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頭
第19章 回頭
◎無法停止走向她的腳步◎
顧滄恒想起方才沖上來抱着她時,那陣陣的後怕,夾雜着失而複得的絲絲喜悅,此刻盡被擊散的支離破碎。
他放任她走出自己的視線,又忍不住追上去,跟在身後不容察覺的距離默默保護。
他看她重新将光裸手臂藏進麻布,一路躲避士兵們的圍視,她以為,在這方雄性蓬勃的吃人土地上,她這樣可口的食物,想要自己走回避難巢穴,是那麽容易的事嗎?
但她沒有回頭,踩在巨石壓碎的小石子路上的,是她未及絲縷的白嫩纖足,柔軟的腳底被紮的鮮血直流,她身體左歪右倒,勉力抵抗着腳下傳來的疼痛。
但她一直在往前走,哪怕走的很慢,卻始終沒有想過回頭尋找他的身影。
她真的不需要他了。
這一刻,顧滄恒才開始好奇,她在為了什麽而堅持,她想要獲得的究竟是什麽?
因為孤身一人,外表穿着還如此惹人遐思,此時的魏淺禾漸漸吸引來營地裏還未宿下的兵卒,他們目光絲毫不掩淫/邪,直勾勾的盯着,令人生畏。
魏淺禾不由地加快步伐,哪怕腳心被戳得生疼,她也不敢停下。
終于,有喝的醉醺醺的士兵敢于第一個往她這邊追來,另外便有更多的士兵敢于試探,他們越追越近,肆意笑嚷。
魏淺禾小跑着,都還不及他們多跨幾步。
情急之下,魏淺禾抽過旁邊照明用的火棍,對着他們揮舞驅散。
“不要過來,我是要被獻給将軍的女人,容不得你們羞辱,退下。”
有膽小的已經停住了,卻有經驗老到的不吃她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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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新來的吧,伺候長官們的女郎皆有護衛迎送,你獨自走在回西柳村的路上,要麽是伺候完了遭人厭棄,要麽是哄騙我們妄圖脫身,哪一樣,都逃不了今夜伺候兄弟幾個的命。”
說完,幾人哈哈大笑,仿佛新鮮營地裏又來了如此稚嫩莽撞的雛兒,她不同于那幫已被玩膩的妓子身上的麻木,眼神中還有着恐懼與抗争。
會反抗的獵物,總歸比一只只死物食用起來更為美味,也更能令捕獵者興奮。
魏淺禾見威吓逼不退他們,打、逃,她也更不可能脫身,索性豁出去魚死網破。
“好啊,既然如此,你們不願放我安然回去,大家今夜就都別走了。”
她猛地将手中火把扔向營帳,士兵們大驚失色,有人急急去擋,有人更快朝她抓來。
“瘋婆娘,你做什麽?”
魏淺禾一邊冷笑,一邊抽起更多火把随手扔向其他四五處營帳:“就你們幾個人哪夠,索性一把火燒個幹淨,讓全營的人都過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玩得起的女人。”
袅袅煙火很快将營帳燒着,追過來的士兵沒料到她這樣瘋,只能折返沖向四周去撲火。
魏淺禾趁機繼續往西柳村的方向跑,她能争取到的時間不多,那些兵士明顯是趁入夜偷溜出來喝酒,恰巧碰到自己,是以放肆,他們違反軍紀,便不敢将事情鬧大。
她方才也并不敢真得火燒軍營,火把扔的角度足夠他們追上去撲滅,否則明日細查起來,她自己亦要吃不了兜着走。
真要逃起命來了,腳下的痛仿佛都不算什麽了,魏淺禾感覺自己耳畔生風,身後的喧鬧聲越來越小。
士兵們破口大罵:“臭娘們,在西柳村等着,老子總有一天把你找出來,日日點你叫爺爺……”
不堪入耳的話還是随着風飄進了魏淺禾的耳朵,她跑着跑着,眼前竟然一片模糊,攸得腳下一磕,膝蓋跪在地上,砸的生疼。
狠狠摔在地上的魏淺禾顧不得被摔破的地方疼痛,驚慌去摸自己的眼睛,怎麽會看不清路了呢?
什麽嘛,竟然是她哭了嗎?
魏淺禾不敢相信,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得更兇了。
她回頭去看,那群人沒有追過來,所以她歇一歇沒關系是嗎?
