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邙子的目标03
第49章 49 邙子的目标03
◎二合一◎
一般士人做文章都要備份草稿, 把大致思路寫上去,出于慎重,有的看上去只有百來字的文章, 但私下作的草稿就不止千字了。當然, 像邙也這樣精于此道的人,心中自有文章, 提筆揮就, 也就不需要打什麽草稿。
邙也以為自己能力, 教邙子這三歲稚童, 還不是手到擒來,偏偏邙子雖小卻極有自己的主見, 導致過程不大暢快, 原以為還要再磨一段時間才能出第一份草稿。
卻沒想邙子這樣小的孩子, 頗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妄,對做文章這事沒有半分遲疑和惶恐, 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壓根就沒作什麽草稿的打算。
他起先只以為邙子在抱着平板發彈幕,他平日也這樣, 抱着平板就不撒手,偏字寫得又極慢, 一般人真沒那個耐心陪着他看。邙也一開始就着他,後來也另外準備了一個平板, 又不是只有邙子一人有發彈幕的需求。
等到發現不對的時候, 邙子已經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把自己作的文章當彈幕發上去。
密密麻麻老長一串,一開始邙也還沒意識到眼前這狗屁不通的是邙子的傑作, 直播間的彈幕那麽多, 又不是每一個邙也都能看過的。就算看過, 也不見得就往心裏去。
只是邙子那麽小的年紀,所見所感就那麽些,寫的東西自然也就離不開邙也,邙也就算前面不大放心上,後面一看那張口閉口我爺爺如何如何,我父親如何如何……
這即視感,又怎麽猜不出是邙子所作。
當時直播間也沒心思看了,今天小寶難得通過文學作品透露了一些他們世界的歷史走向,雖然平日裏小寶言辭也會帶點兒過去如何如何,但那只言片語只不過讓人稍稍借着那巴掌縫隙觀了一些紋路,還不待細看就被人合上眼睛,哪有此時這樣具體詳實。
邙也正是如癡如醉的時候,眼前一串彈幕別提有多搶鏡了。
只看了前幾十個字,邙也就知道壞了,邙子那家夥一點都不知道避諱,雖然沒有直着點出邙也大名,但是那句我爺爺是個喜歡種田的大詩人……你幹脆就報邙也的身份證號得了。
再還有我父親是個工匠,但凡稍微了解一下邙也家庭的都知道這說得是誰了……邙也是真的揍孩子的心都有了。
他忽然想,自古聰明跟懂事不可兼得,你想他聰明,但他不一定懂事……孩子已經這麽大了,該打還是要打的。當時就操起一旁的雞毛撣子,然後覺得這雞毛撣子都快比邙子的個兒要高了,想想又擱一邊兒。
但是心裏頭不解氣,于是像是沒頭的蒼蠅轉悠兩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單腳支零着就把鞋脫了,走了沒兩步,腦袋裏幻視那些掐腰罵街的潑婦,倒不是鄙視,只是覺得這太有損自己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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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走到門檻邊上,又把鞋給穿上。
等到邙子擡頭的時候,就看到邙也背着手,一臉深沉的走過來。他倒是半點沒有自己的屁股要遭殃的意識,擡起頭兩眼亮晶晶的,還擱那兒笑:“爺爺!”
然後放下平板,邁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踩着木屐蹦跶到邙也跟前,伸出兩根藕節一般的手臂,要抱。
邙也:“……”
他到底還是沒憋住,伸出手指在邙子的腦殼上敲了個響,不待邙子捂着頭委屈控訴,單手就把邙子的腰掐着舉起來。
邙子忙不疊的環住邙也的脖子:“阿爺!”
