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邙子的目标02
第48章 48 邙子的目标02
◎希望他不要被人打死◎
邙子雖然才三歲, 但是由于父母長期在外面忙生意,所以他幾乎是爺爺一手帶大的。爺爺喜歡凡事親力親為,就連田地都是自己伺候。他祖祖父雖然是個是個秀才, 被家裏人照顧得很好, 一輩子沒有沾泥土,但是說實在的, 家裏實在不怎麽富裕。
爺爺小時候看多了爺爺奶奶一輩子在田地裏忙活, 辛苦, 再看父親弱不禁風, 連點忙也幫不上,對于讀書人真沒什麽好感, 那時候他是想着自己絕對不要當父親那樣的人。
結果世事弄人, 他及早就展現出來了讀書的天賦, 沒能如他所願的當一名能夠在農忙的時候幫助爺爺奶奶的農民。
但爺爺拜的名師,卻發現人家世家讀書可不是一輩子就只讀那幾本死書, 君子六藝,農也是一門學問。他把自己的志向跟老師一說,老師哈哈大笑, 說這有何難!
然後就帶着彼時還小的爺爺去了田地裏,親手帶着他幹了幾天農活。這幾天的農活打開了爺爺的世界大門, 讓他知道自己對于讀書的排斥只是來源于他不想當他父親那樣沒有什麽作為的人。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讀書人!
從此,爺爺不再排斥讀書, 緊接着徹底展露自己的天賦, 在這上頭一日千裏。
也是因為有這份典故的原因,他對于邙子的教育并不會給他設限。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強逼他走上跟自己同樣的道路上, 又怎麽可能去強求孫子呢。
他有時候會想, 自己小時候喜歡種田, 兒子早早就對木匠的事情感興趣。邙子說不定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所以他做什麽就帶着剛會走路的小嬰兒,帶他爬山,帶他種田,就連練劍也帶着他。
也許孫子以後會想當個劍客呢?
那小孩兒巴掌大點,不會走路的時候,就用專門放嬰兒的背箱背着。孩子他爸是個手藝人,這點可難不倒他,小小的箱子,做工極為精巧,裏面能放許多東西,還不費力,方便又便捷。
所以爺爺從來沒覺得自己兒子走上木匠的道路有什麽不好,如果不是自家兒子有這個巧思,去外頭找別人,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這樣方便又合心意的工具來。自從兒子在木匠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家裏也多了好多又靈巧又方便的家具。
也只有兒子自己本身會覺得慚愧,沒能繼承爺爺的衣缽。爺爺是從來沒有這麽覺得的。
邙子不是第一次聽到爺爺對自己誇耀父親的能耐,比如爺爺喜歡自己種田,父親擔心他辛苦,又不敢違背他的心意,就做了好些方便種田的農具來。使得原本辛苦的工作變得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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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每次下田,都要拿着一件父親做來的工具,跟邙子細致的講解,不厭其煩的說這件是怎麽怎麽做的,怎麽怎麽用的。然後再感嘆一句:父親才幹不下于他。
那是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
可惜世人從來看不到父親的能耐,只認為工匠就是下賤的。
但是邙子和爺爺都為父親驕傲。
因為這樣寬松友愛的環境,邙子曉事又非常的早,他一歲就已經能夠往外蹦詞了,從此嘴巴就沒有歇停過。從見到什麽問什麽,到後來已經不等問就可以自己解答了,這其中過程也沒花多久。
邙子的家人自然看出這孩子的與衆不同。就是他爺爺,自小以神童出名的,也沒有這麽早就顯露出來不凡,也是到了八九歲的時候才有了名氣。
至于他父親就更別說了,五歲之前都不會說話,沉日着迷在木塊之中,屬于大器晚成的那種。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喜悅不能自己,處心積慮的要給他弄出點名聲來,不管是為了拜得名師,還是讨得貴人歡喜,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可是邙子的家人卻都是見過世面的,爺爺本身就不說了,他是那一套神童套路的獲利者,真正得到了階級的躍遷。可是他也知道,慶國每年都會出現幾個神童,但是真正能夠神下去的又有幾人。
