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第55章 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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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轉涼, 寒風凜冽,屋內擺上了炭火盆,厚衣裳和毛絨毯子翻騰出來, 趁着有太陽拿出去曬曬, 去去上頭潮氣。
景一在院子裏忙活, 江安卿就坐在窗戶邊看着他,視線從景一勁瘦的腰身上劃過,不加掩飾的目光惹得景一緋紅了耳朵,院子裏連個能遮掩的地方都沒有, 杵在那裏看的一清二楚。
景一不用像其他男子一樣按時刮去面上胡須,或許是淨身年歲太小,景一身上毛發稀疏, 面上更是白淨無須, 少了幾分男子輪廓,多的是女子的柔美。
偏偏身上那股子誰也瞧不上的勁頭, 又獨獨增添了耐人琢磨的韻味。
曬好東西的景一直直走了過來, 停在了窗戶前,“您在看些什麽?”
“院裏的花。”江安卿面不改色的胡扯。
快冬天了院裏哪來的花,偏偏景一還不能拆穿。
看就看吧, 反正給鳳主看他也樂意。
秋菊進來時恰好看見兩人隔着窗戶在說話, 不明白是什麽奇怪的情趣, 不過好奇歸好奇, 沒忘記要送來的信。
秋菊一來,就是彙報前方的事, 景一不占用江安卿的時間, 進去為她們泡茶。
“最近幾日西涼那邊異動頻繁, 時常發生小摩擦, 不過暫時還未造成多少傷亡。”秋菊坐下後将信件交給了江安卿,“探子來報,蒙古王帶着軍隊往這邊來了,看來對神山以後沒死心。”
“就算是不為征服天下,長生不老誰能拒絕呢。”江安卿看過後将信件扔進火盆中,轉瞬間消失不見,“來的人越多,這趟渾水越難蹚。”
“不妨讓西涼和蒙古王先鬥,我們坐收漁翁之利。”秋菊道。
“孤倒是想,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日達木子在我們這兒,蒙古王先前故意散播的傳言,說孤知曉神山的位置,你猜她們會不會暫時聯手,一起對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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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卿望着銅盆中猩紅的碳,嗤笑一聲,“兩人都不可信。”
“臣現在就去帶人攔住蒙古王,路上埋伏先挫挫銳氣。”秋菊主動請纓。
“蒙古騎兵的能力不容小觑,不能貿然行動,必要想個兩全之策。”江安卿眯起眼睛,手一揮,“拿筆來。”
景一站的有些遠,看不清江安卿寫的是什麽,待到想湊上前去看個仔細,已經寫好裝入信封之中。
“将信件送給蒙古王,看完後她會知道如何選擇。”江安卿道。
秋菊接過信件。
沒人願意多增添一個對手,倘若能不費一兵一卒讓蒙古王打消念頭,再好不過。
茶香彌漫在室內,秋菊未動的茶水景一撤了下去,回來後江安卿已經靠在軟枕上睡着了。
景一蹑手蹑腳的找來毯子蓋在她身上,墊着腳尖伸手去關窗戶,腰肢被伸展拉長。
他一進來時江安卿便醒了,懶得睜開眼睛,納悶于景一在跟前晃悠些什麽時,就看見眼前柔韌的腰肢,江安卿是知道那腰側的軟肉有多好揉捏。
胳膊一攬,伴随景一一聲驚呼,身子滾去了軟榻裏頭。江安卿撩起毯子将人蓋個嚴實,額頭相抵,“一聲不吭的走到孤面前,孤懷疑你有不軌之心。”
“小的怕窗戶不關,您受涼。”景一磨磨蹭蹭的動了動,想躲避開腰上箍着的胳膊,太癢了,他怕忍不住笑出來。
奈何胳膊的主人沒意識到或者根本不願意離開,景一破罐子破摔的回抱住江安卿,跟條八爪魚似的手腳并用,緊緊的黏在人身上。
“您剛給秋菊的信是有關于蒙古王的嗎?”景一擡起頭問。
“怎麽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江安卿指尖纏繞着景一頭發,一圈一圈的纏繞在白玉般的手指上。
景一如實點頭,“小的在糾察處時知道些蒙古王的事跡。如果她跟西涼聯手,我們雖能有抵抗之力,但終歸是損耗慘重,小的不希望這樣。”
“打她們不用怕,金鳳還不至于承受不起。但孤不願意讓西涼和蒙古任何一人得逞。”江安卿笑了下,輕蔑道,“孤給蒙古王的信件中提出了合作,她要的無非就是神山的秘密,孤讓給她又何妨,難不成天底下真有長生不老之術?”
