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南山大隊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大隊
但是虞家，在其中又算得上是風雲家庭了
早年的虞家也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家庭，在這個有一百來戶人家的大隊裏一點都不出奇，但是就是這麽個不出奇的家庭，最後出了兩個公社裏都出了名的人物
虞聽堯虞聽寒兄妹倆
說是兄妹倆，但是其實又不是，虞聽堯是虞家老五，當初六七歲的時候，出門撿到了被扔了的倒在雪地裏才三歲的虞聽寒，就把人給帶回了家
那會兒正值鬧饑荒的時候，他們這邊是一說餓不死，但是日子也不好過。這自己家都快顧不上了，哪裏還能多養一個孩子？
虞家自然也是有意見的，但是又不能說真看着孩子去死，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要說完全不管也不是，要說管的，反正餓不死就是最大的善意的，那會糧食都是命
但是也就是這樣，虞聽寒都倔強地活了下來，後面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也适應了大隊的生活
兄妹倆從小就是勤快人，稍微大一點了，也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到處亂鑽，兩個人沒事就往山裏跑，找些野菜野果的，曬幹了賣出去，一年到頭竟然也能賺到不少錢
這個當然不是他們說的，但是大家光從虞家一開始普普通通，到後面底下孩子們都開始上學，甚至兄妹倆都上了高中就能看出來了
更甚至于，後面虞聽堯高中畢業後就找到了城裏工作，一個月工資四十多呢
虞家蓋上了全新寬闊的轉瓦房，家裏添置了三響一轉，簡直是風光無二
再後面虞聽寒也高中畢業了，工作都确定好了，就等着遷戶口辦手續了，卻被車撞了
撞人那人來頭也大，家裏本來是想給錢解決這事，但是虞聽堯這小子也是倔，非要和人對着來，最後是把人送到牢裏去了，但是賠償也沒有啦
虞聽寒傷得很重，一開始在市裏，後面去了省城，再後面還去了首都，來回躺了大半年，人這才勉強醒了過來，但是腦子卻是出了問題，變傻了，跟個小孩子一樣
而這大半年時間，虞家可以說是砸家底也不假了，家裏的房子賣了，四大件也賣了，就連虞聽寒的工作也賣了，就這樣，也是落了一大筆賬
家裏就這樣敗落了
因着這事，虞家其他幾房也是頗有怨念，自此也分了家，不比之前了
而虞聽寒治好以後也不比之前，什麽高中生什麽厲害，都只變成了個小傻子
這人向來都是踩高捧低的，當初虞聽寒風光的時候少有人來踩，現在人成傻子了，各種牛鬼蛇神都出來了，想要把人娶回去
畢竟她雖然傻了，但是還能幹活，能聽話，長得也好，娶回去在很多人眼裏就是免費勞動力，更別說，萬一虞聽堯再起來了呢？
當時也是吵吵鬧鬧的，意料之外，但是又意料之中的，虞聽堯帶着人去領證了
衆人有些意外，但是不多，畢竟兩人本來就不是兄妹，但是随之而來的閑話就更多了
家裏都這個情況了，再養一個傻子，不少人都說虞聽堯傻，他這人長得好又能幹還是高中生還有技術，行情可是好得很呢，這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情
這些風言風語，從虞聽寒出事，再到現在小魚魚都能跑了，一直都沒停過
小魚魚每次出門都會迎來比其他小崽子更多的關注，她長得實在是太像當初的虞聽寒了，好些人都在猜測她會不會也變成小傻子呢
當然，這些話大家也就背後說一說，當着面，虞采花這兇奶奶也不是好惹的，就連虞聽寒這傻子也不好惹