邙也板着臉,把他在懷裏頭颠了颠,找到一個合适的位置:“能耐了你,不跟我知會一聲就自己發了?寫的什麽,給我默一遍。”
邙子:“……”他沒想到那麽多彈幕,邙也竟然一眼就看到他發的,蠻以為能夠瞞天過海,這會兒只能翹起嘴巴,不敢再老虎頭上動土,老老實實地應下來:“好噢。”
他拿自己的小臉貼了貼邙也的胡須,一副又乖又軟的模樣:“阿爺……”
這一聲可把邙也一肚子的火給喊熄了不說,還在上頭攪和得徹底沒了火氣。他把另一只手裏頭攥着的撓杆擱牆邊的小幾上,雙手環着邙子:“這個時候知道好歹了?”
邙子小眼神一路順着邙也的手落到那撓杆上頭,不由得瞪大眼睛,哪裏還猜不出來這撓杆的另一用途,總不會是給他撓癢癢吧。
他後知後覺自己離屁股開花就只有一線之隔,脖子上雞皮疙瘩都支楞起來,小腿肚子一哆嗦,更加用力的圈住邙也的脖子:“子知錯了。”
邙也鼻子裏哼出一聲,把這小祖宗擱那小板凳上頭,拿手點了點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邙子這下可不敢拿喬,老老實實地拿起父親專門為他打造的,稚童拿起來都不費力的筆杆,沾上墨水就開始書寫起來。
因為之前寫過一次,邙子也不覺得有什麽凝滞,下筆如有神助,幾乎沒有任何停頓。旁邊邙也先前在彈幕上掃了幾眼,當時就來找邙子麻煩了,并不知全概,此時才看出來這小子寫得也不全是口水話。
邙子寫得是他的一天——早上他從睡夢中起來,想起今天父親會從外面回來,非常的高興。今天的天氣又是個大晴天,想到父親回來的路上不用淋雨,不會因為下雨而拖延了回家的時間,想到馬上要跟父親見面,非常非常的高興。
因為父親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帶來許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兒,上一次帶回來一只會飛的竹鳥玩具,可惜他不小心,讓那竹鳥飛得太高,結果摔壞了,他想到父親這次回來,不僅可以把竹鳥修好,還會帶回來比竹鳥更有趣的東西,就高興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他認為自己父親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人,他會做很多精巧有趣的東西,除了邙子的玩具,還有一些很有用的家具,他之前的椅子太高了,他坐上去,腳踩不到地,他父親唰唰兩下就給做了一個非常舒服的椅子。
邙子爺爺的腰不好,又喜歡種田,他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種田的大詩人,照顧爺爺的無伯伯都勸他不要種了,家裏不缺那點糧,可是爺爺不聽。
父親知道了後,卻沒有勸爺爺不要去種田,他為爺爺做了個一個不用彎腰就能把田種好的工具。爺爺也覺得父親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兒子。
可是父親自己卻不這麽覺得。
邙也看着看着就不由得看進去了,他是沒想到邙子這麽小,就已經這麽敏銳,看上去寫得像是小孩沒什麽營養的日常流水賬,但其實處處寫得都是孩子的父親。
“我的父親一直認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不孝的兒子,和最沒用的父親。
他看向爺爺的目光總是充滿着愧疚和不安,好像自己是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爺爺但凡有一點不順心,也許不是因為他,他卻總認為是自己的過錯,然後就要去請罪。”
“他的眉頭總是皺着,我明明因為他給我帶來的玩具玩得很開心,想要告訴他我多麽的高興。他卻總會對我嘆息,說自己多麽多麽沒用的話。好像也對我做了多麽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我問我那了不起的,熱愛種田的大詩人爺爺,為什麽父親這麽了不起的人卻總是認為自己沒有用呢?”
“爺爺告訴我,那是因為父親是一名木匠。”
“世人總認為匠人是低賤的,是下九流,父親的罪并不是他真的有罪,而是世人對他的偏見,施加給他的罪。”
“偏見,我第一次知道這個詞,就覺得它非常的厲害,它能夠讓一個沒有罪的人背負着不存在的罪名,它能讓我無所不能,最了不起的父親認為自己無能又無用。”
“為了更了解偏見的力量,我問無伯伯,你認為父親厲害還是爺爺厲害?”