北羌地界接壤金鳳,而蒙古國在板塊的最北邊,即便是攻打下北羌也無法橫跨過金鳳來管轄,太過于冒險和不值當。對蒙古王來說北羌唯一能發兵的理由就是傳的神乎其神的神山。
一開始所謂得神山者得天下的言論已經不足為統治者所信服,唯獨長生不老,只要能長生不老,那天底下遲早收于手中。
“與其跟一個什麽都不知道還可能瞬間反水的西涼合作,那為何不能跟孤合作,孤知道神山山脈的具體位置,且難道孤不必西涼國主有可信度?”江安卿眉毛揚起,帶着鄙夷。
倘若蒙古王依舊要跟西涼合作,那江安卿會懷疑她腦子是不是被馬踢了。
“萬一……萬一真的有長生不老術呢?”景一抓住江安卿衣袖,表情緊張兮兮,“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小的聽說有許多修仙之人久居于山林之中,以天地靈氣供養肉身,達到羽化成仙。”
江安卿眼眸暗了暗,“倘若真有長生之術,孤不會放蒙古王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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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王回信的速度很快,表示願意和金鳳合作,唯一的要求是發現神山後讓她先進神山一探究竟。
江安卿同意了。
很快,蒙古大軍駐紮在了北羌側後方的位置,北羌地界的西涼人人自危。
戰事一觸即發,以冬香秋菊帶領五萬步兵作為前方戰場,裴瑛雪帶領兩萬鐵騎側方迂回破陣,蒙古王手下烏力罕的大将帶着蒙古騎兵後方攔截逃跑的西涼人,斷絕她們逃回西涼國的路。
天将微明,江安卿一宿未眠枯坐,傳來前往捷報,魯卡靼等人趕往神山之地,琦越順利拿下,已經派軍駐紮其中。
琦越是北羌地界和西涼接壤之地,西涼試圖派兵增援必然要經過琦越,只要把琦越死守住,那麽魯卡靼只會被牢牢圍困在連綿山脈之間。
就算是幹等着時間耗,也能将魯卡靼耗死在窮山峻嶺內。
“好。”江安卿起身,囑咐景一為她穿戴盔甲,“孤一同前往琦越,順便見一見蒙古王。”
報信之人離開後景一才開口,不情願道,“眼看着要下雪了,您真的要奔波此行嗎?”
江安卿明白景一心中擔憂,手背蹭了蹭他柔軟的面頰,“蒙古王并非善類,唯有孤坐鎮其中,她才能安穩消停些,孤必須得去。”
“那小的跟您一起去。”景一抱着铠甲,大有一副江安卿不同意就不給她穿的架勢。
琦越算是重要的根據地,算是後方戰場,江安卿思索了一會點頭同意了。
“不過你答應孤,一旦遇到危險,記得命最重要,知道了嗎?”江安卿道。
“小的明白。”景一嘀咕,“小的還要留着命伺候您呢。”
丹陽縣前方的駐紮軍營由冬香留守,帶領一萬士兵駐紮此處,以防不測,其餘人跟着江安卿一同前往琦越,大軍浩浩蕩蕩,鐵甲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眼奪目。
行軍半日夜裏,到達琦越,金鳳将領在城門前恭候江安卿到來。
“辛苦,将士兵安置。”江安卿下馬,拍了下江輕意胳膊。
琦越一份為二,一半由蒙古王軍隊駐紮,一半由金鳳軍隊占領,井水不犯河水。
“下雪了。”
不清楚是誰喊了一聲,江安卿擡頭看去,一片雪花飄落在她鼻尖,涼意很快被體溫融化。
紅色将袍被輕輕扯了一下,一路安靜跟在她身後的景一包裹的只剩下一雙眼睛,那雙大大清澈的杏仁眼中寫滿了話。
不用多說,江安卿就能看明白,輕笑一聲,開口拉回衆人注意力,“回帳中。”
秋菊最先反應過來,帶隊的速度加快不少。鳳主身子受不得涼,受涼了骨頭縫就容易疼,偏偏在人面前看不出異樣。
算準了鳳主大致時間到,帳內放着二三個取暖的火盆,烘的如春天一般,進來的将是不多時額上冒出汗珠。
“孤長話短說,雪停後還有一場惡戰,孤會率軍前去驅趕魯卡靼,将她徹底趕入山中。此期間留守在琦越的各位,務必守好琦越,萬不可讓西涼有可乘之機。”江安卿站于衆将帥之間,是無法替代的主心骨。
“末将得令!”