說她就算了，虞聽寒一般都當沒聽見，但是誰要是說她崽，她可不依，杵着拳頭就上了，她力氣打小就大，一般人真打不過她
至于計較，拜托，人都是小傻子了，誰還能管什麽？
周圍人吃了幾次虧就沒人敢嘴欠了
就像現在，這剛一下工，虞聽寒确定了自己今天又是拿了八個公分，這才心滿意足喜滋滋交了工具，然後激動沖沖跑過去抱住雙向奔赴的崽崽
“魚魚”
“媽媽媽媽”魚魚緊緊抱着虞聽寒，又是吧唧一口，喜滋滋蹭着人，軟乎乎開口
“媽媽累，魚魚，自己走”
“媽媽不累，媽媽抱魚魚”虞聽寒緊緊抱着自家崽子，眉眼彎彎，牙齒白白，雖然滿頭大汗，但是也不影響她的開心
她現在心智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人也和小孩子差不多，每天開開心心的，出了幹活就是喜歡黏着自己啊崽子
畢竟，在一米七幾個頭的虞聽寒眼中，小小的崽子魚魚就像是個大號娃娃，還是真人版會陪她玩過家家的娃娃咧
每天貼貼蹭蹭是少不了的
母女倆黏黏糊糊的，這在鄉下有很少見了，就算看了很多次了，大家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真的很養眼了
當然也少不了嘀咕一句，剛說道魚魚，那邊本來還天真快樂的虞聽寒就橫眉看了過來，大有但凡帶一句壞話的，那就沖過來揍人的架勢
“……魚魚，長得真好看”那邊說閑話的人立馬把嘴裏的話咽了下去，露出真誠笑容，道，“是咱們大隊最好看的丫頭”
虞聽寒這才恢複常态，又喜滋滋抱着魚魚親了一口，然後帶着人蹦蹦跳跳走着，從臉上的笑容神态再到舉動，都體現出她法子內心的快樂
那是在大隊上少有的純粹
不過，快樂總是很短暫的，虞聽寒剛抱着人離開地裏範圍呢，那邊就傳來虞采花熟悉的陰測測的聲音
“給我好好走路”
虞聽寒蹦跳的腳一頓，收手收腳，一秒變乖，就連懷裏的魚魚也收起小白牙，老老實實了起來
母女倆視線交彙，再次悄悄對嘴型
“好兇啊”
惹不起惹不起
“呵呵”那邊虞采花對母女倆的小心思拿捏得妥妥的，但是，就是該怕她，她要是不兇一點，這一家子都得翻天了
虞采花神色嫌棄中又帶着掌家的自豪，雄赳赳走在最前面，但是并不是一直走，基本上走兩分鐘就得回頭睨母女倆一眼
在她兇神惡煞的表情下，虞聽寒小魚魚兩個互相委屈，又忍不住嘀咕着說人壞話
“奶好兇啊”小魚魚奶聲奶氣湊到人耳朵上說
“她頭上有蟲子，我們不告訴她”虞聽寒嘻嘻說着
“奶像大公雞”小魚魚感嘆
“咯咯咕咕咕”虞聽寒學舌
……
母女倆說着說着就又笑了起來，又開始蹦蹦跳跳了起來，沒一會兒到了家
“魚魚乖乖的，媽媽去喂咕咕還有哼哼”一回到家，虞聽寒就把小崽子放到地上，要去照顧家裏牲畜了
她還打算靠着這些給家裏崽子買糖吃呢，最是上心不過了
“魚魚幫媽媽”魚魚吧嗒吧嗒跟在後面當跟屁蟲
她才兩歲多一點，身上就穿着個褲衩，光着腳丫，胳膊腿腿肉乎乎的，一看就是家裏精養出來的
虞家現在房子依舊破舊，就是因為他們顧着還錢的同時，吃的也還不錯，尤其是小魚魚，絕對是大隊上唯一一個吃過奶粉的小崽子了，麥乳精也沒少喝，養得白白嫩嫩的
“魚魚乖乖，外面髒，媽媽弄好就過來了”虞聽寒拍拍小崽子腦袋，一雙圓眼滿是澄澈，聲音誘哄
“媽媽偷偷藏雞蛋給魚魚吃”
“我聽得到，趕緊去喂雞去，一天天磨磨蹭蹭，虞魚魚，滾過來洗手，別在那裏給我礙眼”虞采花無語中帶着嫌棄
“你們是年糕嗎天天黏着還不夠的？”
魚魚鼓了鼓嘴嘴，依依不舍地瞅瞅媽媽，這才不情不願走到虞采花這邊，磨磨蹭蹭的
“過來洗手”
虞采花就跟沒看到她的不情願似的，拉着人過來用肥皂洗了手，然後回廚房切了的蘋果又拿出四分之一遞給她，這會兒已經有些泛黃了，但是一點不影響蘋果的好吃