“無伯伯說,各有各的厲害。”
“我想無伯伯吃的是我家的飯,所以不願意跟我說實話,于是我讓無伯伯帶我去鎮上,我問田地裏種田的農民:一個詩人和一個木匠,誰厲害?”
“農民跟我說:木匠更厲害,詩人作的詩又不能當飯吃,木匠打的家具卻是真的離不開。”
“我很高興,又很困惑,那為什麽父親仍舊認為自己有罪呢?我又去問了很多人,每個人的回答都不一樣。有人認為那還是詩人更厲害,因為作詩作的厲害能夠當官,當官可就了不得了。而木匠再如何厲害,一輩子也就只能當一個木匠。”
“然後我發現,其實詩人和木匠都不厲害,最厲害的是當官的。”
“因為詩人有機會被選去當官,所以哪怕他作的詩既不能吃又不能用,仍舊比木匠要厲害。”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我還有很多的問題,比如為什麽作詩作得厲害的人能當官,木匠做得厲害的就不能當官呢?”
“又比如爺爺跟我說世人看不到父親的厲害,是因為他們不了解父親的能耐所以有了偏見,但我發現其實世人并不是不了解木匠,相反,他們太了解木匠了,所以認為他不厲害。”
“後面,我又問了一個讀書人,他的回答才讓我感受到了偏見。他說自然是詩人厲害,作詩要動腦,一首好詩需要契機,有的人一輩子可能只作出一首能流傳千古的好詩。但是木匠就不需要動腦,只用動手。”
“木匠不需要動腦嗎?我看過父親繪制的圖紙,我見過父親每夜為了制造更方便的工具埋頭苦思。我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偏見。這讀書人沒見過木匠是怎麽做事的,就以為這是輕松簡單的。”
“我帶着我的答案去反駁了爺爺,我說世人對木匠沒有偏見,因為他們經常要跟木匠打交道,而相反的是,他們對于詩人才有偏見。這種偏見是因為他們無法理解人只需要動動腦子,拿起棍子随便寫幾個字就能做官,于是把他想象的無比厲害,才能勸自己心平氣和的接受。”
“反而是一些沒見過糧食怎麽種下,沒見過家具是怎麽打造,只讀過幾本書就認為自己了解了世界真理的人對木匠有偏見。”
邙子寫完這句話,擡起頭,發現爺爺看着他許久沒有說話。
他還記得自己差點屁股開花,不由得忍不住磨了磨凳子,坐立不安的望着邙也,小心翼翼地:“爺爺?”
邙也揪着胡須,一時忘了收力,揪斷了幾根,都顧不上心疼,看了看邙子,只覺得他左邊臉上寫着腥風血雨,右邊臉上寫着風雨欲來。
這不省心的家夥。他甚至寧願他寫一篇滿是口水的廢話,也好過這明面上寫父親,實際上則處處諷刺那些半桶水晃蕩,自以為是的讀書人的文章。
小小年紀,第一篇文章,就已經初見文字如刀的風采,再大點還得了。
邙也思來想去,最終化作一聲嘆息。怕事不是事,反正也躲不過,總不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他伸出手,拿起稿子,迎着邙子期待的目光道:“寫得不錯,我給你潤色一番。”
邙子眼睛锃的一下亮起來。
邙也拍了拍邙子的腦袋瓜子,有點好奇這裏頭是個什麽構造,然後又好奇:“這裏頭許多字意,我還沒有教你,你怎麽就會了?就比如這個真理,我知道什麽是真理嗎?”