很多人都在一時的名與利當中過早消耗了自己的靈氣,泯然衆人了。
所以哪怕知道邙子不凡,爺爺也依舊把他當個平常小孩一般,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才三歲的邙子最終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深處的渴望,在看了幾天直播過後,他很快就接收了圭小寶所講述的那一套理念。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一個對世界還沒有完全定型的孩子來說。圭小寶所說的那些對于他來說,就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這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們對于圭小寶多是審視,哪怕是爺爺這樣少有開明的人,都不會這樣沒有排斥的接受圭小寶的世界觀。
換一種說法就是,邙子将會成為一個從小就受現代教育理念長大的古代人。那他到底是算現代人,還是古代人?這誰也說不清。
其他的孩子,像他這麽小的沒他聰明,跟他一般聰明的,早就被人早早用五經六書給熏陶一遍了,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最基本的認知,沒那麽容易更改。
不像他這樣,還是一張白紙。
但這是好事,同時也是壞事,這也意味着,他很難在這個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同伴。
爺爺心裏第一次為邙子的聰慧感到擔憂。他不能跟邙子說,你以後不要看直播了。這種逃避的行為也不是他的作風。
他忽然想自己今年也才四十來歲,說是壯年也不為過,再加上後面追求自然随心,心中擔子放下了,反而越活越年輕。跟邙子父親站一起,看起來像親兄弟不像是父子。
能者多勞吧。他還沒有老,還能做很多事。
爺爺抱着邙子走在田野裏,邙子高舉着雙手,他背着魯迅的那句話:“爺爺,我想成為那光。”
爺爺把他在懷裏往上抛了抛,笑着道:“那可不得了喔、”
邙子咯咯的笑,笑得不接上起,還要不間斷的背誦着:“我要擺脫冷氣,不聽自暴自棄的話,只向上走。我要做事,發聲,我便是那唯一的光。”
爺爺故意在旁邊搗亂:“哦?子知道自暴自棄是什麽嗎?”
邙子大聲道:“我當然知道,前幾天那幾個哥哥大哭大鬧,說自己白學了,就是自暴自棄的話。”
爺爺沒想到邙子竟然也聽到了,還聽進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邙子:“爺爺你也不要聽自暴自棄者的話。”他板着小臉,對爺爺說:“不可以跟他們那樣哭。”
爺爺心裏複雜,最後用鼻子磨蹭着邙子的臉:“好,爺爺不哭。”
邙子被蹭得發癢,他又發出咯咯的笑聲,然後鬧着要下來。
爺爺把他放下來,邙子一下邁着小短腿往前竄了一段距離,最後回頭沖着爺爺道:“爺爺,快點兒!”
爺爺在後面道:“來了,子不要沖那麽快。”
邙子卻故作憂郁狀:“時間不等人,如果不快點,又怎麽能夠做更多的事,發更多的聲音。”
爺爺問他:“子想發聲嗎?”
接着又問:“子如今文章做得如何了?可認得三百字了?”
邙子那故作高深的模樣瞬間擺不下去了,他先是被問住,又不甘心自己被小瞧:“何止三百字,我這幾日看直播已經認得一千字了!”
“哦?竟有這麽多字?”爺爺故作驚詫的語氣:“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是我孤陋寡聞,小瞧子了。子不妨寫出這一千字,讓我開開眼?”
邙子剛要滿口答應,忽然覺得不對,認一千字不難,可是寫……那要寫到什麽時候。他略有遲疑,又狐疑的看了眼滿臉期待的爺爺。
心想爺爺不會是故意下套套我吧?
這幾日雖然沒寫一百字,但是發彈幕也發了有一千字了。
發彈幕用手寫,倒是還好,難的是真正拿筆,輕不得重不得,寫一百個字,手腕都得廢掉。他眼睛骨溜溜轉:“要我寫一千……也不是不行。”
一副要讨價還價的模樣。
爺爺非常的上道:“元芳齋的糕點?”