魚魚立馬就喜滋滋了起來，但是眼珠子轉着，拿着蘋果的手又有些躍躍欲試了
“趕緊吃，一會你娘幹完活了再吃”虞采花頂着最兇的臉，操着最老媽子的心
魚魚這才放下給媽媽送蘋果的想法，不過她是個孝順孩子，雖然經常說奶奶壞話，但是還是把蘋果遞了過去
“奶，吃”
“自己吃，我要吃不知道直接拿嗎？”虞采花依舊是那副刻薄模樣，不過語氣是舒緩了幾分，把東西給人墊肚子了，就轉頭回去煮飯了
至于虞聽寒，這死丫頭當初沒傻的時候都不會煮飯，現在傻了就更別說了，她可舍不得家裏糧食被霍霍
兩個大人都幹自己的活去了，魚魚就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啃着蘋果，晃着腳丫子，搖着腦袋，快快樂樂沒有頭腦
“叮”
腦中突然響起什麽聲音，魚魚頓了一下，轉過腦袋東張西望看了看，什麽都沒有唉
“叮叮”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魚魚一下子站了起來，表情嚴肅，神色堅定，然後，開始瘋狂搖晃這小腦袋
我搖
我搖
我搖搖搖
“哎呀，魚魚幹什麽？”喂完雞和豬的虞聽寒出來就看着自己啊崽子轉圈圈，過來把人拎住，揉揉小崽子的腦袋，可是擔心了
“腦袋會轉壞的，小魚魚”
虞聽寒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腦袋有問題，她自己是不在意的，但是小崽子可不行呢，她面色都嚴肅了幾分，認真說道
“不可以玩腦袋”
“吵”魚魚站定有一會才好了一些，雖然有些暈乎乎的，但是也不妨礙她咧着嘴，小手一伸，振振有詞道
“暈乎乎，不吵啦”
某剛給自己做好心理安慰的系統：……
算了，還是讓它繼續死機吧
虞聽寒不明白是個什麽情況，但是一點也不妨礙她拿出當媽媽的架勢，雙手按着小崽子肩膀，非常認真且帶着幾分生氣，道
“不可以轉，魚魚要乖乖的”
“好嘛好嘛，媽媽不生氣不生氣”魚魚抱着人又跟着撒嬌起來
“魚魚乖乖的”
母女倆一個大號一個小號，平日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
虞聽寒的生氣沒堅持兩秒，立馬就洩了氣，捏捏自家崽子的臉蛋，吧唧一口上去，眼神清澈但是又盡量威嚴起來
“魚魚要乖乖的哦，生病會不舒服的”
“不，森病”魚魚抱着虞聽寒，說話慢吞吞但是盡量清楚
她正是學舌的時候，最喜歡跟着大人學說話了
“生病，sh eng，b ing”虞聽寒下意識糾正魚魚，說完神色帶上幾分迷茫
啊，什麽sh什麽eng，這是什麽啊？
魚魚也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是又跟着發音
“申病”
“生病”虞聽寒也不管了，繼續帶崽崽
“生病”魚魚糾結了好一會，一字一字，這次可算是說對了
“魚魚好棒”虞聽寒立馬親了小崽子一口，滿臉自豪，“魚魚最棒棒”
“嘻”魚魚也驕傲擡起下巴，奶聲奶氣又重複了一遍，“生病，魚魚不生病”
“對，魚魚不能生病”虞聽寒眉眼彎彎，一點不吝啬地誇獎自己啊崽子
她們家崽子，是她最最最喜歡的崽子了，也是她最最最喜歡，嗯，是第二喜歡的人
“你們母女倆在幹什麽呢？”
就在母女其樂融融的時候，門口出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穿着白色碎花短袖，鵝蛋臉，一臉和氣的女人提着籃子走了進來，籃子裏面是
半個大白菜
呃
母女倆默契對視，眼神飄忽，然後齊齊跑開，找個高的去了
“媽”
“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