将士離去後,帳內安靜下來,江安卿喚景一脫去重甲長舒一口氣,走到火盆邊搓着冰涼的手。
重甲挂在架子上,景一默默上前蹲在江安卿身邊,握着她冰涼的手,眉間是揮散不去的擔憂,“小的去找人燒熱水給您泡澡驅寒吧。”
江安卿下意識的想拒絕,不想那麽麻煩,烤烤火就能暖和起來,卻在看到景一時說不出口了,轉而一笑,“也好,免得給軍醫添麻煩。”
“您身子痛不痛?”景一沒興趣理會她的打趣,問。
“不疼,孤覺得是這段時間養的不錯,一點都不疼。”江安卿捏了下景一臉,覺得這人怎麽越看越可人,忍不住的想更疼愛一些。
幾句話真幾句話假景一分辨不出來,帝王話術總是讓人琢磨不透真假,景一也無意探究徹底,只能把想到的做好,盡可能讓江安卿舒服些。
似乎是知道江安卿會要熱水,備着很快上來了,浴桶內一半的熱水泡澡已是奢侈,景一踢着火盆靠近木桶周圍,檢查了四周帳篷有無漏風的地方,才替江安卿脫衣服泡入水中。
胳膊懶洋洋搭在木桶邊緣,熱氣蒸騰,身體瞬間暖和起來,景一站在身後為她按摩頭皮,舒服的江安卿眯着眼睛想睡覺。
頭頂傳來景一冷嗖嗖的聲音,“您要是睡着了,受涼小的可就不伺候了。”
“不睡,孤只是閉閉眼睛。”江安卿說話帶上了鼻音,眼睛都沒睜開,根本不能相信。
景一快速将人收拾出來,催促着她進被褥裏。江安卿一躺進去熱乎乎的,伸手摸到了裏頭湯婆子,心下一暖。
怪不得說溫柔鄉是英雄冢,這要是她年輕時景一陪他在軍營裏頭這般伺候着,哪裏還有什麽戾氣去吞并十五州,巴不得抱着人回家美美過日子。
忙忙碌碌的景一簡單擦洗了一番,來後端着姜湯要江安卿喝了才能睡,江安卿瞬間收回那句抱着人回家美美過日子,大概是抱着人回家美美被管着。
喝後漱了口才算完,江安卿挪了挪位置給景一躺下,感慨道,“要是孤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孤從未想過會有一個男人陪着孤來前方軍營,不管不顧的很着孤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景一眨了眨眼睛,有些困倦,“小的見到您後就說過,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營帳外時不時能聽見夜間巡邏士兵路過的聲音,江安卿難得不必膽戰心驚的入眠,感受另一個人的體溫,沉沉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晨雪依舊在下,地面落了厚厚一層,腳踩在上是一個個雪坑,根據有經驗的士兵說這場雪不會小。
惹事想要行軍得等雪化了再說,不然跑馬很容易不明地勢發生危險。
蒙古王帶着烏力罕過來,為的是商談如何找到神山一事,對此蒙古王已經等不及了,越往後面天氣越冷,想要找到神山耗費的人力物力便會增加,除非等到來年開春,但蒙古王沒那麽多時間帶着兵在外那麽久。
要知道蒙古國內并不安穩,不少老舊貴族等着蒙古王死在外頭,好一舉奪得王位。
穿上盔甲的蒙古王顯得更加魁梧,坐在那兒就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她的身後是大将烏力罕,以一敵十的猛将。
在後方江安卿聽說了她在戰場上的勇猛戰績,今日得以見不愧于傳聞,當真是有虎将之風。