邙子理所當然:“直播間裏有講啊。”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什麽,拿起平板,小寶正好到下播的時間,說了個明日見就下了直播。邙子臉上頓時露出錯億的表情。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就這麽錯過了一場直播,小寶可從來不會講已經講的內容,錯過了就是徹底錯過了。
邙也欣賞了一會兒邙子臉上那好像世界毀滅的絕望,頗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樂,你這只管捅窟窿不管填的家夥也知道怕啊。
等到差不多了,邙也這才拿過平板,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操作的,只見他拿着還沒有熄滅的平板戳來戳去,調出播放條,往前撥了一大截,原本還在說再見的小寶就又回到了一開始講文學作品的時候。
邙子的眼睛蹦出小星星,拍着巴掌道:“爺爺好厲害。”
其實這功能,邙也也是才掌握的,不過并不妨礙他接受邙子的誇贊。
“你啊,還嫩着呢。”邙也吹着胡須道。
·
等到爺孫兩個看完直播洗洗睡睡,想着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解決。卻不知道邙子的這篇文章,其實已經開始發酵了。
劉于清和白朗一行人因為直播間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們尋山問路的日程,在見過邙也這個偶像過後,劉于清一行人也沒了再游山玩水的興致,開始打道回城。
去的時候悠然自得,回去的時候灰頭土臉,不是在趕路的路上,就是在趕路的路上。大家也不再磨磨蹭蹭,想着再去什麽荒郊野外打卡,作幾首酸詩。
個個歸心似箭,恨不得今天就到家與家小團聚。
傻子都看出來風雨欲來,京城的變動越來越大,眼看這大廈将傾,但富貴險中求,很多人心思都浮動了。
劉于清原來還可惜白朗生不逢時,以他之才,在亂世才能一展宏圖,說不定侯爺也做得,沒想到這人不能念,念着念着搞不好就成真了。
一開始,幾個年輕人還一副霜打的茄子,一副天快點塌了吧的自暴自棄模樣,後來因為圭小寶一句極為輕蔑的宣戰。
幾個沒人挑撥都能無風自燃的年輕炮竹哪裏能忍,當即嚷嚷着要為國赴死。
要不是劉于清攔着點,這幾個傻貨就要提着刀去闖了兵營當兵去了。
就算真要投軍也不是這麽投的,這不是上趕着去送嗎?劉于清還是心裏有點成算的,想着也不是可以找人謀劃一番。炒一炒身價,把自己身份擡高一點,這樣也不會輕易被人當做不要錢的大白菜拿去煮了。
之前怎麽吹自己文曲星下凡,現在就怎麽武曲星入世,反正換湯不換藥,這些套路,劉于清都已經玩熟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的看向白朗,心裏頭又有些覺得可惜,但凡早一點,白朗那個校尉早就入了甕了,哪裏還要再重新謀劃呢?
現在再去找那個将軍,可就沒有之前那麽好說話了。而且……前陣子你對我愛搭不理,現在知道我高攀不起了,再來上趕着,這身價自然就賤了。
可是又不能不入伍,但凡入伍就繞不開那個将軍,你要是想要大不了我換個山頭拜,那将軍又不是傻的,你先前找借口說自己無心軍伍,現在扭頭你卻成為了別人麾下的士兵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于是恩人成仇人,還沒賺出個功勳,先給自己立了個大仇,這還混不混呢?
劉于清也為白朗尴尬的處境,他跟白朗商量着,不是朝堂要立新軍嗎?不妨我們一起去新軍得了,新軍雖然沒什麽底子,但是也勝在沒什麽底子,跟各派都沒什麽牽扯,不用擔心得罪這個得罪那個的。
幾個年輕人商量着都覺得可行,就是因為新軍目前還是個白紙,所以有着無窮的潛力和上升的途徑。
以他們的身份,都是功名在身,去哪個隊伍不是被人捧着。入新軍可不是綽綽有餘?
所以又在中途變了一次道,本來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如今又決定先去新軍成立的地方,見一見那訓練新軍的隆百戰是個何許人。
如果是個庸俗的,只是個被人拿來鍍金的二代,這些向來眼高于頂的天之驕子,自然也不會把自己的前途賭在其身上。
如果這隆百戰也是個心有溝壑,且投他們緣的能耐人,不純粹仗着隆老将軍的背景,被大人物拿來束靶子,提前占位子的草包。
那撇去功名身份,從小兵做起又有何懼?
