陡然掉落一塊。
“陳應旸啊陳應旸,我說你什麽好。”鐘語嘆氣,張開手臂,摟住他的腰, “做這麽可憐的表情幹嗎,苦肉計嗎就仗着我吃這套,還要我來哄你。”
他反應過來。
她壓根沒生氣,否則,以她的脾氣,早甩手走人了。
陳應旸捧着她的臉,低頭吻下去,狂風暴雨般地,吞咬着她的唇舌,像是發洩憤怒,又像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往後退,退到床邊。
兩人一起跌坐下去。
鐘語才穿好的胸衣又被他解開。
她的唇被他吮紅吮腫了,推搡他, “我餓了。”
陳應旸大口地呼吸,手掌無意識地揉搓着,将額頭抵在她肩窩。
她撥着他的頭發, “剛剛終于明白, ‘快碎了’是什麽樣子,好可憐哦陳寶寶。”
“你知道還逗我。”
她說: “就許你平時欺負我嗎”
“我幾時真正欺負過你”
鐘語挪啊挪,爬到他身上,他抽出手,圈着她的腰,她衣服松松垮垮地墜着,他的境況也沒好到哪兒去。
“我跟何方洲滿打滿算談了三個月,絕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在忙工作,我跟他頂多吃頓飯。和你呢我天天去你那蹭飯,去年除夕我沒回西城,你陪我過的。後來挑了兩天回家看我媽,他來找我,我都沒帶他和我媽正式吃頓飯。我的态度,你看不到嗎”
“我知道。可知道歸知道,心裏難免有所計量,對比。”
她揪住他的臉, “你的心眼跟針眼一樣小。”
他承認: “是。”
“如果重開一次,你會提前表白嗎這樣就沒他的事了。”
“也許一念沖動,就會;也許始終畏縮,就不會。”
“醋死你得了,你可真能憋啊,你是甲魚轉世嗎改明兒給你印個錦旗,褒獎你‘千年神鼈’的精神。”
他由着他罵,一點不反抗,好脾氣得很。
她罵了幾句,感覺肚子咕咕叫起來了,低頭吻吻他,說: “起來,去吃飯。”
他們倆反正吵架吵習慣了,吵完再一起吃飯,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鐘語不知道,這回他多麽如釋重負。
外面魚龍混雜,鐘語不太放心林芷佳一個小姑娘,邊回房間邊打電話給她,發現她趴床上看劇。
“你吃了嗎”
“沒。”林芷佳“嘿嘿”一笑, “我點了外賣,打算坑陳應旸一筆大的,賺差價。”
鐘語挑眉, “不怕我告密”
“嫂子你才不會呢。”
“行,你這麽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負你。還想不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來。”
“好好好,謝謝嫂子!”
鐘語一出門,陳應旸就說: “小佳在裏面”
隔音不好,他大概聽到了。
“噓,你就當不知道。走走走。”
陳應旸給林芷佳發了兩百塊紅包,叫她一個人注意安全,帶着鐘語下樓。
吃完出來,鐘語拉他去酒吧。
各個酒吧都有歌手駐唱,她挑了個帥的,入座後點了杯雞尾酒。
陳應旸說: “你酒量不好,少喝點。”
“這不是你在嘛,發酒瘋也是對你發。”
燈光昏暗,卡座與卡座之間有高沙發背阻擋,臺上的歌手唱着《就是愛你》。
鐘語低低地哼着: “說,你永遠會陪着我,做我的根,我翅膀……”
她大剌剌地把腿橫架在他腿上,腦袋晃着,他看了眼周圍,沒人注意他們。
“很開心”
“吃飽了,有歌聽,有酒喝,幹嗎不開心”她說, “陳應旸,人生得意須盡歡,嗯”
他低低地“嗯”了聲。
“上學時,詩人裏,我最喜歡李白,喜歡‘飒沓如流星,銀鞍照白馬’,喜歡‘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但我記得,你喜歡杜甫。”
“名門之後,後半生奔波流離,漂泊無依,中年白發,卻始終心系家國百姓。”
“他們性格迥異,也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我們也許不适合,但‘适合’不是在一起的标準。”
鐘語舉起杯子, “敬我們的友誼。”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
“敬友誼。”
“敬我們的愛情。”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光在彼此眼中流轉,他重複: “敬愛情。”
鐘語仰頭飲盡,他緊随其後。
她點的這杯,是用伏特加,龍舌蘭,威士忌和其他酒調的,度數不高,後勁大,沒多會兒,她賴在他身上, “啵啵啵”地啄他的臉, “愛你愛你。”
他輕輕控住她的下巴,誘騙般地問: “愛誰”
“愛你呀。”
“我是誰”
她立馬回答: “陳老狗!”
“……”
陳應旸撈她起來, “大笨鐘,回去了。”
“不回,再喝一杯,我要那個那個,盤尼西林。”
“……這是藥。乖,回去睡覺了。”
“不嘛,我要喝。陳應旸,給我喝。”她抱着他的胳膊耍賴不肯走。
他沒辦法,給她點了杯橙汁。她倒沒發覺,一口氣喝完了,還咂巴了一下嘴,說“甜甜的”。他這才把她哄走。
想林芷佳估計也不會照顧一個醉鬼,陳應旸幹脆把鐘語帶回自己房間。
他脫了她的衣服,把她塞進被窩,正起身,她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得指甲都深嵌進肉,閉着眼,說: “不準走。”
“不走,我去給你洗衣服。”
她又半威脅半撒嬌地說: “再也不準絕交了。”
分明還神志不清着。
他撫慰道: “好,再也不絕交。”
“再也不準離開我了。”
他心快化成一灘春泥,潮濕的,柔軟的,他低頭吻吻她的唇, “永遠不會。”
她這才撒了手,他就不該挽袖子,不然不至于叫她留下幾道掐痕。
他無奈地扯唇笑笑。
陳應旸将她的衣服送去洗衣房,用熱水打濕毛巾,替她擦臉,擦手,她嘟嘟囔囔地喊熱,又伸出手要抱。
喝多的鐘語比平時難搞數十倍。
他洗澡時,她直接推門進來,他手忙腳亂地扯來浴巾。
她“咯咯笑”,說: “你還怕羞羞臉呀我又不是沒看過。”
他頭疼, “你進來幹嗎”
“我要上廁所。”
好不容易把她送出去,等他洗完,又看見她赤腳踩在地上,到處找水喝。
“喝冷的還是熱的”
“随便,我好渴。”
他燒了熱水,再兌些礦泉水,不涼不燙地喂給她。
她喝完,冷不丁地說: “陳應旸,小氣鬼,你以為是個男的我就想上嗎,我才不是那種人呢。”
“祖宗,你不是,快睡吧。”
她乖乖地躺到床上,睜着眼睛看他, “陳應旸,你祖宗我只上過你。”
“……”
陳應旸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反而有點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