邙子搖了搖頭。
爺爺又說:“那帶你去騎馬?”
邙子依舊搖頭。
爺爺猜不出:“那是想要捕魚?捉蝦?”
邙子看了爺爺一眼,邙也竟然從這小蘿蔔丁眼裏頭看出鄙夷。
“爺爺眼裏,我就喜歡這些?”
爺爺扶着胡須,沒吱聲。這還算好的了。
邙子氣得臉都鼓起來了,舉起食指:“那一千字我要在直播間用彈幕寫。”
爺爺不由得正視邙子。
邙子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不就是文章,又有何難!”
“我不僅要寫,我還要發到直播間讓所有人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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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做文章,自然不能沒有準備。爺爺給邙子講了一些慶國其他人做的文章,他自己就屬于全才級別,不僅擅作詩,文章做得也不俗。
拿來給這狂妄的小子做學前教育,簡直就是殺雞焉用牛刀。偏偏這小孩還不領情。
他捂着耳朵,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模樣,抱着自己的平板:“我不寫這樣的!”
爺爺再好的脾氣,也有些着急上火了,好在邙子一家沒有打孩子的傳統,否則早就棍棒竹筍一條龍服務了。
“文章就是這樣做的,你不寫這樣的,你要寫哪樣的?”
邙子抱着平板:“我要寫直播間那般的!”
爺爺胡子都翹起來,那一口大白話也能叫文章:“胡鬧!”
邙子瞪大眼睛,像是不理解,又很委屈:“文章寫出來不就是要讓人明白道理嗎!難道不像你要求的那樣寫,就不能是好文章了嗎!”
爺爺竟然一時被他給頂得說不出話來。
邙子還繼續拱火:“小寶講的文章就沒有你說得那些條條框框!”
小寶小寶又是小寶。爺爺腦袋一跳一跳的,才幾天,邙子就完全聽不進他說的話了。他努力平心靜氣,努力跟他解釋:“小寶的世界跟我們不一樣。”
邙子本就因為被爺爺兇過,委屈憤懑,聞言哪裏肯聽:“有什麽不一樣!?”
爺爺想跟他說,那不一樣的多了去了。但是他看着邙子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就無法說出口。他要怎麽跟他解釋,承認自己這邊的落後,而小寶世界則要更加開明。如果這麽說,那邙子更有話講了。
其實那些陳腐守舊的條條框框其實他也看不慣。要不然他為什麽不入仕,不就是因為看不慣那些,覺得受了限制,不自在嗎?
但他頂多也就是來個眼不見為淨。可邙子卻明顯比他要偏激多了。
他根本就不甘心,也不會去妥協。他看不慣就要去改變!這可不是讓他去就世界,而是要世界去就他啊!
更讓他心顫的是,他還這麽小。邙也真的不想過早去打擊他,告訴他世界不堪的一面。
但凡邙子長個幾歲,性子沒那麽浮,邙也都不會這樣無措。
最後邙也嘆了口氣,反倒是妥協了。
他心想,還小,誰家三歲小孩就開始學做文章了呢。人家能認字就不錯了,所以就算他寫一口大白話,時人也會一笑而過,不會跟他較這個真。
他難受的是,邙子對于文章的态度。他要是實在學不會,退而求其次的決定用大白話寫,他都不會這麽惱火。
邙子所展現的是對時下文章的不屑,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認為那一口大白話的文章才是好的。
這才是邙也心裏真正難受的點。
別看他在當下時代已經是少有的開明人了。可是在學問上,邙也也是有自己一番追求,否則他不會學得這麽好。邙子那種隐隐的不屑對于但凡讀過幾本經義的學子而言,都是無法忍受的。
現在的學子都是學六藝,不是完全兩手不能提的病弱書生,遠近不說,那位熊太守身為書生,連一般将士都不一定是他對手。
為了經義裏幾句話的釋義不同,這些武德充沛的學子們可是經常聚衆鬥毆,打死幾個人也是常有的。
邙也忍不住憐愛的摸了摸邙子的狗頭,心想——希望他長大不要被人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