年輕人躊躇滿志,只是還未到新軍,圭小寶的直播間又變了方向,從之前的軍伍知識轉而講起了文章。
這些年輕人本就是讀書人出身,對文章可不像是軍伍知識那樣不明覺厲,他們都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一開始還瞧不起圭小寶那滿口大白話的文章。
這既不講平仄又不講韻律的也能叫文章。那不是誰都可以作得?
在彈幕發大白話不過是讀書人的一種無奈妥協,但是他們內心還是清高的,認為文章方面,圭小寶那個世界差他們遠矣。
雖然不可否認,圭小寶講的那些文章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但是……人嘛,總是有私心和偏見的,不可能純粹客觀。
你也可以把其當做是打腫臉充胖子。就算劉于清一行人已經算是時下比較開明的,但是你讀了十幾年幾十年的聖賢書,要讓你承認其一文不值,這比殺了你都要過分。
這是信仰。不能亵渎的信仰。
殺頭也不過是碗大個疤,但是信仰要是沒了,那是真的如行屍走肉,活着還不如死了。
所以劉于清等人并沒有像之前幾次直播的那樣對于圭小寶這次講述的內容讨論,雖然他們心裏頭憋了很多話,但是有些東西是不能說出口的。
哪怕是劉于清,心裏頭都認為圭小寶講的那些實在過于離經叛道了。之前講軍伍,刀沒落在自己頭上,他們還津津樂道的,現在真感覺到自己的利益要受損了,這些人一個個就都閉嘴了。
他們這兩天最多重複的也就是:“我們是不同的。”
“其他的看一看就罷了,這些還是算了。”有人已經開始反對看直播了,其實這種聲音從直播間出現後,就一直沒有消滅過。
但是劉于清自認為自己看直播只是為了學習另一個世界先進的東西,并不是真的認為圭小寶全是對的。就連剛組建的新軍,也是打着慶國特色的旗號,沒有直言說全部照搬圭小寶那一套軍伍理念。
可這種事情,就算你再如何反對,只要有一個人看了,那就逃不過所有人都一起看。
當然,隊伍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默也是肉眼可見的。劉于清心裏頭也有些開始排斥直播間了,他今日照常拿起平板,心裏頭即希望有人能夠在直播間內站出來說些什麽,又希望圭小寶能夠不再講文章了。
哪怕是玩兩局游戲,或者做幾道失敗的菜,都不會顯得那麽沉重,讓人喘不過氣。
可是這後一點自然是沒能如他所願,圭小寶繼續講文章。直播間的彈幕不是沒有抨擊的,可這些全都說不到點子上。劉于清寄予厚望的其他人,實在讓他過于失望。
文學沒落了,以前可不是如此,早些時候,那些大家可不像如今,多是為了養名而入朝為官,真正的學識沒有多少。
當初幾個經義大家為了正統那真是撕得日夜無光,脍炙人口的文章一篇又一篇,當真是文學盛世。現在被人騎臉了都拿不出幾個像樣的作品。
而劉于清心裏頭更恐慌的是,當圭小寶那邊的文學之風壓過他們這邊,這風向搞不好就往那邊吹去了,繼承幾千年的經典搞不好要因此斷了根。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還在關注彈幕能不能罵得有新意一些,就看到一個以稚童口吻作的白話文章,抛去了繁雜的框架,而是全部采用圭小寶講的那些白話文章架構。
在他還在為未來文學路憂愁的,他們這邊已經有人開始用上了圭小寶的白話文,真是……真是有辱斯文!數典忘祖!
劉于清那個怒火,他捏着平板的手指都發顫了。
就算這篇文章假做自己是個小孩,可是劉于清才不會相信真是個小孩寫的,不過只是扯個幌子罷了。
他記性好,很快就把這文章記了個大概,彈幕出現的時間不長,一千來字也就飄了沒兩分鐘,就飄過去了。
他讓仆從拿來筆墨紙硯,提筆揮就,就默了個差不離,扭頭找來白朗幾人,把這文章交給諸人。
這些人有的還鬧不明劉于清的意思,不是每個人都看到了這條彈幕,有的掃過一眼,也沒往心裏頭去。白朗跟劉于清從小長大的關系,不說是其肚裏的蛔蟲,但劉于清一張嘴,他就知道他後頭要放什麽屁。
此時他手裏點了點這文章:“全是白話?”