烏力罕顯然對她們談論并不感興趣,有的将領會兵法會計謀,而有的将領就像不知疲倦的刀刃,主将指哪打哪。
“你的意思是想雪停後就進攻?”江安卿問。
蒙古王渾然不覺有什麽,“那是自然,哪有那麽多時間等雪化了,難不成你們金鳳的騎兵不會在雪上作戰?”言語中多輕蔑。
在場其餘的金鳳将領瞪視蒙古王,任由誰都不願意被輕視,更有氣性大的已經想上去單挑了。
江安卿輕咳一聲,場面瞬間安靜下來,“金鳳的士兵如何蒙古王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瞬間蒙古王臉色難看起來,還是公主時期,前任蒙古王挑釁過金鳳,被當時帶着黑甲鐵騎的江安卿壓離邊境百餘裏,打的元氣大傷,前任蒙古王也是在哪次戰役中喪命的。
蒙古王臉色不善,卻也只能隐忍,“那你想如何?”
“北羌地界你我并不熟悉,但孤這兒有個熟悉的人。”江安卿喚了日達木子前來,日達木子在看見蒙古王時肉眼可見的慌張,不敢往她們那兒靠近分毫。
蒙古王冷哼一聲。
“雪中前行不是不可以,只要知道安全的路線,将魯卡靼等人趕進冬季荒涼的山林中,不過七日就可過去收屍。”江安卿細細觀察桌上輿圖,輿圖上是關于北羌地界的具體道路,哪怕是山路上面也有标注。
但始終是有遺漏的,這時候日達木子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他對于北羌地界了如指掌,更是在前北羌國主身邊耳濡目染,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私密路線。
日達木子跪坐在矮桌旁,仔細的查看輿圖上所标注出的地方,最終彙聚在一處山脈之上,那就是神山了。
而她們将魯卡靼趕往的地方就在神山不遠處。
“您還記得我同您說的那三條道路嗎?”日達木子指着劃過去,“其中兩條可以通向你們将要把人圍困的地方,不需要等待七日就能将其打的措手不及。”
蒙古王坐的不遠,能看見輿圖上的東西,特意湊近了些眼睛一亮,“只要把魯卡靼殺了,北羌就安全,神山就能得手。”
江安卿沉默沒說話,靜靜的看着日達木子所指出的地方,一條路是夾在兩山之間的窄道,還有一條則是緊貼着山崖壁的小路,無論是哪一條都不能負擔過多的兵馬前進,唯一能去的只有幾百人的輕騎兵。
但魯卡靼即便是帶兵逃跑,也帶了足足五千人,倘若被察覺設下埋伏,幾百人不過是眨眼間消失的事,更不用說地形對她們的不利了。
蒙古王見江安卿猶豫不決,着急道,“你堂堂金鳳太上凰,不會害怕了吧。”
“蒙古王你可看到了兩處地形的險峻,一旦我們被圍困,一路人只能被俘虜,另一路人到可以跳崖自殺。”江安卿冷冷的說,目光卻是看向日達木子,黑漆漆的眼中沒什麽情緒。
“本王當然知道。”神山就在眼前,長生不老指日可待,蒙古王不願意再等,指着一側有懸崖的路道,“我們走這條道,将那條還算安全的讓給你,到時候找到神山,你別跟本王搶。”
江安卿沉默片刻,“好,等雪停後出發。”
蒙古王等不起,江安卿同樣也等不起,這裏不比在京城有地龍燒着火熱,她已經明顯感覺到身體因為寒冷的不适而開始疼痛,相信要不了多久她會疼的無法起身,甚至無法清醒的思考。
這樣的消息一旦讓蒙古王或者西涼國知道,她們絕對不會放過除掉她的好機會,特別是如今還同蒙古王合作,兩處駐紮的地方不過幾步距離。
江安卿還不能倒下,即便是倒下也只能是回京的路上。