魏淺禾無聲地流着眼淚,這個淚水是她此刻不想表露出來的脆弱,她死死咬着下唇,可又該死的忍不住。
她該是堅強的、一往無前的,不該是軟弱的、輕易可擊垮的。
倘若這麽沉不住氣,前面的路要怎麽走。
她手掌撐地,試圖爬起來,卻被胳膊與腿上各處的擦傷疼得一激靈。
腳底的傷口沒了逃命的緊迫,也開始恢複刺骨的痛覺。
魏淺禾恨自己不争氣,卻陡然間天地旋轉,她被人一把抱起來了。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魏淺禾氣不打一處來:“你放開我,你走開,誰允許你抱我的,柳樟,你逾矩了。”
魏淺禾踢他打他,皆無濟于事。
他勒着她的手攥的緊緊的,就像顧滄恒一直以來試圖牽制着她的那根弦,她越是想逃,他越是收緊,死死不放手。
掙紮到最後,魏淺禾索性放棄了,她的體力,怎麽鬥得過習過武的柳樟,算了,罷了,何必較真硬抗。
轉換思路想一想,入此地第一夜,她已然獲取了宋青喬的消息,甚至還有過一次可以接近他的機會,已經比她預期的好過太多了。
人最不能做的就是跟自己跟現實過不去,想通了這一點,魏淺禾方才失控的情緒緩解了許多。
擡頭看一眼柳樟,魏淺禾明白,是自己過于任性了。
她對宋青喬的渴望太迫切,以至于唾手可得的機會落空後,放肆地發洩着滿腔委屈與憤懑。
陰差陽錯,上天就是要她眼睜睜看着宋青喬在自己眼前錯過嗎?
她不甘,卻沒辦法。
求生的這一路,他想陪想護,就讓他無私的向自己奉獻着吧。
她又不吃虧,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既然要救,為什麽不早點出現,為什麽這時候才來?”破罐子破摔以後,魏淺禾反倒臉皮厚了起來。
她蹬鼻子上臉,含嗔帶怒中帶着點責問。
顧滄恒冷着臉沉默,不置一詞。
他不想回答她,沒法回答她。
方才跟着的那一路,顧滄恒在心底給了自己一個底線。
倘若她回一次頭,只要她回一次頭,他就上前去幫她,這是他唯一還能守住尊嚴的方式。
方才,她回頭了,雖然他心裏清楚,她不是在找自己。
但那一刻,他竟然松了口氣,他可以再次走向她了,是她給了他借口。
他為這樣的自己可悲,但卻無法停止走向她的腳步。
魏淺禾見他已決意不理會自己,也不再自讨沒趣。
她閉上眼睛,将頭輕輕靠在他身上,重新陷入自己的思緒,紛繁雜亂的未來之路裏,哪一條才能有驚無險的走到目的地呢……
顧滄恒聽着她呼吸漸沉,擡頭望月。
這無比疲憊的一天,終于快要結束了啊!
第二日晌午,在外奔襲一個日夜的宋青喬終于策馬回到營地。
馮都督是最先趕到他帳裏問罪的。
“小青喬,誰讓你一回來就帶兵出去的,我和老李惦記了你大半年,一回來不知道露臉兒也就算了,還帶傷出去偵查,不要命了你小子。”
宋青喬正在拆身上的繃帶,帶些不滿責怪道:“馮叔,北地那群蠻夷總來村子擾民你們也不管,我不在這大半年,你們也太荒廢兵甲了,下午集合所有人,該要操練起來了,如此懈怠,還怎麽抵禦外敵。”
馮炳見他提了正事,也不敢戲谑,忙解釋道:“喬兒,帶兵這事兒,不是光勇武殺敵夠本事就行了,退一步防守之時,後背的安全也要顧好啊。”
宋青喬皺眉:“你是說朝廷……”
馮都督捂住他的嘴,朝外看了看:“小心說話,隔牆有耳啊。”
宋青喬無奈,北方邊境駐守本就艱苦,還要時時忍受地方官員的刁難壓榨,朝廷時不時克扣點糧饷,就夠內憂外患鬧一陣子的了,他年輕,閱歷淺,卻也被現實逼的懂了其中道理。
“我在自己營帳說話,如今也要防着告密者了嗎?營地裏現在亂成這樣子了?”
馮都督苦笑搖搖頭:“這個容後再議吧,等老李和老肖過來,我們再詳談。”
他說完,一臉笑的邀功:“你小子昨夜不回來,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宋青喬滿臉疑惑:“錯過了什麽?”
馮都督咋咋呼呼嚷道:“小媳婦兒啊,上次走的時候是不是說好了,回來給你找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這事兒,可是我跟老李、老肖惦記了大半年的大事兒,你小子不會給忘了吧。”
宋青喬确實忘得一幹二淨了,柳營隸屬西北梁王所在的梁家軍治下,除開宋青喬這個小将軍,餘下便是馮炳、李聞、肖連三個老都督各率一營。
他們從小看着宋青喬長大,帶着他征戰沙場,手把手教到參将這個位置,真正地把他當親兒子看待。
做老父親的看兒子到了這個年紀,最焦心的便是傳宗接代,更何況他有三個愛管事兒的老父親。
“哎呦,我記得我當時回答的也是不要吧,你們幾個老大爺,我可求求你們不要亂點鴛鴦譜了。”
馮都督一臉好笑的湊上去:“這次這個好,我和老李讓人給你挑了這批新來的女娃娃裏頭最漂亮的一個,打聽過了,是良家子,好姑娘,從前也是閨閣小姐的。”
宋青喬聽他說是從這次新來的女郎裏頭挑的,心頭沒由來的浮現起魏淺禾那張臉。
那日救他于水火,從刺客倒身後露出來的那張帶血面容。
柔弱、憐愛,卻也堅毅、果敢,帶着別樣的美麗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