劉于清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果然原本還雲裏霧裏的幾個友人瞬間雷達就豎起來:“豈有此理!”
有的比劉于清都要火冒三丈,當頭就是一句有辱聖賢的帽子叩過來。劉于清那口氣才慢慢的吐出來,然後一臉慎重的望向所有人:“我們得做點什麽。”
“不能坐視這妖風盛行。”
本來這幾人再趕兩天路就要到新軍了,按道理以後就要吃軍伍的飯,跟文人的身份撇開來,這種為聖賢固名的行為,等他們成為真正大兵頭子,就沒身份去管了。
說實在的,他們其實還有點點小愧疚。自古文武對立,他們這棄文投武吃兩家飯的行為說出去也不是很好聽的。
抱着這種心态,他們想着自己既然一日還在吃文人這口飯,那就要為文人身份做點什麽,反正過兩天就不是了,頗有種最後幹一票大的回本的想法。
原本迫不及待要到新軍的念頭緩了一緩,這幾人幹脆就在附近的鎮上的客棧住下來了。
在客棧收拾了一番灰頭土臉的裝扮,換上嶄新的長衫,劉于清又着仆人,讓其買了塊白布用筆墨寫上“白話文何以與古今聖賢争輝”這種類似吸引人的噱頭。
把其放在街市裏最熱鬧的地方,又派幾個仆人過去準備幾副桌椅擺着,茶湯煮着。
等到街市人流鼎沸的時候,
幾個年輕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在其臉上看到勢在必得的笑容,然後抖了抖長衫,邁着自信的步伐,朝着那已有些人被吸引駐足的攤位上去。
其實這行為在小市民裏也比較暢行,比如哪家有那不公道的事情,家裏女主人就會掐着腰先罵個爽,然後在吆喝着前後左右,鄰裏街坊,讓其評評理。
這是最簡單的借用吵鬧引發民衆聚起來的人多勢衆,來搶占據話語權的方式,發展到士人自然就能玩出更多的花樣。
更體面,更精彩,也更好看。當然效果也更加的不凡。
劉于清雖然自己沒有這樣弄過,但生活在這樣的環境,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說白了也就是那麽回事。
要不是之前沒準備,而且附近最熱鬧的鎮子就這裏,劉于清一行人絕對能造出更大的排場,現在只能先湊合湊合,從市井說書人開始了。
不過說書人就說書人,這也不過是細枝末節,他們所做的,不過只是那導火線的線頭,等自己這場子開下來,後面自然有無數心有丘壑的讀書人前仆後繼。
然後形成一股真正席卷世界,且無人阻擋的大勢。
劉于清慢悠悠的喝了一碗清甜的涼茶,擺足姿态後,才拿起一旁提前準備好的驚堂木,把它往桌子上一拍。
“今日不說別的,就說一說這白話文。”
·
圭小寶也看到了邙子寫的那篇文章,他當時直播的時候沒看到,還是後面結束直播,看到彈幕上有人說起這文章,才掉過頭翻出來的,當即就把這篇文章複制然後發到群裏。
其他老師笑着說:“沒想到這麽快就已經出現了類似的白話文,也不知道作者是誰,寫得挺童趣的。”
圭小寶也是覺得挺可愛,文筆雖然很稚嫩,但是着入點很有意思,而且看出一點實踐檢驗真知的苗頭出來。
如果不看背景,說是現代小學生寫的都不會有人懷疑。古代人智商确實沒有問題,只要給他們一些些啓示,他們就會創造出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圭小寶很有成就感的抱着這文章,喜不自勝,就像是老師看着自己班上考了一百分的童鞋,越看越喜歡。
但還不等他樂夠,老師又感嘆:“白話文這麽早就出來了,其他的文人看來也要有所動作了。”
“希望不要打得太慘烈吧。”
老師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